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绿得耀眼的骷髅悬挂在学校上空,嘴里吐出蛇信子般的舌头。
食死徒们无论什么时候闯入一座建筑物,无论在什么地方杀了人,都要留下这样的标记。
她飞过霍格莫德那些漆黑的蜿蜒曲折的小巷,晚风在耳边呼啸掠过。
城堡周围的那些防护魔法仿佛失灵了,她迅速飞入了学校,心底的不详却越来越浓。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亲手施下的咒语才会失效呢?
她突然想到十六年前的那个万圣节,父亲的肉身被死咒击中,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咒语失效了。
她辨认着方向,黑魔标记是在城堡的制高点,天文塔的上空闪烁着,她俯瞰整座城堡,四处张望着,围墙里一片荒凉,通向城堡内的旋转楼梯的门都是关着的,看不见搏斗和奋力抗争的迹象,也看不见一具尸体。
伽蓝快速接近了塔楼,正在此时,一道绿光闪过,好像一个破烂大玩偶从塔楼的围墙上栽下去不见了。
她呆呆的看着楼下的人在她脚下上演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哈利和斯内普正在决战,德拉科跑出了霍格沃茨的大门,小天狼星和卢平正在各自迎战一个食死徒。
更远一点儿,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海格正怒吼着和一个身材庞大的金发食死徒多尔芬·罗尔战得不可开交。
咒语四处乱飞,碰到城堡的墙壁反弹出去,石头震裂了,窗户玻璃也震碎了。
过了一会,门厅的橡木大门敞开了,灯光照在草坪上,慢慢的,一些穿着睡衣的人群疑惑的走下楼梯,紧张的向四周张望着,寻找在夜幕中逃走的食死徒留下的痕迹。
伽蓝回过神来,落到天文塔楼下,她慢慢的挪了过去,和人群一起向前移动,今生今世她遇到的,或许也许以后再也遇不到的,最好的巫师,他四肢摊开,手脚折断,横躺在她眼前。
邓布利多双眼紧闭,从他四肢摊开的角度看起来像是在熟睡,鹰钩鼻上的半月形眼镜有点歪斜,嘴角还带着血痕。
她低头凝视着那张充满智慧的苍老的脸庞,努力去面对这个难以接受的事实。
邓布利多再也不会对她说什么了,再也不可能带她冒险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父亲也了解她的人走了。
人群在低语,海格在痛苦的呻吟,他们让开一条路,哈利走上前,扶正了邓布利多的眼镜,擦掉了那些血痕。
黑暗中的某个地方,凤凰正在唱着令人动容的凄婉挽歌,在校园里和城堡的窗户间回荡。
牙牙开始嚎叫,哈利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所有人的眼睛。
三天后,邓布利多的葬礼。
伽蓝跟随众人来到了霍格沃茨,出发前,她平静的让两个男人留在了霍格莫德——因为参加葬礼的人太多,酒吧的房间供不应求。
他们默默的朝着黑湖的方向走去,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随后来到了排列着好几百把椅子的地方。
椅子中间有一个过道,前面放着一张大理石桌子,所有的椅子都朝向它。
这是夏季一个最美丽宜人的日子。
一半椅子上已经坐了人,这些人各式各样,鱼龙混杂,有衣衫槛楼的,有整洁体面的,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
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但有一些她是知道的,其中包括凤凰社的成员,金斯莱,穆迪,唐克斯,卢平,小天狼星,韦斯莱夫妇。
芙蓉搀扶着一个毁容的男人,后面跟着穿黑色火龙皮夹克衫的韦斯莱双胞胎。
此外还有马克西姆夫人,她一个人就占了两把半的椅子,还有破釜酒吧的老板,古怪姐妹演唱组里那位低音提琴手,对角巷长袍专卖店的摩金夫人,霍格沃茨特快上推小车的女巫。
城堡里的幽灵也来了,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他们,只有走动时才能辨认出来,在明亮的空气中闪烁着虚幻的光芒。
她坐在前排,看到哈利、罗恩和赫敏依次坐到后排椅子的最后几个座位上,人们在小声的互相交谈,声音像是微风吹过草地,而鸟叫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人群还在不断涌来,康奈利·福吉愁眉苦脸的坐到她旁边,过了片刻大概是想和人交谈,他转过头来时才猛然发现旁边是伏地魔的女儿,吓得匆匆忙忙坐到远处的一个座位上去了。
终于,全体人员都已落座,她旁边换成了斯克林杰跟麦格,他们都显得神色庄重,面露哀伤之色,伽蓝不知道斯克林杰和是不是真的为邓布利多的死感到悲伤,但她猜测,邓布利多一定为她留下了一些安排,被《预言家日报》指出二人不合的斯克林杰并没有对她大动干戈,只是时不时用审视的目光扫过来,眼神忌惮又警惕。
音乐声传来,就在阳光照耀下的清澈的绿色湖水中,一支人鱼组成的合唱队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在婉转歌唱,他们苍白的面孔荡漾不定,紫色的头发在他们周围漂浮。
这音乐明明白白的诉说着哀痛和绝望,此时海格正沿着座位中间的过道慢慢往前走,他正无声的哭泣着,脸上挂满亮晶晶的泪水,怀里抱着邓布利多的遗体,用缀满金星的紫色天鹅绒包裹着。
看到这一幕,一阵刺痛涌上她的心头。
海格把遗体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抽泣着往回走,一个头发浓密,穿一身朴素黑袍子的小个子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站在邓布利多的遗体前。
伽蓝没有心情听他在说什么,比如“高贵的精神”、“学术成就”、“伟大的心灵”等等,这些词汇就像耳旁风一样对她没有多大意义。
这些都跟她认识的邓布利多没有什么关系。
左边突然传来了水花泼溅的声音,那些人鱼都冒出了水面,也在仔细地倾听,不知为何她竟然想起了两年前邓布利多蹲在水边,差不多就在此刻她的位置,用人鱼的语言跟人鱼的首领交谈。
她又想到邓布利多不仅学会了人鱼的语言,还能听懂蛇佬腔,他曾经温和拒绝了自己帮他翻译,在他们去奥格登的记忆中冒险的时候,她猜也许邓布利多是为了多了解他的死敌——她的父亲。
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问他,他还有那么多话应该对她讲,但是永远的,她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他讲故事了。
他也不会再带她冒险了。
突如其来,可怕的事实朝她袭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毫不留情的,不可否认的,她终于意识到,邓布利多死了,不在了…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的。
没有什么人会永远陪着谁。
泪水涌出她的眼眶,她望着不远处的黑湖,还有那棵山毛榉树。
穿黑衣服的小个子男人还在发表着单调沉闷的讲话,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悲伤的泪水从她像坏了的水龙头的眼睛中不停流下,她感觉自己的鼻子都被堵住了。
在经历雷尔差点死去,詹姆和莉莉的死亡,爱人生生离别十几年之后,沉重的、不可忽视的现实又一次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
此刻坐在**辣的太阳底下,她再也无法逃避的、清晰的意识到,她的父亲又一次带走了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小个子男人终于说完,回到了座位上,耀眼的白色火焰从邓布利多的遗体和那张桌子周围蹿了出来,火苗越蹿越高,挡住了遗体。
白色的轻烟袅袅的升向空中,呈现出奇怪的形状,仿佛一只凤凰欢快的飞上了蓝天,紧接着火焰就消失了,那里出现了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坟墓,把邓布利多的遗体和安放遗体的那张桌子都包在了里面。
无数枚箭像阵雨一样射向空中,马人们悲哀的转身,消失在阴凉的树丛中,人鱼也慢慢沉入绿色的水底,再也看不见了。
“我想跟你谈谈,”一只皱皱巴巴的手帕递了过来,斯克林杰低声说,“你不反对吧?”
“请说吧。”在麦格不赞同的目光中,她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
“真是一个可怕的悲剧,”斯克林杰轻声说道,“听到这个消息,我震惊得简直无法形容,邓布利多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巫师,我们之间有些分歧,你也知道,但是谁也不如我更了解你们之间的事。”
“你希望我做什么?部长。”她啜泣着说。
斯克林杰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伏地魔的女儿如此好说话,但他立刻就把面部表情调整为忧伤和理解。
“你肯定万分痛苦,”他说,“我知道你跟邓布利多非常亲近,我想你们俩之间的关系黑魔头——抱歉——你的父亲肯定不知道,对吗?”
“我并不关心他的想法,”伽蓝呜咽着说,“部长,或许邓布利多告诉了你一些关于我的事,对吗?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是你们的敌人。”
“那么邓布利多有没有对你说过他最近的动向呢?比如那天晚上他在做什么?之前他经常离开学校去了哪里?”斯克林杰急切的追问。
“我不知道邓布利多经常离开学校,”她又抽泣了一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那晚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死咒击下了天文塔,你怀疑是我做的吗?”
“不是的,小莱斯特兰奇夫人,”斯克林杰努力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但他应该很少笑,所以这个僵硬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皮笑肉不笑,“部里已经推断出了当时的情况,还有哈利的证词,我只是想知道邓布利多之前有没有交代你什么事,比如你打算怎么做,关于你的丈夫——”
“邓布利多没有告诉你吗?”伽蓝警惕起来,擦掉了眼泪,“我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面了,他的确交代我一件事,但是很抱歉,现在我无法透露这个消息。”
斯克林杰看上去有些恼怒,“即使邓布利多也不会起死回生——”
“但是他在我心里,”伽蓝端详了他片刻,柔声说,“现在我真的不能告诉你,部长,但我认为,你的确比你的前任强很多。”
斯克林杰表情难看的扯了扯嘴角,麦格突然大声咳嗽起来,他变得一言不发了,只是继续用审视的目光在她和麦格之间游移,过了一会,起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里,看方向是冲着哈利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麦格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哈利可能被套出话来,只是淡定的坐在那里,即使还很悲伤,但麦格微微对她点了点头,又关心的看着她的肚子。
伽蓝用眼神示意她不必担心,随后起身,在人群中找到了最喜欢她的弗利维教授,二人往湖边走去。
“霍格沃茨应该是邓布利多长眠的地方,”弗利维教授伤感的说,“他的愿望就是如此。”
“是啊,他很喜欢孩子,甚至也包括了我,”迎着湖边的微风,伽蓝轻声说,“我很感谢这些年各位教授对我的包容,坦白来说,我有些受宠若惊,或许我不该——”
“不,你该,你该获得我们的喜爱,”弗利维教授打断了她,“你成为了我期望中的好学生,好孩子,邓布利多会为你骄傲的。”
“当初我被告知了你的身份,我是震惊的,也有些恐惧,毕竟谁会不恐惧神秘人呢?”弗利维教授叹息一声,伤感的望着湖面,“可是我教了你这些年,一开始你来到我的魔咒课上,什么也不会,但你十分有天赋,我喜爱你的聪明才智,我并不知道你是个很小的孩子,实际上十几年后你回来读七年级时我才从邓布利多那里了解了你的情况,我真的遗憾你为什么不是拉文克劳呢?你应该属于我的学院的。”
“但是,我突然又理解了,”弗利维教授有些费劲儿的抬头看着她,欣慰的说,“你的确是个格兰芬多,不是谁都有勇气反抗父亲,并成为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的,你能来看邓布利多,我很高兴,那天晚上我被斯内普击昏了,没能看到你,但我知道你来了,你想救他,只是晚了点,是不是?”
伽蓝心情沉重的点点头,又想哭泣了,只好捏着斯克林杰的手帕拭了拭眼角,在不争气的眼泪流出之前让它们浸到手帕上。
弗立维教授刚夸她是有勇气的格兰芬多,她不愿意在他面前流下软弱的泪水。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我也有点想哭了,明年还会有新生吗?我不知道学校会不会关闭,我已经在这里教了几十年的书了…”他尖细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但是我们必须和董事们商议,按章办事,没办法草率的下结论…”
“一定会有的,教授,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伽蓝看向那棵山毛榉树,斯克林杰气呼呼的走了,魔法部的人正在等着他,而哈利、罗恩和赫敏已经坐在了树下。
在过去的好时光里,他们四个也曾在那棵树下坐过。
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自己的欢笑声,女孩一会跟黑发少年询问着什么,一会又抱着金发少年的头不断吹气。
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黑皮少年故作矜持的坐在草地上,盯着躺在树下的三个身影。
在所有物是人非的风景中,幸好还有你们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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