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完成拍照任务，沈雨青和林格一同离去，他们没有各回各家，林格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把车停在江边。
两人踩过石子路，裹紧外套，一人手里夹着一根烟，坐在江边吹风。
都在发呆。
“哈。也算是把证给领了。”林格笑了一声，语带嘲讽。
“是啊。”沈雨青抽了口烟，附和道：“不太真实呢。”
“…”
烟燃尽，橙色的夕阳洒下余晖，江风带着潮气拂过眉目，沈雨青不经意间问她：“你对象怎么样了。”
许久未得到回答，正当沈雨青怀疑女人没听到自己的话时，林格终于开口，她声音比平时轻得多，让人听不真切：“我都处理好了。”
女人神情恍惚，没有了昔日洒脱，反而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让她很难把这些话说出来：“其实…我发现，我也没有很喜欢她。”
“我只是习惯了，因为她跟我最久。”
林格颤颤巍巍地吸着烟，把自己裹紧，声音有点抖，她跟沈雨青分享：“你知道吗？沈雨青，我把她送去六院了。”
六院，也叫临泽市立精神病院。
“...”
“这么严重吗？”沈雨青问。
“不是的。”林格朝他意味深长的笑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你不知道，按照她的个性，如果不在精神病院里好好呆着，我们今天绝对不会如此顺利。”
沈雨青猛然看向她，和林格转过来的黑眼珠碰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所想与所做的事。
林格也借此机会，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沈雨青了悟的眼神快到几乎让人抓不住，但她却能秒懂。因为两人都对自己的伴侣做出了不道德的事，这种默契一个眼神就已足够，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们甚至能舍弃挚爱伴侣，一个杀人一个禁锢，怎么不算是盟友，怎么不算是同类，那就谁也别说谁。
江风呼啸，天光隐去，两个沉寂的影子并排而坐，他们望着眼前这片青蓝江水，许久都未再讲话。
越来越冷了，临走前，沈雨青问了林格一个问题，他又开始向他周围的人反复求证：“林格，你上次说，要是男人能生孩子就好了。”
“你说，男人会不会真的能怀孕？”
林格眼睛一弯，还没笑出来，却见沈雨青面色凝重道：“不是开玩笑，我说真的。”
看他这副模样，林格也收敛了不少，唇角慢慢落下去：“不能啊，男人生不出孩子的，就算你是gay也不行。”
她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问？我之前不过随口一提，怎么被你记了这么久。”
“因为我总是会做梦。”沈雨青跟她简单分享了几句自己的梦境，听得林格连连称奇，最后女人忍不住提问：“你是不是最近恐怖电影看多了？还是压力太大？去看过医生吗？”
“...”
恐怖电影的确是沈雨青最喜欢的电影类型，不过他从小看到大，早已免疫，也不会接二连三做这样的梦。
“也许吧，没去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就是没休息好，想得多。”沈雨青看了看表，起身把烟踩灭，风喧嚣，江边太凉，他转过头对林格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婚礼的事...看冯韵的意思，听她安排，我一点都不想谈这个。”沈雨青带着林格走到车旁，女人的妆掉了些，眼袋有些深，瞧着憔悴，沈雨青觉得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裹着凉意，疲惫地坐进车里，车慢慢驶离。
回到家后，沈雨青没在客厅看到沈弥生的踪影，反而是卧室里传来一些响动，他光着脚，静悄悄地把卧室门打开一条缝，室内昏暗没开灯，投影仪正在勤勤恳恳工作着，沈弥生很大只地窝到沈雨青买的柔软靠垫上，正在看电影。
几乎是一开门，沈弥生就觉察到他回来了。
男人冲他甜蜜地笑，又拍拍身旁的位置，招呼他：“青青，过来坐。”
沈雨青一路小跑过去，小孩子似的倒在沈弥生身上，跟他闹着玩。
“哎呦，好重。”沈弥生开玩笑一样说出这句话，沈雨青却听得耳朵里不太舒服。
“我重吗？”沈雨青躺在他腿上，把手伸进男人衣服里，手指虚虚扶着沈弥生的腰。
仿佛沈弥生要是说出一个‘不’子，那只手就会立刻掐住他腰间的肉，拧来拧去。
“快说啊，我重吗？”沈雨青眼神一凛，逼问他，手指在沈弥生衣服里不安分地挠他痒痒。
“哈哈，不重不重，我错了…”沈弥生一边笑着，一边扯过他双手，把人捞过来抱在怀里。
闹着闹着两个人又开始亲，沈弥生很轻的啄吻，像食米的小鸡，一下一下，亲在沈雨青脸颊。
沈雨青任由他动作，眼珠一转瞥向幕布，问他：“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有点无聊，随便找的片子。”沈弥生把头从他颈间抬起来。
投影仪里正放映着一部有些年代的电影，画质比较普通。
屋外，一堆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叽里呱啦地争论着什么，从房子里跑出来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挺着大肚子，步履蹒跚，汗浸湿了她整张脸，十分虚弱的模样，似乎马上就要生产，其他人注意到，纷纷围过去，有人开车，有人抬人，众人就这么手忙脚乱地把女孩送进医院。
接下来的视角有些可怕。
镜头彻底变成了女孩视角，睁开眼，头顶是手术室内独有的冰冷灯光，手术服盖住了女孩的身体，医生护士围在一侧，手术室的门没有关紧，外边的走廊里人来人往，不断闪过人影，有人接二连三地进来探望女孩情况。
他们看着女孩生产的模样议论纷纷。
【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该死，她该再用力点！】
【是啊，她在干什么，快使劲啊。】
路人们毫无顾忌地盯着女孩，他们说着，议论着，点评着，床上的女孩咬紧牙关，喉咙中咔咔作响，冷汗浸湿她整张脸，她绝望地攥紧手中的被单，唇都咬出血，使了很大力气，但婴儿还迟迟生不出来。
女孩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
不能叫喊，不会斥责，无法反驳。
医生，护士，女孩的亲戚朋友和路人们齐齐盯着她，他们面色凝重，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眉头紧皱，盯着女孩的□□窃窃私语。
医生把染红的布条从女孩身下拿出来，女孩哭泣着再次用力使劲，她的五官狰狞扭曲，似乎被极大的痛苦折磨，这时，沉重的钟摆声作为背景音响起，一下一下敲打着人心，那钟声越来越快，气氛压抑不堪，人们也纷纷被这钟声夺去了心神，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终于，随着一声沉重钟鸣，医生从女孩两腿间抱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孩，脐带连接着母体，还没有剪断。
医生把孩子举高，孩子在空中爆发出响亮的啼哭，女孩家属与围观的路人纷纷欢呼躁动起来，有人吹着口哨，有人大力鼓掌，就像赢得了一场十分艰难的足球比赛，所有人都在庆祝，而镜头最后慢慢悠悠定格到病床上的女孩面容，给了一个特写——
女孩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她的双唇张开，碧蓝色眼珠一动不动，发丝汗湿成绺，黏在脸上，她早已在婴儿新生之时，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没了呼吸。
她终于诞下了新生命，以这副躯体为养料。
众人还沉浸在喜悦中，没有人发现，也没人在乎孩子的妈妈已经去世。
沈雨青看不下去了，紧紧闭上眼把电影关掉。
以往看过成千上万遍恐怖片的大脑在此刻也受到了惊吓，婴儿出生与女孩死掉的一幕太过惊悚，人群的漠视，生命的流逝，欢笑、庆祝、掌声与死亡的寂静，让阅片无数的沈雨青不禁害怕起来。
他缩紧沈弥生怀里，磕磕巴巴地说：“这…这你从哪儿找的电影，怪吓人的。”
“嗯？”
沈弥生疑惑，“从青青你的碟片里啊。”
“？”
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碟片，再说，如果真是他的碟片，他必然会看过几次，又怎么可能记不住其中画面情节，根本不致于被吓成这样…
“不可能！我根本没看过这一部啊！”沈雨青反驳他，等沈弥生把碟片递给他时，沈雨青又是一阵头晕恍惚。
这…这的确是自己买过，看过的碟片没错，可他怎么不记得，里面有这样血腥的情节？
难道他忘了？还是曾经的记忆出了错？
沈弥生似乎觉察到他的状态有异，问他：“青青，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沈雨青有些迷茫，把碟片递给男人，“你放回去吧。”
他拽着沈弥生从卧室里出来，窗帘拉紧关上灯，整个卧室漆黑一片。
眼前又控制不住地闪过影片里女孩生产的惨状，那浓重刺鼻血腥味仿佛就飘在鼻端。
沈雨青心中不舒服，喘不过气。连卧室的黑暗他都觉得阴森恐怖，于是门被他重重关上。
他牵着沈弥生的手站在客厅，沈弥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又重新站在光亮之中，沈雨青这才感觉微微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