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亮星辰被乌云遮盖的夜晚,是创世神以萝拉的时间。
腰间围着兽皮的部落成员围坐在将要熄灭的篝火边,他们头顶黑暗的苍穹像是一只密切注视着大地的眼睛。等到最后一丝火光熄灭,部族的祭司就用灰烬涂抹面部,然后饮下一碗能抑制呼吸和心跳的草药汤。
没有一个人出声,祭司就躺在中央的空地上,呼吸微弱得甚至不能吹起一根羽毛。他半垂着眼,在恍惚中看见了一些斑驳的光、一片晃动的阴影、一个有着无数棱面的巨大物体,每一面都蕴藏着斑斓的形状和光彩。匮乏的语言无法描述祂,有限的认知无法理解祂;祂既是一个,也是所有。
“以萝拉,”祭司颂念祂的名字,声音比秋天的树叶落地还要轻,“天地和空间的掌管者、永暗的黑夜,请在即将到来的迁徙之季里庇佑我们,在漫长的旅途中祝福我们、怜悯我们。”
祭司抬起自己的右手,一边早已做好准备的人就抓过旁边被绑缚好的飞禽,利落地拧断它的脖子。暗红色的血烟花一般绽开,星星点点地落在祭司的头上和身上。围坐的人都伏跪下去,把额头埋入冰冷而柔软的土壤。
以萝拉正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打量自己。她就在小巴蒂幻影移形的目的地——一栋坐落在翻倒巷的两层木头房子里。这栋房子的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金丝眼镜,一听见客厅的声响就拿着魔杖出现在楼梯上。“哪个不长眼睛的胆敢入侵我的屋子,”她的声音异常洪亮,“你不出去打听打听我的魔杖放出过多少个死咒,魔法部现在还没抓着我呢!”
“昆蒂娜夫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小巴蒂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说。
听见小巴蒂的声音,昆蒂娜夫人接下来的话断在喉间。她走下楼梯,一脸不敢置信地打量客厅里这个穿着褪色囚衣、形容消瘦的男人。以萝拉看见她苍老的眼睛里含着泪花,虽然激动,但依旧恭敬地垂下了魔杖杖尖。“小克劳奇先生,”昆蒂娜夫人声音颤抖,“我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
以萝拉正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打量着西莉亚·塞温的身体。她围着浴巾,昆蒂娜夫人给她准备的衣物就放在洗手池旁边。西莉亚看起来跟以萝拉和她的妹妹以萝莎创造出来的人类完全不同,那些由河泥和树枝捏起来的人没有这么苍白的皮肤,而她白得像是以萝莎的月亮。西莉亚湿漉漉的棕色头发贴在肩头,如同雪地上分叉的树枝,她的眼睛是大地一样的棕褐色。以萝拉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以便自己以后也能用冰雪、白石灰或别的什么捏出同样的形象。
过了会儿,她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其实被挂在墙上的镜子吸引了。那面银色的镜子带着蒸腾起来的雾气,忠实地映照着浴室里的景象。以萝拉把手抬起来按在镜子上,低声念了句分裂咒。镜子应声而碎,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出什么事了塞温小姐,你还好吗?”昆蒂娜夫人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以萝拉从洗手池里捡起一块镜子碎片塞进嘴里,然后拿过一边的衣物开始穿戴。碎片在她口中融化,味道锐利、炽热,仿佛火焰混合着沙砾划过了她的咽喉。可能没那只摄魂怪来得美味,以萝拉在心里客观评价道。
在昆蒂娜夫人第二次敲响浴室的门之前,穿着黑色收腰长裙的以萝拉打开了门。她在空气中闻到了她从未闻到过的气味,西莉亚的记忆花了点时间浮上她的脑海,然后她认出这是煎蛋和烤面包片的香气。她循着气味大步朝一楼的餐厅走去,光脚把木地板踩得嘎吱作响。
“梅林啊,镜子怎么碎了,你没割到脚吧?”昆蒂娜夫人在以萝拉身后喊道,“你怎么头发也不烘干,塞温小姐,披湿头发要头痛的!”
餐厅的烛台吊灯已经被点亮,小巴蒂坐在餐桌旁,正在看报。他穿着深色衬衣和西裤,脖子上挂着还没系上的领带,懒散地靠着椅背。曾经遮住他面容的胡子已经被刮得干干净净,棕黄色的头发也被修理得很整齐,尽管他的脸颊依旧苍白瘦削,但他现在显然比之前那副衰弱的形象英俊了不少。看见以萝拉走进来,小巴蒂放下报纸,脸上露出笑容。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因此稍微显得有些不协调:“我得承认,西莉亚,摄魂怪和监狱时光并没有消耗你的美丽。”他这话说得像是跟西莉亚·塞温很熟似的,但实际上就算是在食死徒的会议上,两人也只是点头之交。
餐厅的窗帘拉着,但以萝拉猜测可能夜晚就快结束了。她拉开椅子坐下来,把盛着熔岩煎蛋和面包片的盘子拉到自己面前。她的右手边还放着杯正冒着热气的咖啡,香气四溢。小巴蒂看来已经吃过了,他把带着《预言家日报》标题的报纸压在空盘子上,冲追着以萝拉走下楼的昆蒂娜夫人问道:“救世主男孩已经去上学了?”
昆蒂娜夫人点了点头:“霍格沃兹九月一号开学。”
以萝拉把蛋黄咕嘟咕嘟冒泡的煎蛋塞进嘴里,眼睛却看着报纸上会动的照片。她放下刀叉,把报纸拉到跟前,发现头版头条就是关于阿兹卡班越狱的新闻。黑色的大标题下面印着六个越狱者的入狱照,其中就有西莉亚·塞温和小巴蒂·克劳奇的照片。
“你看看,这可真是稀奇,”小巴蒂的身体从椅背上倾斜过来,伸手戳在第一张照片上,报纸上注释他是阿兹卡班的第一个越狱犯,名字叫小天狼星·布莱克,“这个背黑锅的可怜虫居然比我们还先逃出来,你觉得他也是幻影移形出来的吗?”
名字没能引起以萝拉的兴趣,她连有关小天狼星的记忆都懒得去搜索,只是回答说:“阿兹卡班没法幻影移形,你自己说的。”
“但我们成功幻影移形了,你还让我叫你以萝拉,”小巴蒂兴致勃勃地问,“那是怎么回事?”
“只在有需要的时候再念那个名字。”以萝拉抬头瞥了小巴蒂一眼,又把视线落回到了报纸上。她明显不想多和小巴蒂解释,对方也从她的脸上看出了这个意思。好在小巴蒂不是一个非要追根究底的人,他靠回椅背上,换了个话题:“我觉得我父亲肯定会为我骄傲的,你说是不是,昆蒂娜夫人?他儿子的照片出现在预言家日报的头版头条,多么激动人心。”
一直盯着报纸的以萝拉“刷”地撕下了报纸的一角,塞进了嘴里。
昆蒂娜夫人简直是目瞪口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塞…塞温小姐,那个不能吃……”
小巴蒂摆了摆手,拉回昆蒂娜夫人的注意力:“你别理她,她在监狱里关久了,脑子有点不好使。”
昆蒂娜夫人犹豫地点点头。
“我父亲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吗?”小巴蒂问她。
“还在魔法部,担任国际魔法合作司司长。”昆蒂娜夫人回答得不假思索,显然在长期打听这方面的消息。
小巴蒂沉默了一阵,又问:“我母亲呢?”
“在你入狱后一年去世了,就被葬在谢布鲁克大街上的那个公墓里。”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以萝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把杯子放回了原位:“假如我是魔法部的人,一定会在墓地里埋伏你。”
小巴蒂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所以我一定要去。我优秀的父亲甘愿利用自己死去的妻子来追捕自己唯一的儿子,这场好戏我不去岂不是可惜了。你要去旁观吗?”
以萝拉点点头,她很喜欢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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