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菩离突然发起了高烧。
伤口又开始流血,竟然还泛着黑色。李姝泠这才忆起,箭上是淬了毒的。
菩离的脸烧红,汗珠滚滚,人也神志不清。李姝泠拿绣帕给他擦汗,却怎么擦都擦不净,急切朝外喊,“再快些!”菩离伤口处的黑血已经快凝固,肉色泛黑,隐约还能闻到腥臭味,李姝泠皱着眉,手也狠狠捏成了拳头。
她一定把这仇亲自讨回来!
正阳门。
李济果真站在门外等候,见他们马车匆匆来,几步上前,却见马车分毫未停,直接往宫门的方向去。李济惊疑,燕栖随后来解了惑,“路上遇刺,圣僧受了伤。”
“泠儿呢?”
“安好。”
菩离被直接安排到了遥香殿,李姝泠是女子不宜进去,只好留在外边来回徘徊。
独孤雁云听闻消息,坐着轿撵过了来。
“泠儿!”
“母后。”李姝泠一见她,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流个不停,人也柔弱无骨的依偎了过去,肩膀颤动,泣不能语。独孤雁云抚着她的肩,凝眉望着遥香殿里面的情景,太医进去一个接一个,出来时都是一脸木色。
独孤雁云抿唇不语,抚着李姝泠的手却颤了一下,复又稳定心神安慰她,“快别哭了,圣僧有神佛庇佑,自会吉人天相。况且钟太医也在里面,他可是号称死人都能救活的神医。”说到后来,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李姝泠。
李姝泠心里并未好些,盈盈望着遥香殿,心里揪住得疼,都怪她!直到日色慢慢下落,晚霞升了上来,钟太医才从殿内走了出来,脚步虚浮,满脸疲惫。李姝泠忙迎上去,急切问,“钟太医,菩,圣僧如何了?”
“哎。”钟太医摇头叹一声,“冒黑血,肉泛黑,隐约带着腥臭,这是毒啊!”
李姝泠早就猜到,可从钟太医嘴里出来,她还是趔趄一下,堪堪扶住一旁的春安才没倒,“可有解?”
“活人散,难。”钟太医道,“中毒者,先高烧不退,慢慢的毒气散入五脏六腑。”
“之后呢?”
“命陨。”
李姝泠眼前一黑,被春安抱住。
“钟太医,你知识渊博,医术高超,这活人散可有解?”独孤雁云冷静问,刚刚钟太医只是说“难”,并未说“不”,说明还是有解救的机会。
钟太医赞赏的看了眼独孤雁云,正色道,“确实可解,不过药引不好寻。”
“是什么?”
“鲛珠。”
独孤雁云闻言,面上不稳,世间鲛珠难寻一二,这说了也等同于没说。李姝泠压根就没听过这个东西,看他们凝重的神色也知道不好找来。钟太医沉默下来,他救死扶伤,但也是有限度的,鲛珠寻不到,他也没有办法。
“惊风堂里会不会有解药?”李济从里面出来,把他们的话听了七八。惊风堂就是刺客的老巢,他们既然有活人散,那就可能有解药。钟太医摇头,“传闻惊风堂里只负责拿钱办事,所有东西都由买主提供。”
买主?真正想杀她的人!
李姝泠想起在马车上,裴宿无意间透露的一点消息,她心里早就锁定了一个人。她久处皇宫,能厌恶她至死的人,除了宫里的,再想不出其他,而宫里同她不对付的,除了四皇子李申,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李姝泠怒急攻心,一刻也不愿意等,折身就要往千秀宫方向去。李济猜到她的想法,一把拉住她,按了按她掌心,敛了眉目,“好好待着,哪也别去。”
“皇兄……”
“听话。”李济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太子哥哥知道哪里有鲛珠。”
李姝泠面上一喜,急问,“哪?”
钟太医和独孤雁云也望着他,李济目光转向独孤雁云,问了一句,“母后,你可还记得梦妃?”独孤雁云一阵恍惚,想了起来,脸上现了喜色,“母后明白了。”
钟太医却也想起了一段往事。
昔年,故太子李桓因寻长生,去了蓬莱的一座仙山,遇上一位得道高人,高人点化李桓后,赠了他一枚鲛珠。后李桓回京,又把鲛珠赠送给了荀梦长。
“事不宜迟,快去依和宫。”独孤雁云道。李济点头,跨步往依和宫去。李姝泠沉浸在“菩离有救了”的喜悦中,压根没注意到独孤雁云眼中的忧色。
依和宫。
荀梦长看着长身玉立的李济,眼里呆愣片刻,急切的上前抓住李济的手,胡言道,“随儿,是随儿回来了吗?这么些年了,母妃好想你啊。”
李济皱眉甩开,“梦妃娘娘。”
荀梦长眉眼间如水般温柔,宠溺道,“随儿真是没大没小,你要叫我母妃。”
“我是李济。”
“济?济!”荀梦长歪头想了片刻才猛地想起,“是皇后的济儿吗,都长这么大了,我家随儿同你一般大呢。随儿呢,你看到我的随儿了吗?”
疯疯癫癫的,李济后退一步。
“梦妃娘娘,我此来是想找你要一样东西。”李济不迂着,直接开门见山。
“东西?可我什么都没有啊!”
“鲛珠。”
“鲛,珠。”荀梦长一字一字的说,蓦然发起疯来,捂着袖口急急往后退,口中喃喃,“不要不要,这是他送给我的,谁也不能拿走,谁也不能!随儿,随儿!我的随儿呢!”又疯了似的扒着李济的袖口,“随儿,随儿是你吗?”
李济满心烦闷,她是真的疯了,她口中的随儿,早就被大火吞并,连尸骨都不剩。却见她似疯,但一直紧紧捂着袖口,李济猜测鲛珠应该在里面。掩盖住厌恶感,李济脸上堆起一抹笑,哄着说,“母妃您别急,我是随儿,我来看你了。”
“真的吗,随儿。”
“嗯。”
荀梦长好起来,笑得眼睛弯起。
李济趁机,“母妃,随儿这次来是想要鲛珠的,您有吗?”荀梦长这会完全不疯,被她捂得紧紧的袖口也松了,她从里面掏出了一颗晶莹玉润的珠子,珠子黄豆大小,小小一颗,她献宝似的,“看,这个,这可是你父皇送我的,母妃保存了好长时间,你要吗,要就给你哦,可千万别弄丢了。”
“我父皇,李政?”李济讶异,他听的故事好像不是这样的。荀梦长听到这个名字却像被惊了的鸟一样,捏紧了鲛珠,摇着头往后退,脸刷白。
“不要,不要过来,你这个坏人!”荀梦长怕起来,不停的挥舞手臂,试图赶走她的恐惧。红绸,红烛,被人狠狠的压在锦被里,哭喊不得,直到夜色深重,才像木偶一样被人抱在了怀里,男人低声哄着,她却止不住颤抖。
往事如梦魇,逼迫着荀梦长。
她抱着头蹲下,身抖如筛糠,李济此时也顾不上,他的目的是鲛珠,人疯疯癫癫的,他没必要逗留,还是拿了鲛珠就走为好。念及此,李济抿唇,虽不忍,却还是上前去抢她手里的鲛珠,荀梦长一下大喊大叫起来。
“滚开,你这个杀兄夺嫂的恶人!”
荀梦长喊得嗓子沙哑,李济愕然,目不瞬的看着荀梦长,她容色坚定包含愤怒,眼里是能剜人骨血的厌恶。鲛珠在抢夺中掉落,李济一把捡起,背对着嘶喊的荀梦长,头也不回的出了依和宫。从皓在门外等他。
“派人看紧她。”
从皓点头。李济回了遥香殿,把鲛珠交给了钟太医,看她母亲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探寻。钟太医进去后,开始医治,一半内用,一般磨成粉外敷,再佐以人参续上,夜色压下时才松了口气,出去回禀,“圣僧已服过药,明日方可醒来。”
独孤雁云早就回了去,外面只有李姝泠和李济等候。
李姝泠彻底松了口气,人也跟没了活力一样软软的倒下,被李济打横抱了起来。庆华殿内,李济安顿好李姝泠,就着掌起来的灯仔细把人打量了一遍,较之他离开护国公府无差,就是她这嘴,格外的引人注目。
白日因菩离的事,他并未在意,可现在静了下来,看这肿起,便多了寻味。
“春安,你随我来。”
春安心里一咯噔,瞧了眼睡熟的李姝泠,低眉顺眼的跟在李济后面出了去。
她手心浮上一层汗,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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