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女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在纯粹的剑术对决中被完虐的体验了,当她被狠狠拍在地上砸得烟尘四起、盯着那直冲自己喉咙刺下的剑锋时都有点懵:发生了什么?我这么轻易就败了?
“住手!”韩非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制止了逆鳞的杀戳。逆鳞似乎有些困惑地把脸转向了韩非,韩非没想到一个剑灵还能有这么人性化的表现,尴尬地抓了抓头:“呃……自己人,手下留情!”
逆鳞无声地把剑收了回去,又在鬼女面前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用那双黑布后的眼睛打量着鬼女。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鬼女的脸上感受到了阴阳之力,他似乎把鬼女认作了同类,甚至还朝她点了下头——不知在亡灵的世界里是不是打招呼的意思,又向后飘了一段,消失了。
韩非脚一软瘫在了地上。他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这样激烈的战斗,杀气把他的肋骨都快压断了。他唯一的感想是:凶残!太凶残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果然不适合我这种爱好和平的好青年!还是赐我几个能打的小弟吧……
他半晌才能站起来,赶紧跌跌撞撞地走到鬼女身边,蹲下身推了推她:“鬼女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鬼女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眼睛还是闭着的,“我在想他的剑,别打扰我!”
韩非本想问问今天晚上还要讲书吗,不过看鬼女这个即将入定的架势,估计她是没这个心思了。想了想,韩非蹑手蹑脚地从鬼女房内顺出了那坛果酒,高抬脚轻落步地就要下山。
没想到他还没走到酒庄大门,一直躺尸在地上、似乎连眼都没睁过的鬼女突然开口:“三个数之内把酒放回去,我可以不揍你!一——二——”
“好好好,我这就放回去!”韩非灰溜溜地摆回了酒坛,心中开始酝酿一个极有想象力的计划:逆鳞好像能听懂我的话……那我能不能教会他偷酒呢?
鬼女琢磨了两三日,又开始撺掇韩非召唤逆鳞,而且理由还找得冠冕堂皇:“你不会武,逆鳞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但就你上次的表现来看,你并不是每次都能迅速将他唤到战场。你需要练习,否则危急之时不等他赶到,你就先被人砍成肉泥了。”
韩非眨眨眼: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不过为什么还是有种被迫营业的感觉?
不过事实上,鬼女所期待的每天跟逆鳞大战三百回合的生活并不存在:韩非身体底子不好,召唤逆鳞从精神到体力的消耗又都比较大,两三天能支撑逆鳞全力战斗一回就很不错了。对此鬼女的感想是:少年,你太缺乏煅练了!
不过这个频率也还能勉强接受:被揍趴一次,琢磨几天如何破解,再被揍,再琢磨……鬼女恍惚有种又回到了鬼谷修行的感觉,只不过对手不一样了。逆鳞作为剑灵,他的速度、力量、韧性、招式的无缝切换都远远超越了人类的极限,鬼谷子亦不能及,对于已经罕有对手的高手而言,能以这样的终极杀器为对手进行训练,确实是难得的机遇,更会带来极大的收获。
这种训练对韩非确实也有帮助,他已经从第一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连试几次才能成功唤到逆鳞一回,变成了心念一动就能使逆鳞出现在身边。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韩非失去意识,逆鳞也会随之消失——这是已经能在一人一灵大杀四方时面不改色甚至昏昏欲睡的某人某次真的睡过去、结果逆鳞也随之消失之后两人得出的结论。为此鬼女觉得挺愁人的:这么不靠谱的剑灵,真能保护好主人吗?
不过很快他们又发现,逆鳞绝对靠谱。虽然被韩非召唤过来当陪练时很是费劲,但一旦韩非有了危险,逆鳞是会自己出现的,而且似乎对韩非本人没有任何消耗。这一点又是在他再次试图偷酒结果差点被坍塌的酒坛埋住时得到的证实——虽然失败了无数次,但韩非从来没有放弃过尝试。
然而逆鳞只有救主的意识,没有收拾烂摊子的意识,鬼女看着一地打碎的酒坛出离了愤怒,把一人一剑齐齐扫地出了门。
在逆鳞的功能开发得差不多之后不久,鬼女得到了韩非将要归国的决定。
她叹了口气:“我猜到了。其实你在此,多半是为了避祸吧!”
“被你看穿了。”韩非没有否认,“其实我并非先天经脉滞塞、体质羸弱,而是在向父亲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不久,莫名生了一场大病。在宫里,公子生病这种事,一向都不会太单纯,大家都心知肚明。后来眼看不治之时,恰在张相国家做客的老师受他所托,入宫治好了我,并对父王说看我合眼缘,想收我做个入室弟子。其实父王当初厌弃我,未必没有保护我的意思,但没料到即使如此我还是遭了暗算。所以老师一提此话,父王立刻顺水推舟地应了。毕竟,他们的手伸不到小圣贤庄。”
“那么你如今想回去,是因为得了逆鳞就觉得有恃无恐了?你觉得凭着一把逆鳞,你就可以回去找那些曾经害过你的人算帐、把你父王从傀儡的窘境中拯救出来?”鬼女几乎要被他气笑了,“韩非,你应该不会这么天真。要杀一个人,靠的可不止是剑!”
“并不是因为这一点,然而,确实与逆鳞有关。”韩非怅然道,“或许天地间真的有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在冥冥中掌控着命运吧?与逆鳞的相遇的那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开始变得不同。在梦境中,我恍惚曾经浪迹天涯,穿越了岁月的长河,甚至,似乎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然而醒来后,我已不记得梦境的具体内容,但我知道,同样的梦,我之后又做过很多次,甚至让我怀疑这到底是梦,还是真正发生过的、久远到我已忘却的过去。还有梦中的那支歌,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一支美丽而伤感、遥远又熟悉的歌……这支歌和当初逆鳞的召唤一样,在敦促我去做些什么。所以我想……我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鬼女注视着韩非,他一向不是这样神神叨叨的风格,所以,这话应该可信。然而,歌声……恍惚的梦境……
鬼女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被缥缈、美丽而空灵的歌声带入梦境……似乎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还没来得及遗弃自己的母亲曾喜欢唱着歌哄阿紫入眠,自己沾阿紫的光,也听了几年。然而那时她真的是太小了,记忆已经很模糊。
她对歌声最近的记忆,还是女侯爵那支“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那可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蜀犬吠日忆。而且这些日子鬼女听韩非讲了不少的书,包括屈子的《九歌》,她已经知道这是楚地湘水女神思念夫君的歌。一想到那个变态老女人好端端地打着架,突然对自己唱起情歌来,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鬼女抖掉鸡皮疙瘩,重新把注意力收回到韩非身上:“那么,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吧,我师弟明天要为我饯别。”
“那个李斯?”鬼女皱了皱眉,“韩非,不是我说,我觉得为了安全你最好别跟你那个师弟走得太近。这个人……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韩非作了个鬼脸,作悄语状挤了下眼:“其实我也不喜欢他~”
鬼女忍不住笑出了声,韩非无奈耸肩:“但是呢,他这人一个朋友也没有。作为唯一的同门师兄,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吧?要不他也太惨了……”
“哼!”就知道,就算再古灵精怪,也脱不了这师哥病!
鬼女凉凉地说:“你心疼他,他可未必感激你!将来你们要是对上,小心死在他手里!”
韩非可怜兮兮:“鬼女姑娘,你就不能盼着我好吗?”
鬼女起身站到了窗前,远远地凝视着新郑的方向:“无论我怎么盼望,你这次回新郑,必然会搅起一股漩涡,新郑平静的日子,只怕要结束了。”
“怎么到了你的口中……我好像成了祸国秧民的妖人?”
“你?”鬼女侧头端详了他一下,“你跟妖人还是有段距离的,不够美艳!”
“……”韩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谢谢,是妖人,不是妖姬!等等,妖人也不对……他凌乱地耷拉下了脑袋,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把表情收拾得严肃起来:“鬼女姑娘,韩非有一事相询。”
“说!”
“令弟……武功很高吧?”
“不许惦记他!他是要保护我妹妹的!再说,”她挑剔地又把韩非上下打量一番,“他眼光可是很高的,就你……”
“难道我不够英俊儒雅?”
“你觉得你有盖聂长得好?”
韩非后退一步捂住了胸口:我长得也没那么差吧?你这偏心也偏得太明显了!另外……“谢谢,鬼女姑娘,我真没有要跟令弟媳抢令弟的兴趣!不过……”他还想再争取一下,“难道鬼女姑娘忍心看着孤单弱小的我在群虎环伺中瑟瑟发抖?”
鬼女败下阵来:韩非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脸皮最厚的人!
她也稍微正经了一下:“人们总是太过迷信鬼谷传人的神话,其实盖聂你也见过了,不过是个还没有你大的青涩少年而已。或许他们将来会有纵横天下的能力,但真正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半大的孩子身上。”
“我并没想倚赖谁。”韩非也正经下来,“我只是单纯地觉得,韩国需要新鲜的血液,替换掉腐肉和脓血。你出身魏国,韩的强弱你或许并不关心,但我不同,我是韩国的公子,我有我的职责与使命。对于韩国的黎民百姓,这也是不同的。鬼女姑娘,我知道你对亲人的回护之心。然而,你的弟妹既在紫兰轩,终究也要长久地生活在韩国的土地上。你又如何知道,我的追求,不是他们的希望呢?”
鬼女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他叫卫庄。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不会去影响他的决定,想得到他的信任,只有靠你自己。”
韩非离开了,而且据说是受到鬼女一句“你哪里见过这个世界真正的残酷”的刺激,打算不带仆从、一骑独行,亲眼看看真实的世界。鬼女对于这种仗着逆鳞到处作死到处浪的行为表示不屑,同时也深深地怀疑,以韩非那“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架势,真能体察到什么民情就怪了!
韩非一走,鬼女一时还不习惯傍晚少了某人大刺刺地闯进酒庄谈天论地的聒噪。不过,清谈虽畅快,但她前段时间与逆鳞交手多次,也需要好好静下心沉淀武功。甚至她也好奇地握着铃剑研究了许久,但是无论她如何动意,都无法召出有形的剑灵,于是最后她自我安慰地想:大概铃剑的银铃作响之时,就是剑灵对自己的回应吧?
日子依然地不紧不慢地向前推移,直到有一天,颜路带来了一个消息,打破了波澜不惊的平静:“姐姐,上次来小圣贤庄做客的那位盖公子,听说做了秦王政身边的第一剑术指导教师呢。”
鬼女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谁?盖聂?秦王嬴政的剑术教师?”
颜路不明白鬼女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点头确认:“不错。姐姐为何吃惊?盖公子剑术高妙,伏念师兄亦不能及,明珠之光,有慧眼者自能识之。传闻秦王政虽年方弱冠,却雄心勃勃,盖公子那般人才,一旦相遇,又如何会错过?”
“但是……他怎么会帮秦国?他怎么敢帮秦国!”鬼女攥紧了拳喃喃道,“他怎么如此自甘堕落,去跟罗网同流合污!”
颜路也不出声了。罗网这个名字,对于他们姐弟二人,都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
“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鬼女把铃剑啪地插在腰间,“如果他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才不管他们什么三年纵横决战,直接结果了他!小路,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些日子,好好照顾自己。”
“姐姐!”颜路追了几步,却见迎面伏念一脸不悦地大步走来:“目无规矩,心无礼数,真是令人忍无可忍。师弟,你怎么也跟着乱跑?曲桥禁疾行,你忘记了吗?跟我回去!”
“抱歉,师兄。”颜路低头,跟着伏念往回走。
伏念轻轻叹了一声,带着几分安抚之意地牵了他的手:“师弟,你这位姐姐,并非不好,事实上她也是一代奇女子,若是萍水相逢,君子相交,不失一大快事。但她终究与我们不是同一种人,硬要介入小圣贤庄的生活,她过得别扭,大家忍得辛苦,师父心里也不痛快,还要担心会不会给小圣贤庄带来什么麻烦。如今她主动离开,未必是坏事,你也不要太过介怀。”
“是……”颜路明白伏念的担心,作为下一代弟子中最有希望继任掌门的一位,他总会更多地站在整个小圣贤庄的立场上思考问题。然而,道理虽然明白,还是难免失落。
夜晚,盖聂板着一张冰雕雪琢的小脸,穿过章台宫长长的走廊。
来到秦宫不足一月,他已经清楚地体会到了卫庄在下山前给他的忠告有多么实用。面对老臣们一双双怀疑的眼睛,他唯有用万念不形于色的面具、一丝不苟的应对、最重要的是手中之剑的锋锐,来让他们相信,年轻的秦王坚持要将这个白瓷娃娃一样的俊秀少年留在身边,并不是童心未泯的一时冲动,或是出于什么难以启齿的不良嗜好。
然而,慎重的老臣们也不会轻易给出秦国体制内的任何一个职位——每一个职位的人选,都代表着一场复杂的政治博弈,而突然空降到王身边的少年,会打乱他们之前的一切筹谋。
争论了良久,结果问题的解决来自完全没有想到的一方势力:因为这场争论并非发生在正式的朝堂之上,刚从雍城回来不久的嬴政之母赵姬恰巧经过,看到乱哄哄的一群人,不耐烦地问他们什么事吵起没完。结果一瞥之下,赵姬立刻被盖聂那张奶萌奶萌的娃娃脸戳中了中年妈妈粉的爱心,看着乖巧安静的一小只跟玉树临风的儿子站在一起,恰到好处的身高差(???),实在赏心悦目得很,便难得地发了回慈母心道:“不就是政儿想找个玩伴一起练练剑吗?也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封他个‘首席剑术教师’随侍政儿前后,就是了!”
于是多方妥协的结果,就是专为盖聂增设了这么个不尴不尬的职位,感觉就像在哄年轻的秦王过家家。
对于这个结果,羽翼尚未丰满的嬴政只能噙着一丝不带任何情感的公式化笑容接受了安排,然而暗地里,手指已经拧破了座席上的织锦。
“委屈先生了。”在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时候,嬴政满怀歉意地望着这个面如止水的少年,声音里带着一丝长期拉锯的疲惫和来日方长的隐忍。
“无妨。”即使是臣子礼,在盖聂做来,依然有一种不卑不亢的淡然,“盖聂追随王上,并非为名利俗物,乃是为王上的理想与心愿。”
在转入自己寓所所在的那条小巷之前,一道细微却凌利的剑气,裹挟着一根短短的树枝袭向了盖聂的后脑。
盖聂左手向后弹抵剑鞘,长剑出鞘数寸,挡住了树枝的攻击。他合了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回过身,望向那个树梢上纵跃远去的黑影,提步追了过去。
逆鳞确实挺人性化的。焰灵姬变身水灵姬调戏韩非的时候,他先杀出来,然后发现主人没什么危险,直接一脸“哦你们继续我不当电灯泡”地走了,笑死我……
——————————————————————————————
逆鳞表示主人总拉我当陪练,好烦……然而不能扫主人的面子。喔,这人脸上和跟我一样的气息,她也是剑灵吗?
——————————————————————————————
韩非你会得到能打的,不过不是小弟,是祖宗……
——————————————————————————————
想教剑灵偷酒的韩非没救了= =
——————————————————————————————
我觉得韩王安应该不会一开始就不喜欢韩非,么儿么女命肝心,韩非和红莲都是排行靠后的孩子,都古灵精怪的性子。一个长得好看的、年纪小又聪明的儿子,谁不喜欢呢?犯忌讳了不能不骂,但肯定心里还是有这个儿子的。
——————————————————————————————
姑且认为小庄是被阿鬼姐姐卖了的吧= =
——————————————————————————————
年轻的小奶盖绝对是那种阿姨和姐姐们最喜欢的别人家孩子~不过……赵姬你不觉得你那是相看媳妇的眼神吗
卫小庄快出来,有人要抢你媳妇!
天九60集有个远景政哥和奶盖的图,虽然卫聂党也不由得感慨一句那身高差好萌……这么看来的话奶盖真的是未成年啊,秦王政9年,政哥21,比政哥矮一肩多的奶盖应该还在长个中~
投诉,政哥你雇用童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12 首席剑术教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