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床上趴着一个人，被子只搭在肩上，侧脸睡颜不太安详，连着一夜一日里都是蹙着眉头的，没有舒缓过一时半刻。

“还活着！”

声音恹恹的，正眼都不看他，但是人却坐在龙床边上，被迫的‘寸步不离’。

庄圣太后声音没好气，“你这么巴不得他死？”

蒋芯翻了个白眼，“您说的可真是废话。”

蒋芯不甚理解姑姑和他的‘母子’情感，随后转过身很认真地问：“姑姑这么喜欢他？”

庄圣太后指尖颤了颤，随后半遮着脸。

“怀先人挺好的，除了固执于宛秋之外，他是个明君，是个守礼知节的人，你慢慢看吧。”

蒋芯呵呵。

一脸苦瓜相，连带着都不想看到太后了。

整个人被束缚在床边这个方寸间，颇为无聊，余光又扫到他背上，脑子倏然回到那抹阴影遮住她的时候。

她突然趴在床边，目光盯着顾怀先看。

指尖从他的眉心一直划过笔挺的鼻根，人中，到唇上。

“秦宛秋这么得你的心？我其实觉得她不怎么样，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她呢？命都不要了？”

这声音轻浅，庄圣太后并没有听见。

从被子里钻出一只手，将蒋芯的指尖捏住，方在唇边吻了一下，眼睛还没睁开，面上已经是懒洋洋的笑。

顾怀先听了自己想听的，忽略了自己不想听的。

“为了是欢，一条命罢了，不要也可。”

声音好听，蒋芯也被语句触动，却无法带入进去。

因为秦宛秋和顾怀先都是她的仇人！

蒋芯浑身笼罩着冷起，慢慢抽出指尖，结果顾怀先与她扭着力气。

“松开！”

蒋芯冷调，顾怀先嘴巴抿了抿。

“温柔点，朕因为你才受的伤，这么没良心吗？”

蒋芯听着这个昵音，头都是疼的。

你是帝王，这样娇嗔的调子算什么？撒娇吗？

蒋芯回头，看了一眼姑姑，她正坐在空中，宛如长辈模样看着他们。

她只想问一句：姑姑，你不是说他是明君，是个守礼知节的人吗？你是不是对明君和守礼知节有什么误解？

殿门突然打开，九德端着一碗药汤出现在门前，慢慢进来。

“陛下，该吃药了。”

蒋芯挪开点地方，好让顾怀先看见。

庄圣太后本生坐在空中，余光瞟了一眼这个药汤，好似察觉有什么不对，身子连忙下沉，凑到九德身边。

这个动作太大，蒋芯眉目一凛，悄无声息的将视线收回。

“蒋芯，药的颜色不对。”

她动作轻微的点点头，以作回应。

九德到床边，将药毫不犹豫的直接捧给顾怀先。

蒋芯目光一顿，这是要弑君？九德可是从少年时就一直是陛下身边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陛下，该用药了。”

这药往顾怀先眼前一凑。

庄圣太后惊吓地大叫：“芯儿！拦下。”

蒋芯没有动作，只是眯着眼睛看了两眼九德，觉得匪夷所思。

顾怀先见着这碗药，一眼怨怼。

“没眼色！让是欢服侍朕用药。”

九德将药转个弯，直接递给蒋芯。

她捧过碗，哼哼一笑。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这药经过她的手，陛下出了事，她也会有所牵累。这背后主事之人到底是冲着陛下来的，还是她？

“蒋芯，泼了。”庄圣太后教的法子一点也不好。

蒋芯没有听，反倒是作势拿起瓢羹准备喂药，顾怀先满眼开心地张开嘴巴。

我看你拦不拦！

蒋芯目光轻飘地划过九德的脸。

九德一手拦下，“娘娘，给陛下侍奉用药，第一步您得试药。”

声音清脆利落，毫无感情在里面，像是刻成死板的规矩照念。

哦，原来对象是我——

顾怀先一巴掌挥开九德的手，“是欢，你毋需守这样的规矩，喂吧。”

九德尖锐了点调子。

“陛下，宫规不可废！”

蒋芯看了一眼九德，为了确定他有没有参与这件事，她乖巧地拂开顾怀先的手。

“阿巳，别再为了我坏规矩，不然我又该被人参上几本了。”

见着蒋芯这样强硬的调子，顾怀先也就没有拦，余光也是慢慢悠悠地落到了九德身上。

蒋芯佯装要喝。

庄圣太后大叫：“可能有毒！可能有毒！颜色不对！你不要喝。”

碗才倾倒在嘴边，蒋芯透过碗沿，九德目光中有即将得逞的喜色。

与此同时，顾怀先伸出手准备捏她的腕子。

蒋芯直接起身，一脚将九德踹翻在地。

九德人还没爬起来，声音立马大叫，“陛下救命，救命，娘娘疯了。”

蒋芯走近，一脚踩在九德胸口上。这碗药抵在他的嘴边。

“还请九德公公替本宫给陛下试药。”

说着碗就开始倒，九德立马别开脸，这情形一目了然了。

蒋芯也没继续强逼，直接把一碗汤药泼在他脸上。

厉声喝到，“谁让你来谋害阿巳的！”

顾怀先慢慢撑起身子，靠在床上，突然就觉得他一下子单薄许多。

目光如炬，“九德，说！”

声音摄人，蒋芯一下子被吓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顾怀先立马将脸上绷紧的威严卸下三分，目光柔和了许多，对着她含起笑。

蒋芯：... ...

九德脸上表情坚毅，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奴才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庄圣太后皱着眉，“医治刀伤的药中有一味叫凉荟，遇到无色无味的毒，汤药就会有些泛红。”

蒋芯余光瞟了一掩姑姑，随即脚下一个用力。

“药中加了什么需要本宫喊御医前来才招吗？”

九德誓死不认，“请娘娘找御医验吧！陛下，奴才跟了您十多年，绝对不会像药毒害您的，陛下！”

前一句说的很干脆，真有那种问心无愧的感觉，蒋芯在这个音调上迟疑了一分。

后面的‘澄清’真是毫无说服力。

“你是不会害朕，但也不会害是欢吗？”

顾怀先一手打着额角上的帘子，走下地，将蒋芯揽在怀中，一手穿过她的背覆在后脑上，摩挲了几下，像是在安慰‘受惊’了的她一般。

目光带着一股子凶光射向地上的九德，他登时不敢动弹。

“宣御医，将九德压下去！”

声音一出，殿外的人涌进来几位，九德当场被锁在殿中，按在地上。

“陛下，奴才对您忠心耿耿！您验，您要是验出来是奴才做的，奴才立即撞死。陛下，奴才冤枉！”

蒋芯脑袋从他的怀里冒出来一点，冷哼了一声。

“九德公公是承认里面有毒了？”

九德：... ...

性急一下子口无遮拦，被蒋芯抓到这样的细枝末节。

九德脸色变了变，双眼浑浊起来。

蒋芯只是浅笑，而顾怀先垂眸看着怀里的人，面色娇俏，眼尾上勾，带了一股子浑然说不清楚的媚。

骨子里生出来，一点也不娇柔做作，让人看得心境愉悦。

他掌心又摸摸，“我们是欢这么厉害了，以前怎么不是这样？”

蒋芯突然浑身骤冷。

顾怀先是失忆了？还是分不清她不是秦宛秋？又思想带入了？

“怎么不说话了，也不笑了？是欢，再笑一个，朕想看，还有，你喊喊朕。”

声音愈来愈低，最后直接咬在她耳朵上。

昵音已经透过骨，酥进心里去了，只是蒋芯清醒的冷待着他。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哄骗他什么，只好闭嘴，脑袋往他怀里一抖。

“今日住在大明宫，陪着朕好不好？”

大明宫是顾怀先的寝殿，一般妃嫔侍寝都是陛下上门的，这应该是唯一一个去陛下寝殿的吧？

蒋芯拒绝。

“你还有伤。”

顾怀先正要说什么，御医来了——

来着五十好几的样子，背着医药箱，身形有些佝偻，胡子稀疏，黑白交杂，目光沉寂宛如死人。

她一眼就认出来，好像自己在太医院中，模模糊糊看见给自己动刀的就是这个人吧？

蒋芯目光微虚，真好，等死吧你。

御医走前叩拜，大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顾怀先只是沉着嗓子。

“验吧。”

他跪在地上，先给地上的药汤用银针试探一番，银针不出意外的变黑，黑的泛着幽蓝色的光。

这，还不是一般的剧毒... ...

御医将银针拿在鼻尖处嗅了嗅，眉间若蹙，神情自思，半响才叩拜下来，跪在顾怀先脚边。

“陛下，这是经过提炼的雷公腾，用量虽然不多，但是一口已经足够让人身亡了。”

顾怀先脖子青筋直接爆起来，胸口僵硬如石。

“九德，说出来，是谁！”

顾怀先声音低沉，滚着万把尖刀。

九德满脸冷汗，濡湿了鬓角的头发，脸上惊恐万分，瞪着的眼睛嵌着血丝。

短短时间，他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只是干摇着头，嘴巴紧闭，像是被焊死了一样。

这还是顾怀先身边十几年的贴身公公吗？

蒋芯觉得自己是置身事外的，就静静得看着。

突然，九德射在她身上一抹精光，怯懦且讨饶，挣扎且彷徨。

“娘娘，奴才能说吗？”

顾怀先看向她。

蒋芯：？？？

冷笑，“怎么，这火还是要烧到我身上吗？”

顾怀先将她再是一揽，“莫怕，朕信你！”

九德突然大叫：“就是曲嫔娘娘做的，药就在她的身上！请陛下着御医验查！”

蒋芯一脸横怒，“本宫是旁人能碰的？”

九德顺势大叫，“就因为如此，你才藏在身上，因为无人敢碰！”

明天见！

【谢谢阅读，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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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