突然,祝雾成的脖颈被抵上木剑,剑身光滑,他侧眸,道:“这位公子?这于礼不合吧?”
柳相歌道:“你杀人掏心还会讲究礼数?做不到就莫要与我论你的礼数。”他毫不客气,提剑斩杀,祝雾成自然是毫不客气,侧身回挡,二人打得有来有回,但隐隐可见柳相歌占了上风。
祝雾成察觉到自己的处境落于下风,立刻与其扯出一段距离,他怒道:“呵。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跟我斗?”随即,他的身形涨大,浑身长出如蜥蜴般的鳞片覆盖在他的身躯上,他怒吼:“就凭你这把木剑?受死吧!”
柳相歌挑眉道:“凭不凭这把木剑我不知道,但是,祝公子,你今天一定不会好好走出这道门。”
二人争斗间,木剑周身始终笼着一层淡淡的亮光,你来我往,形势万变,祝雾成猛地朝柳相歌冲去,大掌作势交叉,想要抓住他,柳相歌腿上用力,猛地踏起,飞到祝雾成身后,在他后背猛地一踹,随即祝雾成重重倒下,声音震天,所幸柳相歌方才便已经在灵堂布置结界,否则若是叫月温及察觉到,免不了一番诘问,棺材被劈开的事情怕是会暴露。
柳相歌落地,便拈诀,桃木剑贯出,于祝雾成后背刺入,然后贯入地底,祝雾成不可思议道:“怎么会?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木剑吗?”
柳相歌道:“或许吧。祝公子,看在你我二人相识一场的份上,不妨告知我一二,比如,你究竟是何人?那掏心鬼究竟是不是你?”
祝雾成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儿身上,心中又羞又耻,哪里肯好好回答柳相歌的话。他恶狠狠地瞪着柳相歌,不答反问道:“柳公子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柳相歌想了想,道:“就在你杀了杭于那一刻。我没料到,祝公子一介读书人,杀人掏心反倒如此利落。在下‘佩服’。”这“佩服”二字被柳相歌咬得极重。
祝雾成嗤笑道:“你只看到我杀人掏心,却看不到他欺我辱我,嘲我出身,毁我书籍。你说,他该不该死?”
柳相歌望过去,只见不远处被火焚烧的书静静置于杭于尸体旁边,他没记错的话,这便是祝雾成日夜不离身的那本书了,他试着设身处地,若是他珍之重之的东西被人随意毁坏,区区杀人掏心?便是下阿鼻地狱又何妨?他定要将那人粉身碎骨,灵魂永世不得安息。他道:“祝公子,我理解你,但不妨碍我制裁你。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我理解你但不会放过你。”
“你!”祝雾成被柳相歌这一番话气得语无伦次,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心肝脾脏无一不疼。“好啊,既如此,那便杀了我吧。”
“可是你还没有交代清楚呢?我杀你岂不是白杀?我从不做无用功。”
“你!哎哟……”
“想想何必同他白费功夫。直接杀了便是。”章呈风从镜子中走出便见这一幕,他走近,蹲下,笑眼眯眯,道:“不知这位祝公子是想要怎么个死法。”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祝雾成道。
“好骨气,但是这样却显得我们像个恶人似的,呈风兄,你有何法子?”柳相歌转头问道。
“有的,想想。对付这种人,我的法子手段可是多得多。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硬骨头,尤其像他这种为非作歹的硬骨头。放心,不出一刻我便能让他乖乖说出来。”
听到章呈风此言,祝雾成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尤其是当这个白衣男子笑着将折扇抵到他的头顶,这个预感变得更强烈。他惊惧道:“你……你要做什么?拿开,快点!求求你,把它拿开……”
折扇底下的□□反复扭曲,章呈风对耳畔的哀嚎不做理会,嘴上念念有词,言毕,祝雾成眼睛瞪得巨大,身体宛若死人般变得僵直,神魂似乎被夺走,涎水从嘴角流下。
“你是谁?”章呈风道。
“我是……祝……雾成,我是祝雾成,不对,不对,我是月凭玉,不对,我是……华如练,不是,都不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祝雾成哀哀哭起来,他的身体僵直,做不出多大动作,泪水不由从眼角流出,顺着面颊流淌,好似雨水从枯木上划过。
祝雾成?月凭玉?华如练?每说一个名字,柳相歌心中便是一惊,心道:他究竟是何人,我见过月道友的模样,就算相隔三年,祝雾成这张脸也不见昔日道友的任何一点痕迹,那祝雾成和华如练又是怎么一回事?
章呈风道:“那么,你是不是掏心鬼?”
“掏心鬼?不是,我怎么会是掏心鬼呢,我是人啊,我不是鬼,我是人。”祝雾成激动地道。
“是吗?呵。”章呈风嗤笑道,“一个生吃人心的怪物还想当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说吧,为何会变成这样,祝公子,将你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吧。字字句句,都要交代清楚。”
“我也不知道,我一觉醒来便成这样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章呈风再开口,祝雾成依旧如此,张口闭口都是不知道,不晓得,一时半会,倒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柳相歌看向章呈风,询问道:“呈风兄,还问吗?”
章呈风摇头,道:“按他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我本以为他就算不是完全知晓事情经过,至少也有所了解。没想到却是一问三不知。”
听到章呈风此言,柳相歌安慰道:“就算问不出他的来历,至少我们知道了他不是掏心鬼,也不算全无收获。只是呈风兄,为何你不用搜魂的法子?书上说,搜魂,就是搜刮灵魂,我们能够从灵魂中看到某人的过往。是呈风兄不会这个法子吗?”
章呈风似笑非笑,道:“自然是会的,只是此等法子阴损,行差踏错便会危及被搜魂者的神智,一般为正道修者道士所不齿,我方才便是怕惹得想想唾弃便弃之不用,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由你提出。”
柳相歌解释道:“得看用在什么事情上,此等法子不危害民生,不伤及无辜,若是能够通过搜魂查出背后真相,那么世上便少了一人死于掏心。呈风兄,其实不管是正道之法还是邪修之法,只要能为我所用我便用之,无须管它什么来历。”
“哈哈哈,我倒是从未看透你。”章呈风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下来了,他止住笑,却止不住眼泪,他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心狠,却也是心善,你是向阳之花,却也是向死之地,我好像从未靠近过你,为什么呢?”
柳相歌有些慌张,不知为何章呈风好端端地看着他流泪,他有些无措,有些慌张,可是内心深处却是隐隐畅快,他知道其是忆起过去,,却不晓得他是因为哪句话如此,只能急声安慰道:“呈风兄,你只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可是想起什么悲伤事情了?”
章呈风急急抹泪,如往常一般,扯出温和的笑容,道:“没什么,让想想受惊了,是我之过。方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想想不要被吓到,好吗?”
柳相歌摇头,道:“我怎会被吓到?呈风兄,你太瞧不起我了吧。”柳相歌假装无事发生,如以往一般,对章呈风笑道:“眼前事要紧,那便开始吧?”
“想想,你不怕我学艺不精,出了差错?”
柳相歌想了想,这个问题他当然没有想过,既然他问了章呈风,那便是相信他能够做到,问出口那时便是信任,哪里还想得到什么,于是他道:“我相信呈风兄。”
章呈风闻言轻笑一声,打了个响指,口中念念有词,一抹红光自折扇间流转,然后遁入祝雾成眉心,章呈风眼中闪过一抹流光,片刻后,他道:“竟是如此,果真……歹毒。”
“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
在亭枫城的郊外,有一座山,那山,自然是昔日倾雪居士扬枫的那座山。自从有人在山上发现早已绝迹的扫雪茶茶苗,山上山下,凡是适合扫雪茶栽种的地方都种上了扫雪茶。在众多栽种扫雪茶的村子中,祝家村便是其一。祝雾成家便在村西,比起种植或者考取功名,他最喜的便是读些轶闻杂记,每逢月初书铺出了新传记,他总是第一批得到。其家中因种扫雪茶为生,钱财自是不缺,再者家中父母皆惯他,以至于祝雾成自小书卷不离手。
数月前,祝雾成从村中人口中知晓城中一书坊有卖《妖鬼传》,当即昼夜难安,瞒着父母入城。书坊明面卖书,实则里头鱼龙混杂,暗地生意,小偷扒手层出不绝,故而等他买到《妖鬼传》后便被那些歹人抓去买卖,辗转入了月府,便于月府某处地牢中生活数日,再然后,等他醒来便成了这般。
妖不像妖,鬼不像鬼,真真就如他手中一直捧着的那本书一般,成了妖鬼。
恶欲难扼,故而他逃出地牢后便以杀人为生。只是人杀得多了,难免会被人发现端倪,此番再入月府,为着就是赌,赌人们将那些被他掏心之人的死怪罪在那个隐于暗处的掏心鬼身上。却没想到,他只是初初动手,便被人发现。
涎水流下,祝雾成已经恢复神智,他极其狼狈,犹如失去**的死鱼,他有气无力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柳相歌蹙眉,道:“那其余人呢?可能够搜魂?”
章呈风道:“他身上有三个魂魄,想来便是他方才所说的那三人。除了祝雾成魂魄较凝实外,其余两魂皆虚弱不堪,故而只能搜他体内祝雾成的魂。但又因祝雾成魂魄不完整,搜出来的记忆却是不完整的。”
柳相歌知道章呈风口中的不完整指的是什么——故事脉络缺了月府地牢那块,不过今夜他们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柳相歌嘴角微微扬起,刚想说什么,却见章呈风竖着食指于唇前,道:“想想,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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