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的时候,还以为是在梦里。
床不柔软,耳边响起绵延不绝的滑轮滚动声,沈雨青头疼得厉害,他慢慢睁开眼,想直起身坐起来。
然而没能成功。
头顶是白茫茫的天花板,一块块连成片在他眼前飞快掠过,晃得眼晕。
头颅、胳膊、手臂、小腿都被束缚起来,他发现自己被绑在担架车上,动弹不得。
沈雨青想说话,想叫喊,但一出口就被惊呆了。
这把嗓子,无论怎么努力,硬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侧头看,几个医护模样的人一边用异常冷静的视线注视着他,一边把他往前推。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是梦吗?为什么挣扎,咬嘴唇,感到疼痛也醒不过来?
头颈被固定捆束,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沈雨青只能睁着一对眼珠拼命乱转求救,左右上下,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他的眼珠子吓得掉出来——
身体比平时沉重得多,就像压了块巨石,眼睛往下扫,他突然看到自己腹部隆起了堪称庞大的弧度。
…那重量便是来源于此。
沈雨青要晕厥了,他不愿相信地闭上眼睛。
【不要睡!再坚持一下!】护士在旁边喊。
一定是他还没醒,到底要怎么才能清醒,沈弥生怎么不把他叫醒!沈雨青挺着大肚子,绝望地和病床融为一体。
救命啊,这该死的梦!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又关上,冰冷器械反射出锐利的光,在沈雨青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就像身体是别人的,灵魂却是自己的,灵魂禁锢在身体里,无法逃逸,必须与之一同忍受。
他忽然想起回家时,沈弥生在卧室里放的那部电影。
一定是电影对他的冲击太大,才会让他陷入这样可怖的梦境。
可…为什么他的梦境越来越真实了。
毁天灭地的疼痛如斧头袭来,要把他活生生劈开,汗水瞬间溢湿了他整个身体,这痛使沈雨青拼命嚎叫,嘴巴大张,喉咙都要喊破,愣是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他忘了,他现在的角色是个哑巴。
【忍一忍,都是这样过来的。】
【用力啊,你在干什么。】
【怎么这么快就没力气,再加把劲儿。】
盘旋的秃鹫们,七嘴八舌地在上空说着什么,就要俯冲下来把他撕咬。
【嘿!醒醒!不要睡!】
沈雨青被猛地一掐,又被迫睁开眼睛。
有东西从身下汩汩流出,腥而粘。
太痛了...痛得他整个人像是案板上缺氧的鱼,被刀刀活剐下血肉。
沈雨青瘫在病床上,汗湿的发,惨白着脸。他闭着眼喘息,没办法再使出一丝力气,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梦为什么还不醒。
【家属来探视了。】
他模模糊糊地听到医生这样说,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泄进来一点光亮,几个人由远及近。
沈雨青一下就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男人穿着一袭沈雨青从没见过的黑色风衣,沈弥生的身形高挑挺拔,神色冷淡,正缓步走来。
他身后还跟着林格,冯韵和陆临,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宛若一具具行尸走肉。
【沈弥生!】沈雨青崩溃地朝他叫喊:【救救我,沈弥生!】
心中的呼唤震天响,手术室里,沈雨青连手都没法朝男人的方向伸过去,在胸腔里呐喊的话语更是在消散如烟,一片寂静。
皮鞋声响起,男人一步一步来到沈雨青身侧。他长着张和沈弥生一模一样的脸,周身气质却让沈雨青感觉十分冰冷陌生。
【沈弥生救我!】沈雨青仰头看着他,想说的话都透过那双眼睛传递出来,泪水在脸庞连连滚落。
“怎么还不出来?”冰凉的嗓音在空荡的病房里响起,很是阴冷。
男人抬手擦掉沈雨青眼尾的泪痕,跟医生交待:“既然不愿意出来,那就剖吧。”
“好的先生。”医生们对男人毕恭毕敬。
【什、什么?剖什么?】沈雨青惨白着脸,手臂被束缚,他只能尽力抬起几根手指,去够沈弥生黑色的衣角,【沈弥生!把我叫醒!把我叫醒!我怕!】
他冲男人这样吼。
男人牵起他的手指,半蹲着放在唇边亲吻,怜惜道:“为了我们的孩子,辛苦青青了。”
【沈弥生——!!】沈雨青目眦欲裂。
冷刃破腹而入,沈雨青能清晰感觉到医生正用刀划开他的肚皮,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这是何等可怕?被生不如死的巨大恐惧折磨,沈雨青浑身抖个不停,最后一眼,他看向守在自己旁边,沈弥生那张悲悯的脸,终于昏了过去。
针线缝合的拉扯感逐渐唤回他的理智,沈雨青感觉自己像一只漏气过多的烂瘪皮球,正在被一针针缝合。
兴奋的窃窃私语声伴随着婴儿啼哭,产房中的色彩逐渐回归明亮。
“宝宝!是小宝宝!我的乖孙子!”沈雨青听到冯韵兴奋不已的声音。
“我们家终于有后了!陆临你看,你要当爷爷,我要当奶奶了!”
“林格,弥生!快来呀,抱抱他!”
沈雨青睁开眼,医生护士全都消失了,这间房子里,只剩他们几个。
该醒了吧…该醒了。
冰凉的手贴在他脸侧,轻柔地蹭了蹭。
“青青,醒醒别睡了。”谁在他耳边低语。
皮肤相贴,沈雨青猛地睁开眼。
是梦。
清晨六点半,天还蒙蒙亮,沈雨青从可怖的梦境中醒来。
呆滞了会儿,睡衣黏在身上,沈雨青起身去厨房倒水喝,梦虽古怪,但做完这梦,他的精神层面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卸下了什么大包袱,他重新变得轻盈。
喝完水后,沈雨青又爬上床,时间太早,他还准备睡个回笼觉。
“沈弥生…”沈雨青拖长嗓子喊他。
无人回应。
掀开被子,床上没有男人身影,难道是在客厅?厕所?沈雨青挨个找遍,还是没有见到男人。
“沈弥生你在哪?”沈雨青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飞奔着按亮室内所有的灯,沈雨青像只无头苍蝇,徘徊在各个角落寻找着男人踪迹,衣柜、门后、床底甚至洗衣机里…
通通没有。
沈弥生出去了吗?他不是说不会,也不能离开他们的家吗?
他、他到底…在哪儿呢?
怀里塞了个枕头,沈雨青蜷在沙发上抱紧自己,神经质地啃过一排排指甲。
沈弥生、沈弥生、沈弥生、沈弥生。
指甲被他撕扯掉半片,啃出血痕。
他毫无所觉。
不会消失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
他不能离开自己的呀,他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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