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宜睡到了日上三竿,孟氏昨晚已免了她请安。狄氏吩咐了厨房给她温了鲈鱼粥,还炖了猪蹄汤。王宜也怕伤口留疤,女儿家哪儿有不爱美的,不用嘱咐一口不剩的用了。吃了早膳喝了药,狄氏不让她出门吹风,只能捧了本从自己大哥那儿摸来的游记倚在榻上打发时间。
正当王宜昏昏欲睡时,王政领着王敛、效哥儿来看她了。王政昨晚去书院拜访,回来得晚且睡在前院,今早才得了信儿。本想再数落二弟几句,看着他精神不好,又不舍得说了。只早早的领着两个弟弟来看妹妹。
效哥儿昨晚睡得早,长辈们也没跟他说王宜受伤的事儿,他也只当哥哥们想跟姐姐玩儿,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说:“姐姐,姐姐,昨晚你们去看花灯了?又没带我。”王宜听着他的脚步声就已放下了书,到门口迎了兄弟们进来,让丫鬟们上了茶水,点了点效哥儿的头:
“等你再长两岁,一准儿带你去看灯,骑马都行的呢。”
效哥儿一听,乐得差点蹦起来。他一直羡慕子秦能骑马,若是能有自己的小马,多神气呀。王政摸了摸他的头,嘱咐他:“你好好做功课,身子结实了,大哥一定让爹给你买一匹。”说着他又仔细看了看宜姐儿的面色,见她皮肤红润,知她休息的很好,温声道:“宜姐儿好好吃药,快点好,下回再磕到碰到了不准忍着,要马上跟哥哥们说,知道吗?”
王宜看了眼二哥,知道大哥这是心疼她,上前拉了大哥的袖子,软软哀求:“大哥,妹妹下回再也不敢了,这回真是吓着了,你不知道,那老鼠好大一只!姑娘们的喊声好刺耳哦。”一边说一边给二哥使眼色,谁知二哥只给了她个白眼。
她还准备扯几句,王敛把她按在榻上,“你少折腾,安安静静的养身子,我跟大哥会带好玩的回来给你。”王宜笑眯眯的应了,她知道二哥心里自责呢,自己得快点好起来才行。效哥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晓得哥哥们要带好玩的,忙提了提自己,那小模样可爱得紧,兄妹四个笑着玩了会儿,王宓几个也来看王宜。
虽说是堂兄妹,到底没什么话聊,王政他们打了招呼就去了孟氏屋里。王宓、王安跟王宛昨晚拜了月老才知道王宜受伤回府了,王致也紧跟着带她们回了府,连带着昨晚受了惊吓的王宁,趁着上午来看王宜。
王宓喝了茶,语带担忧的询问:“五妹妹,伤得可重?药喝了没?”“不过蹭破了点皮,敷了药好多了,大姐姐不必担心。”
“可不要小瞧了破皮,现如今天还有些热,别捂得太严实。”王安一向心细,跟着嘱咐道。“二姐姐,我娘亲自盯着呢,生怕留下一点疤痕。”王宜打趣道。
“哼,也不知哪个坏了心的,把老鼠放了出来,永安街上年年有灯会,从没听说有老鼠!”王宛的脾气一大早就不怎么好,昨晚她去拜月老没顾上妹妹,没想到妹妹就出事了,万幸敛五哥让跟着的人都围着王宁。
“说来也奇怪,咱们都没看见老鼠的影子,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见着了还喊得那么大声。”王宜也觉得奇怪,按说老鼠还是怕人的,且周围又很亮,老鼠胆子再大也不敢出来呀。
“可不是,我也没看见,一回神就见人群都乱了。若不是敛五哥让人都围着我,五妹妹也不会受伤的。”王宁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她怕得很,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带着的人都围着自己,五妹妹身边只有她哥哥。
王宜倒怕她觉得自己二哥只顾自己不顾堂妹呢,连连摆手:“哪儿呀,四姐姐别怪咱们没顾上你已是心宽了。”说着牵了王宁的手拍了拍,两人相视一笑,更亲热上了几分。
姐妹几个又说了会儿话,王宓抬头看了看刻钟,提醒道:“坐了好一会儿了,咱们回了吧,让五妹妹歇会儿。”王安跟着附和,王宁有些依依不舍,只王宛斜了王宜一眼,让王宜很是莫名其妙。
临到了门口,王宛故意磨磨蹭蹭留到最后,王宜以为她又要数落自己,就没有开口问她。眼看就出了屋门了,王宛扯了几下手中的帕子,脸皮子挣扎了一会儿,突的几步走回来,往王宜手里塞了个小玉瓶,又气势汹汹的走了。
王宜拿着瓶子仔细一看,是个细长口的白瓷瓶,很精致,瓶身贴了个条:玉容露,看样子像是女子用来养颜的。使人去问了狄氏,才晓得这是登州一致仕回老家的太医研制的外敷药,专用来擦女子皮肤上的伤口,用了指定没有疤痕,一瓶得六十两。狄氏正打算派人去买,可巧王宛就给送了来。
王宜倒是有些脸红,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呢,王宛嘴上不肯软,心里到底还是记挂她的,如此贵的药,怪不得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呢,想必也有些舍不得。也罢也罢,自己以后多让着她,再不跟她计较了。
此后几天,王宜老实的吃饭喝药擦玉容露,胳膊上的伤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家里的氛围却紧张起来,王政的乡试名次要出了,一大家子不免有些食不知味。虽说老太爷看了政哥儿默写出来的卷子说了此科必中,但不放榜仍是不放心。
王宜也跟着紧张起来,这个时代,女子很大程度上是靠娘家,自己兄弟有出息是很大的依仗。中秋夜买的那幅画给大哥的时候,大哥很高兴,随手添了头小老虎,效哥儿是属虎的,凑够了四兄妹。看来大哥也很有信心呢。
等到八月十八放榜这天,府里上上下下走路都不敢太大声,下人们干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主子生气。早膳后,季氏、孟氏带着府里的女眷坐在惜元堂,老太爷带着爷们少爷们等在前院,四老爷也没去书院。
王政本来挺淡定,但看着家里人如此重视,不免也有些紧张起来。
太阳到了半天,报喜的人还是没来,府里的空气渐渐凝重起来,正当老太爷打算打发人再去衙门看看的时候,报喜的铜锣哐啷哐啷响了起来,外头有差人高喊:“登州府王氏政秀才高中亚元!”
有眼色的下人点起了门口的爆竹,噼里啪啦震耳欲聋。老太爷一听是亚元,忙高喊祖宗保佑,二老爷将报喜的差人迎进了门,一口气打赏了五十两,几个差人乐得吉祥话不要命的往外蹦。
王道恭心里再欢喜,面上只显出了五分,只拍了拍长子的肩头,以示自己满意得很。王致、王敛几个都凑到王政面前,让他请喝酒,他自是爽快的应了。只他上面还有个解元,遂问了问差人,得知解元名于观珠,乃是白云书院院长的首徒,心里已想着有时间去拜访拜访,切磋一番。
消息着人送到了内院,女眷们自是欣喜非常,尤其是孟氏与狄氏,差点喜极而泣。王政是她们这一房的长子,一家子的前程都系在他身上。现如今中了亚元,说不定能重现当年二老太爷探花郎的风采。
王宜起初还不太明白,王安跟她说了才晓得亚元即是第二名,想整个山东道,秀才少说也有上千人,而自家大哥在如此多优秀的人中取了第二,也太厉害了!且大哥人品佳,长得又好,不知得是多少少女的梦中人啊。
自己是如此以兄长为傲,彻底忽视了解元,在自己眼里,大哥是最出类拔萃的,即便解元学问好,也一定不如大哥长得好,若是解元学问高、模样好、品性正,那也太招人嫉妒了,哪有这么完美的人?
王宜不晓得,天下之大,就是有这样的人,这世间种种可与别人比的地方,他都比别人好,并且不需要太强求自然就拥有。
十八这天整个王家都喜气洋洋,老太爷看着子孙如此出息,觉着这一支兴盛有望,带着男丁拜了祖宗后痛哭了一场,又对正在苦读的儿子、孙子、侄孙耳提面命了一番,大房没有功名的王敬被重点关照,一整天都战战兢兢。
如此,登州王家可说是世代书香、望族门第了,一家子男人都出息,王道良守拙,王道温、王道俭走了科举,王道恭进了行伍,第三代已有两位举人、一位秀才、一位小将,说是文武并修不夸大。
晚膳自是在府里的大厅摆了宴席,厅堂里挂满了大红的灯笼,季氏做主请了庆元班的旦角唱堂会,同在登州王氏族人亦来了不少,因怕太招摇没请相好的人家,即便这样厅里也坐得满满当当。
王道恭带着王政兄弟三人,挨桌敬酒,难得王政一直温润浅笑,王敛低调沉稳,加上效哥儿的童言童语,被别的族人好一通夸。连带内厅里的孟氏、狄氏跟王宜都承受了不少羡慕的眼光。
王宓姐妹几个都敬了王宜果酒,别别扭扭的王宛也难得没说难听话,当然王宜跟她一瓶抹恩仇,再见着她只当没听见她说什么,上前就缠着她抱着她腻歪,如今倒是两厢无事。
直闹到戌时末宴席才散,王宜一家回了秋爽苑,王道恭喝得多了点儿,送了孟氏回院子,不顾眼前的儿女,拉着狄氏的手说:“阿惠,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狄氏脸红得不行,偏偏自家相公握得紧,她不得不轰孩子们各自回院子。
王政、王敛兄弟俩只喝了几口,效哥儿更是跟着王宜她们喝的果酒,此刻都清醒得很,王政兄弟俩到底有些尴尬,忙回了自己院子,王宜跟效哥儿可是跟着狄氏住在他们院子的东西厢房,愣是赖着跟父母一起回院子。
效哥儿还一路走一路笑,“娘羞羞,脸红了呢。效哥儿知道,爹是高兴!大哥今儿个好威风!”狄氏作势要打他,却被王道恭缠得不行,只得任由小儿子打趣。王宜看着自家娘的脸要烧起来了,忙扯了效哥儿回了厢房,临走不忘回头笑道:“娘,其实女儿还想要个妹妹。”身后跟着的都是莱州带来的人,饶是这样,狄氏也有些生气,不能追儿女,暗地里狠狠拧了相公一把,又怕拧重了忙给揉了揉,王道恭只顾着高兴,倒是没注意,狄氏不由一阵气闷。
府中人各自睡下,王宜做了个有了妹妹的美梦。只四房正屋卧室里,小季氏帮着嫂子收拾了器具,想起婆婆的话,久久不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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