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栖撇嘴。

廊下灯笼明晃，映着少女的脸，裴宿看着同霍似冬有几分相似的脸，眸子里盛满温柔，要是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必是把她疼到骨子里的。

李姝泠偏头，望进裴宿如水的眼中。

“怎么？”李姝泠被看得不自然，抬手摸了摸脸颊，光洁一片，也不知道裴宿在看什么。燕栖也偏头，也望了进去，跟李姝泠的不自然想比，她想溺死在里面。

“没什么。”裴宿收回眼，走了几步，就看到东院的门，停下脚步道，“到了。”

李姝泠点点头。

裴宿和燕栖是并肩离开的，李姝泠看到夜色里，燕栖突然崴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将将要倒，被裴宿一把扶住。就着扶着的姿势，李姝泠看着他们没入无边的夜色。收了眼，李姝泠转身往里走，却被拐角的一双眼睛吓一跳。

“谁？”

没人说话，李姝泠皱着眉看。

春安从屋子里出来，喊了声，在李姝泠应声时，那双眼睛不见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拢了衣衫，李姝泠眉头未松。

“公主，您在看什么？”春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摇头，李姝泠进了去。

翌日。霍似冬拉着裴宿叮嘱了好一会，等裴宿实在不耐才息了嘴，凤眼不舍的看了李姝泠好几眼，每一眼都欲语还休。裴宿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您放心，我一定把公主安全送到。”霍似冬点点头，被裴应拥着。

拜别后，李姝泠上了马车。

“圣僧一路小心。”

外间在说话，李姝泠掀帘看去，就见菩离正朝霍似冬微微颔首，欲行佛礼。察觉到李姝泠的目光，菩离抬眼看了这边，疏离的陌生感里又压抑着些不可细想的东西，李姝泠抿唇，放下帘，心里又变得闷闷的。

燕栖看在眼里，“你跟圣僧吵架了？”不然这么一副苦兮兮的表情。

李姝泠不应。燕栖叹息一声，手枕着头，舒适的靠在车壁上。来时因霍似冬的寿辰，行程较赶，这下回去京中也无事，所以马车速度不快，倒也没上次难受。菩离的马车在李姝泠前面，两人这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

落日时分，裴宿取来了水。

“明日就可到正阳门，今晚先稍作休息。”裴宿道，手里的水袋也递给了李姝泠。

夜色像长了腿一样，慢慢铺陈下来。

李姝泠抿着水，轻撇裴宿站着得方向，红色的人影隐隐绰绰，也正看过来。

“公主，这儿有火，来暖和暖和。”燕栖喊道。这么些人只有李姝泠还待在马车里，燕栖生了火，正坐在火焰前，面目被熏红。裴宿也道，“晚上凉，近近火，暖和一下，再上去吧。”末了，还拿过一旁放着的外袍给人搭上。

李姝泠跳下马车，坐到燕栖旁边，菩离也被燕栖拉了过来，坐在李姝泠的对面。透过跳跃的火光，菩离垂着眼，规正的坐着，脊背绷的笔直。

谁也没说话，尴尬蔓延。

燕栖摸摸鼻子，朝裴宿看了眼，颇含无奈。

裴宿出声打破了寂静，“太子殿下来信说，明日会在正阳门迎接姝公主。”

“太子殿下真是好兄长啊。”

“是啊。”

一番话下来，都是燕栖和裴宿在说。燕栖看看李姝泠，又看看菩离，一个个都跟哑巴一样，转了转眼，燕栖起身，拉过裴宿道，“我记着带了几瓶酒，裴宿哥哥陪我去拿吧。”

裴宿不喜碰触，在燕栖伸手的瞬间就让了让，嘴上应道，“好。”燕栖看着空空的手，眼里蓦然一红，又若无其事的笑笑，给了李姝泠一个挑眉。

他们一走，就剩下菩离和李姝泠。

李姝泠望着火光，终究还是拉下脸，挪到了燕栖的位置上，宽大的外袍蹭着菩离的僧衣。

“你，你冷不冷？”李姝泠想了半天，问出了个蹩脚的问题，眼睛都不敢看菩离。

“小僧不冷。”

“饿吗？”

“不饿。”

菩离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李姝泠咬着下唇里肉，侧眼瞄过去，他俊美的容颜跃在烧旺的火星里，眉心的痣也越发如血，长睫在眼下盖出一片阴影，薄唇紧抿，光坐在那，就多了一股子不可侵犯的姿态，偏偏还欲的不行。

李姝泠舔了唇，喉咙燥得慌。

她目光太过热烈，饶是淡定的菩离也无法忽视，偏了头，眼睛眨动，“公主？”

“菩离，你长的真好看！”李姝泠脱口说出。

菩离愣住，反应过来后眼睛转了方向，多了不知所措，低声道，“公主莫说胡话。”

李姝泠猛摇头，她说得完全是真话，世上男子众多，她觉着最好看的就是菩离了。菩离垂首，面上不知被火熏的还是燥的，浮上一片红，呆了会，菩离站起身子，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马车帘半放，还能看到李姝泠的脸。

菩离躲在里面，看了好一会，才捂住自己的胸口。

李姝泠挫败的叹气，说了大胆的话，把人给吓跑了。燕栖回来时，就看见李姝泠一个人，又看她一脸兴味的样，调笑道，“公主最近火力不济啊。”

“比你好！”

燕栖被戳到痛处，故意捂住胸口，嘤嘤道，“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直叫人日思夜想。”

李姝泠嫌弃看她，挪了个位置，“你这春思情别传给我了，我才没日思夜想呢。”

燕栖挑眉，“日想夜思。”

凶狠的眼神过去，李姝泠不怀好意道，“裴世子可在呢，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把你那弯弯绕的小心思告诉他，看你还能不能一天到晚竟拿我逗趣。”

“哎呀，公主别介呀。”燕栖讨好的笑，晃晃手里拿着的酒，奉承道，“这歧川女儿红，只有公主这样容貌秀丽，举止端雅的人才配得上。”

李姝泠眉眼一弯，极享受燕栖的奉承之言。

酒杯撞了几次，李姝泠就生了醉意，双眼迷蒙，直直盯着菩离的马车。

酒劲上来，李姝泠豁然站起，摇摇晃晃的往菩离那边去，春安扶了好几次都被人甩开，只好紧紧跟在后面。裴宿想上前，但燕栖也是半醉不醒的，拉着裴宿豪气万千，“干！”裴宿无奈，便也没去顾李姝泠。

“菩离。”李姝泠站到马车边，想上去，爬了好几次都滑下来，只好委屈着喊里面的人。菩尘掀开帘子，一股子酒气传进来，李姝泠还在努力的往马车上爬，颇费力，后面的春安想帮忙，却总被人挥到一边。

“菩离，快拉我上来。”李姝泠伸出手，皓白的手腕从袖间探出，直直对着菩离。

菩尘下了马车，站立一旁。

菩离盘腿坐着，手里佛珠转得急促，呼吸微乱。李姝泠又喊了一遍，“菩离。”

佛珠停下，菩离轻语，“夜深了，公主快回自己的马车，早些休息吧。”

“先拉我上去，我有话说。”

“明日……”

“我现在就要说。”李姝泠急急打断，见人不就范，虎着脸道，“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拉我上去。”

静默里，菩离似叹了一声。

下一秒，菩离伸手，玉指莹白，骨节分明，李姝泠轻轻握上去，属于他的温度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口，动动唇，她眼睛眨的极快，好似不这样，就忍不住。

菩离手握紧，用了劲，李姝泠就被拽上了马车，半跪在了菩离的面前。帘子被放下，狭小的空间里，只闻得到彼此间的呼吸。在她上来的那刻，菩离的手就松了开，又规矩的放到佛珠上，一颗一颗拈着，不急不缓。

李姝泠酒意上头，胆子也大了些。

马车地方小，李姝泠扑得一坐，没坐到软垫，倒是坐在了菩离的腿上。

“公，公主？”菩离僵着身子，手臂张开，结结巴巴的。李姝泠呵呵一笑，纤细的手臂搭上菩离的肩，人也靠到他耳边，轻轻吐气，一遍一遍喊他的名。

如同一个咒，教人措不及防。

浮动的气息里，是她唇中吐出的酒气，包裹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在这逼仄的方寸之地，堵得菩离无处可逃，他明明没喝酒，却醉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