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午膳用过,骤然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顿时凉了几分。

秦椒窝在软软的绸被里,倒也不觉得特别冷,不知不觉地昏沉沉睡去。其实,也并不知道过了多久,梦里光怪陆离,时而是蔚彦与她初见的情景,时而是她倒在蔚彻的怀中渐渐失去气息。

后来,是阿舒将她从重叠的梦境中摇醒……她睁开眼,望着阿舒焦急的脸庞,惺忪道,“怎么了,什么事让你急成这个模样?”

阿舒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下来,用相对克制的语气,说道,“午膳的时候,贞儿那丫头不是给你盛了一盅南瓜羹么?这原本也没有什么,偏偏孙姨妈不知哪里得知了,非说我们大厨房的人中饱私囊,自己人分的南瓜羹就多些,平白克扣了别房丫头们的份例,尤其她房中的几个丫头分的南瓜羹少得可怜。其中一个叫旖梦的丫头,偷吃了另一个唤作绮昕的几口南瓜羹,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孙姨妈觉得没脸又不甘心,就要我们大厨房给个说法。巧的是徐大师傅下午不在,就贞儿在呢。孙姨妈仗着自己的身份,也不给贞儿脸面,眼下正闹得不可开交的呢!”

“听起来,不就是一两口南瓜羹的事儿,何必如此闹腾。孙姨妈的眼皮子也太浅了,自己关起院子门去,罚了旖梦和绮昕,谁也不知道,这样不就完事了么。这样大费周章地闹到我们大厨房,且不说几个管事的没好气,就说贞儿丢了脸,也只是个小丫头,过阵子就忘了。而她自己堂堂一个夫人,又能讨得什么好声名,白白叫人笑话罢了。”秦椒听阿舒说了一通,对于孙姨妈的做法也是很不理解,忙拨了薄绸被子,急急地起身来。

阿舒虚扶着秦椒的手腕,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偏这个理,孙姨妈就是想不明白。这样闹下去,若是传到老夫人那儿去,她也未必有好处。再说,府里还有个贵客在呢,真是不怕丢人。”

秦椒坐在铜镜前,绞了一把帕子,擦了脸,又抹了紫茉莉粉在脸上,阿舒拿着桃木梳子,沾了桂花油,给她绾发。

秦椒又道,“那孙姨妈究竟想要个什么说法,可是为难贞儿了?”

秦椒的堕马髻已经被绾好了,阿舒便搁下梳子,答道,“那自然是要为难贞儿一番的,孙姨妈要贞儿再做一锅**南瓜羹,就只给她房里的几个丫头分了吃去。可是,午膳添羹,是老夫人的意思。眼下,老夫人也没有明示晚膳添不添的,谁敢轻易做主。毕竟,那位沐小姐还在府上呢!贞儿已然算是个懂事的,立时给孙姨妈认错,给旖梦和绮昕赔礼,做到这个份上了,大家都觉得可以了。偏孙姨妈就是不肯罢休,唉,也是让人两难啊。连今儿当值的三个大师傅都看不过去,跟着好言相劝了许久,可也是没用啊!孙姨妈说……”

阿舒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秦椒忙问,“说吧,孙姨妈究竟想要哪般,是不是与我也有干系?否则,你也不会这般着急忙慌地把我给叫醒了。”

“这……”阿舒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就是瞒着,也瞒不了多时。我就同姐姐说了吧,这孙姨妈说,凭什么姐姐也是个丫鬟,贞儿就这样巴结着,莫不是姐姐与大公子的关系……贞儿自然是不肯毁姐姐的清誉,可那些话也太难听了。莫说贞儿忍不了,我也忍不了。贞儿确实也怼了几句,可孙姨妈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呢……怕就怕大厨房闹过了,又要到我们后厢房来闹,我这才赶过来告诉姐姐一声的。”

闻言,秦椒大约明白了,冷笑道,“孙姨妈这是冲着我来的,那就过来与我说道就是了,何必去为难贞儿。也罢,她不过来,我既知道了,就亲自去大厨房会一会她。”

阿舒急忙劝道,“呀,我的好姐姐啊,你可千万别去。我赶着过来告诉你,也是叫你先避一避的呀。说到底,她是姨夫人,纵然再没道理,我们也不能顶撞了她。否则,到了老夫人跟前,那可真是说不清了。况且,孙姨妈的那番话,不听也罢。姐姐何必……”

阿舒的话音才落下,后厢房的前院,便传来几声谩骂,极其响亮,极其刺耳……

“定国公府上下,谁还不知道,她就是个狐媚子,生得几分姿色,就了不起了么?!成天里扶个细腰,能扭得起来,就当自己是个主子了么!也不照照镜子,凭她那样的出身,够得着大房公子身边姨娘的位置吗?说白了,不过就是大公子眼皮底下的玩物,自己倒还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呸!”

“她喜欢上赶着倒贴男人,原是她自己的事儿,可污了我的眼睛,坏了后院的风气,我就得说!她作践她自己还不够,还来作践我房里的人,狐假虎威!我偏偏不依!”

“秦椒,你给我出来,今儿,我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礼义廉耻!什么是规矩!”

屋里,秦椒再也坐不住了,任凭阿舒拦了又拦,终归还是出了房门去。

因中午时那场雨,空气依旧潮湿清冷,而秦椒只穿了一袭纱裳,瞧着有些单薄,便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倒把穿红戴绿,珠光宝气的孙姨妈给衬得愈发跋扈了。

孙姨妈轻蔑地斜了一眼秦椒,讥笑道,“我当你是不敢出来了,没想到你这脸皮,比墙都厚!”

秦椒缓缓上前走了两步,姿态端得十分周正,又冲着孙姨妈福身,温声道,“孙姨妈有礼了,秦椒不敢劳烦您亲自教导,秦椒自知身份卑贱,若行事之时有不周之处,还望您海涵。”

“嘁,海涵?回头你再去蔚彦跟前落几滴泪,我可就成了恶人了呢。可我还偏不怕,这个恶人,我是做定了。秦椒,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啊,在我这儿就什么都不是。你别撺掇着贞儿那些小丫头欺侮人,我有的是治你的法子!”孙姨妈说着,一甩袖,吩咐身后的几个粗使婆子,道,“依着定国公府的规矩,奴婢欺侮主子的,当如何罚?”

他们之中最壮实的侯妈妈立时上前,严整答道,“若有奴婢,不分尊卑,欺侮主子,当鞭笞六十。”

孙姨妈得意地笑道,“那就劳烦侯妈妈几位亲自动手,好好训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孙姨妈的话音落下,侯妈妈几个正欲上手拿人,秦椒却不惧,道,“且慢,您说奴婢欺侮主子,可也得有个证据,才好给奴婢定罪。”

“证据?你还问证据?你午膳时用的那盅**南瓜羹,不就是铁证吗?旁人的份例,都是小半碗,凭什么你得了一盅。难道你比旁的丫头高贵不成?”孙姨妈咄咄逼人。

“您说的是,奴婢确然是领了一盅的**南瓜羹,可奴婢并没有贸然食用。奴婢自知身份,故而,即便奴婢得了一盅,却也不敢将一盅全用了。阿舒今儿陪着奴婢用的午膳,奴婢所用的**南瓜羹,也不过小半碗而已。奴婢一直恪守规矩,从未想过逾越,又怎么敢欺侮主子呢?”秦椒说得清晰明了,字正腔圆,语调虽平缓却也格外有力。

孙姨妈冷哼,道,“阿舒与你交好,她的话未必就信得。”

秦椒目光微抬,依旧从容应对,道,“您既信不过阿舒,也罢。然,您若定要罚奴婢,奴婢也无话可说。只是,奴婢到底是大厨房的人,整个大厨房的事务都需得报给大夫人,那就请您遣个信得过的人,去知会大夫人一声。若大夫人也觉得奴婢当罚,奴婢甘愿领罚,绝无怨尤。”

“你要拿大夫人来压我么?就是大夫人来了,她也得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姨妈,你以为她能保得了你。好,就让你死了这条心!”孙姨妈说着,回头吩咐另一个婆子,道,“严妈妈,你去一趟,将此事禀明大夫人。”

严妈妈应声去了。

秦椒望着严妈妈离去的背影,心下却更为坚定稳妥。

果不其然,待严妈妈从大夫人那边归来,同孙姨妈耳语了几句,孙姨妈的脸色骤白,随后拂袖离去。

秦椒早料到是这般光景,轻叹了一声,挽着阿舒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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