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类过敏…”
“是的,夫人,幸好您的孩子在短时间内食用量还是比较少的,只是造成短暂昏迷…”
瑞温被噩梦痛醒后就迷迷糊糊听到了外面两人的交流,一头黑发被压的发弯,刘海因为白色的绷带缠着露出大片光洁的额头,他忍住咳嗽,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下翠绿的树叶。
真漂亮。
待耳鸣消失些后他就准备看看这间房间哪里有没有可以显示时间的东西,却才发现了病房里不只有他一个人。
站在靠近门口的床边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都是食物过敏进来的女孩,他看过去时小家伙正盯着他,然后小步小步跑过来,连同着身上的草莓香,抬起头,眼睛亮晶晶道:
“姐姐,你真漂亮,眼睛也好看,没关系,有我在,你的妈妈不会打你的。”
愣了一瞬。
瑞温晕乎乎的,没太听懂女孩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这样可爱的孩子的心情,温柔的笑道:“你也很漂亮,有我在,你就也不怕被妈妈打了,我们都不会被打了,是不是呐?”
“是的,当然是的,姐姐。”
女孩咯咯的笑着,看得被甜甜喊作姐姐的人都不想去纠正错误,伸手想要揉了揉那头浓密的淡棕色头发,却被躲了过去。
“不要把我的发型打乱啦,等会我妈妈会认不出来我的,不过姐姐也不要难过,对糖过敏也没什么的,你还可以吃草莓,我就不行,我对草莓过敏…”
对什么过敏?
…也许是他闻错了吧。
门外的声音忽然静止了,瑞温将心思放在女孩身上导致根本没有发现,和卡利尔一样喜欢自言自语的人倒是顿住,紧紧抓住床上人原本想要摸她头发的那只手。
“啊,你妈妈好像要进来,我…我在这里陪着你,不会,不会让她,没关系——”
门刺啦一声被拉开。
女孩张了张口,但还没来及出声,卡利尔就已经拥向了早已预料到而张开手的男孩,她似乎愣住了,原本牵着瑞温的那只手慢慢松开。
“对不起,吓死我了宝贝,我不知道,我…都怪我,怎么能不一开始就把你带来医院检查一下,你晕了整整一天半!我怎么能信那张纸…明明我都说好要对你好了,我好害怕…”
女人的身形本就比较纤细,此刻拥着一个人抽抽搭搭的掉眼泪更是显得脆弱不已,瑞温看不得人哭,尤其是女性,安慰的话比卡利尔絮絮叨叨时说的还要多。
“够了够了,宝贝,你真是吃不到的糖都在话里了,反正我已经请了半天的假 ——你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不喜欢医院,妈妈。”
后边的那句话与前面的并无关系,语气却明显多了些小孩子气的委屈,即便面容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流露。
“以后妈妈就不会让你进医院了,今天再待一会儿,做些检查,让妈妈知道你身上还有哪些问题,等回家就给你买些吃的…走吧。”
瑞温被扶着下了床,回过头时那个女孩就站在不远处,依旧笑着,脸在光下白的异常,口型无声的在说什么,他看不清,只知道小家伙挥了挥手,他也就笑着回以同样的告别方式。
在路过大厅时,他们险些撞着了一个拥有一头黑色头发女人,对方的面容和女孩很相似,只是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的草莓蛋糕后男孩紫眸微亮。
“哎呀,你长不长眼睛的,蛋糕全部砸我衣服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
…
“6岁?根本不止6岁,这孩子的骨骼明显已经快10岁了,腿确实有点问题,不能剧烈运动,恢复是没可能的了,就是奇了怪了,我怎么看不出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眼睛有问题,视力过低,这和近视没关系所以戴眼镜也没用,花钱治不好的。”
“嗓子问题比较严重,天生的,说话没办法大声,是女生还好,青春期能缓解——他是男生?男生…呃。”
穿着白大褂的人脸上流露出些不可置信,单只手捏着瑞温的脸,与那双平静的灰紫的眸对视,他嘀咕了句东西混血的小孩真是无论哪个时期都长得漂亮。
整整两个小时,卡利尔带着瑞温做足了检查,拿到那些张报告单时琥珀色眼睛再次蓄满了泪,吐槽着孤儿院院长的不靠谱以及保证不会把他送回去。
陪同她坐在医院长廊里的人再次抬起手。
轻轻抱抱,拍拍。
幸好这家医院检查不出失忆这件事。
“我们走吧,宝贝,你不喜欢医院,妈妈也不喜欢,妈妈和你现在去买点你喜欢的衣服,玩具以及吃的,怎么样——不行,不要说话,点头告诉我就可以了。”
“妈妈。”
“好吧好吧,是我想多了,我只是担心你而已,那现在要不要我背——我开玩笑啦,话说我一开始还准备把头发染黑来着…”
“现在呢?”
“染成金色的吧,我喜欢,也显眼一点。”
两人牵着手,卡利尔只是这么解释,瑞温也不多问,直到很久以后他也没问对方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只是去习惯,去爱卡利尔,爱他喜欢絮絮叨叨的母亲。
…
他们回到家时也不过才下午3点,原本澄澈蓝色的天空有些发青,从车上下来,已经染了一头向阳花色的女人仍然在不高兴男孩只买了一些东西(除了那五大袋面包),鼓着脸。
“小孩子的零食里哪里能有没有糖的,还不如吃些水果蔬菜,况且妈妈不是说想要试着种一些吗?”
“还有还有,我选得衣服应该也不少吧——”
琥珀色的眼睛默默看了眼被堆在最角落的那三件颜色像七老八十的人穿的毛衣外衬,再往旁边看一眼,整整一盒的粉色的发箍和发夹,樱粉的短袖,深粉的外套,粉色条纹的长袖…
从来不喜欢粉色甚至没有买过这类颜色的东西的她终于又转头望向那张稚嫩的脸,尽管因为瑞温不同意,就没有剪刘海,但她还是精准的意识到了对方正看着她。
“亲爱的…”
“不好看吗?”
“…”
卡利尔打着哈哈,嘴上说着先把这堆东西处理好再来谈这个问题,上楼时却挑挑拣拣先将那几件像七老八十人穿的衣服扔到了她自己房间里,嘀咕着或许等以后可以请家教培养一下审美。
瑞温的腿好的差不多了。
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毕竟他半个身子撑在围栏上悄悄观察绿荆棘另一侧屋子窗户里的某个男孩时就不觉得有哪里疼了,准确来说他是被里面播放的音乐吸引到的。
——瑞温喜欢音乐,可惜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一唱歌嗓子就疼的异常,只能哼一些调调,不过这样他也很满足就是了。
他们似乎在给谁过生日?
昨天上午那两个孩子中的一个吧。
思绪莫名放空,男孩记得他似乎失忆过后就没有再过过生日了,倒是经常给孤儿院的其他孩子编想或庆祝生日。
“真好。”
有人陪的孩子,生日应该会很高兴吧。
啊,当然,不是说没有人陪的孩子就不幸福了,比如瑞温自己,他对于生日就持比较无所谓的想法,不过他还是觉得卡利尔迟早有一天会问他…
“宝贝,你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呀?”
随便想一个吧。
瑞温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日子:12月31日。
下意识的反应和心脏发痛(瑞温怀疑自己的心脏有问题)的感觉让他觉得这就是他原本的生日时间,但是一想到12月的英国大概已经进入冬天了。
他怕冷,还是说1月的吧,9号还是30号…那时候好像更冷。
“7月31日。”
瑞温舍不得12月31日这个时间在他的记忆里消失,又偏偏不喜欢入了冬的12月,于是他琢磨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不暖不热的7月。
他对时间这个概念一向看的不怎么深,不开玩笑的说,他其实分不清什么时候入冬,什么时候又春暖花开,只是随波逐流似的凭借天气判断日子,记日记也不过是他为了记下不同情绪波动时发生事情的一种方式。
“下个月末吗?”
“那我可要好好准备了,妈妈先去上班喽!”
也许是心理作用,规规矩矩坐在阳台上的人望下去时,正面向着他笑着的卡利尔仿若变成了她花园里的一束向日葵。
目送的汽车远去,一阵柔风吹散了他额角凌乱的刘海,沙子进了眼睛他却除了痛感觉不到任何,抬起手撩起头发。
身上又有股味道了,幸好不是夏天…
同一时刻。
另一个屋子内的男孩放下手,腿上的淤青却遮挡不住,他鼻尖发酸却仍是不肯流下一滴泪让面前在尖声批评他的玛姬姑妈得到好处。
“他竟然跳的比我的达达还要好!你们真该让我打折一只他的腿,让他清楚欺负一个寿星是多么卑劣的想法!”
男孩的姨妈一家没有一人去堵住玛姬的嘴,甚至他的姨夫还不断的附和着,仿佛在他们看来,欺辱他是一件最能让他们获得乐趣的事情。
他为什么不哭呢?
原因就是半年前佩妮无意说的那句带讽刺意味的话:你这副模样和你那个父亲一模一样。
他那时候和他的父亲一样!
这简直就是他出生5年来听到的唯一的最令他感到高兴的消息,尤其是从那以后他每一次的故意的忍耐都让德思礼一家气急败坏——好吧,过后还是会趁他们不注意。
可是,这次,好痛!
从耳朵里面进去的话,掩盖在大了一圈的裤子里的腿,还有达力嘴巴里面的爸爸妈妈和空气里甜腻的蛋糕的味道。
“看,妈妈,他是不是要哭了!”
“费农!把他赶出去,他这副样子太晦气了,邋里邋遢,达达,离他远点!”
原本一直没怎么出声的佩妮拉住了正气冲冲挽起袖子准备赶人的费农,尖锐的嗓音大声道:“别管他,让他自己出去。”
男孩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着,眼泪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终于顺着脸流下。
“唔呼…”
许是因为垂在眼睛处的黑发被打湿,刺得疼,男孩拉起全部衣服往脸上擦,抬起头,放下来时黄昏投射过来的光迫使他再次闭上眼睛。
不要哭了,等会被达力发现…
“你还好吗?”
黑色碎发下的那双泛着泪花的莹绿色眼睛就那样猝不及防,看见了背着光朝他小跑过来的人,黑色长发被粉色蝴蝶结扎成单边侧马尾。
茫然感让他忽视了对方奇怪的走路方式。
男孩下意识的就想要避开,想要起身,跑走,躲起来。
“我没事!”
简单的一句话却因为哽咽变得让人完全听不清楚是在说什么,但偏偏刚说出口,男孩就后悔了。
他怎么能对面前人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怎么能…
于是,眼泪又开始流,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为这个而哭成这种狼狈的模样,只是低下头将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又想到也许对方是为了上午的事情而熟练的咽下情绪开口。
“你快点…快点走,上午的事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
“那件事不重要。”
瑞温的眼睛本应该是看不清的挽起的裤腿下那处淤青,但他却感觉到了。
就像刚刚,明明他是准备去洗澡,却突然感觉到心脏跳动频率过快而造成的细微的疼痛感 ,虽说他在孤儿院的时候也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感觉到类似这样的痛,但这次却不太一样。
他闻到了股味道,很熟悉。
回到现在。
瑞温伸出手,却没有直接就摸上去,而是先坐在对方身旁(抽泣声变小了),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其身后,发现男孩只是僵住却没有抵抗后就轻轻的拍拍,顺了顺,刘海后的紫眸却是感觉到那硌人的地方时颤了颤。
好瘦…
怎么会这么瘦,他们对他不好吗。
连哭都都不敢大声哭的孩子能坏到哪里去,饿成这样,会说对不起的孩子能有多十恶不赦,小腿处青了那么大一块。
头发也像是很久没剪过了。
“你没吃东西吧?”
“一整天都没有。”
声音比一开始弱了很多,加上说这话的人此刻脑袋还蒙在衣服里面,即使男孩或许没有这意思,但语气在瑞温耳朵里就像是委屈,他呼吸一滞。
“等我。”
原本身后拍着的手和那股宁人心神的气味离开,男孩下意识抬头,就看见还没走远的人忽然转身。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头发遮挡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黑发凌乱却与男孩并不一样,香香的,被望着时他莫名生出一种想要满足其要求的想法,鬼使神差之间,嗯了一声。
站起身时身子踉跄了一下。
瑞温扶住了他,背过身的同时,他隐晦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舔舐了一下,又趁对方盯着两人牵着的手没注意的时候,蹲下身贴了上去。
“什么东西。”
“Medicine。”(译:药)
男孩没再敢问,因为德思礼一家从来不喜欢他多问问题。
不过说来还真是奇怪,明明他和瑞温才见过两面,他现在却下意识开始担心对方会觉得他烦。
临近夕阳时分,太阳将一切都照的橘黄,栅栏上倒映的双影,绿色的荆棘,被墙漆刷的灰白的屋子外墙,白色衬衫上长长的黑发,小花园内各色各样的花朵…哦,它们开得真好,真香。
掩盖在黑发下的绿眸再次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
好冷,但是,好开心。
第一次,每一根手指都被夹着,手心也被盖着,好开心,比他的大一点点诶,就是有点冷 ,原来被不是自己的手掌牵着是这种感觉,好奇怪。
好喜欢,喜欢,喜欢。
…松开了。
难过。
“你有对什么东西过敏的吗?”
忽然的转头吓了还在暗自为不知道为什么而高兴的男孩一跳,他不敢走进屋子,说话结结巴巴道:“我不知道。”
“你能吃糖吗?”
“应该可以…我以前吃过。”
虽然是白糖。
“那太好了,既然可以吃糖的话这些给你吧。”
瑞温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外,他只是从客厅的抽屉里拿出了一袋吐司面包和几颗青柠味的糖果一块递给男孩。
男孩接下,张了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最终选择了沉默。
当着面前人的面,起初还是小口小口咬着吃,到后来,不知是怕德思礼一家发现他不在还是确实饿的狠了,一整块吐司三两口就入了肚。
“头发撩起来,掉到眼睛里会疼,介意我帮你吗?”
“不…不疼的,对不起。”
瑞温知道男孩是在为上午的事情道歉,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毕竟对方不是亲眼看见他阻止了吗,况且就算说对不起也不只有他一个人吧。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有人会去怪你,你还会和我道歉的,不是吗?会道歉的孩子值得被原谅,你还小,做错事很正常。”
试探性的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身子逐渐变得有些颤抖的男孩,却被躲了过去。
“对不起,我身上太脏了,是我表哥的旧衣服,头发也很久没有洗过了,手也不干净,况且你不是…”
“那好吧,真是对不起,我的要求竟然让你感觉到为难了吗?”
并不像寻常孩童一样尖锐而是如沐春风般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最后的问句变得更轻,惹得身旁人后悔起刚刚那句话,小心翼翼垫脚,却是被动的被人拥住,浑身僵住,脸烫极了。
好香,真的好香。
女孩子都是样子的吗?
“那现在,我们做朋友吧?”
半弯着腰的瑞温感受着下颚处毛茸茸的头发,舍不得放开,又拍了拍男孩的脊背,鼓励着他也将手放在他的后腰处后就柔声说道:“我是瑞温·斯特里特。”
“Harry potter.”
“reporter?”(译:记者)
“…哈利·波特。”
环着的手松了松,后腰处的反而捂得更紧,嘴唇无声的念了两三遍哈利,却没有一次念那个姓氏,心头怪异的感觉让他在两人分别时拉住哈利的手。
“怎么了…吗?”
风将两人过长的黑发都吹开,融入抹淡紫的翡翠色绿眸在亮起的白炽路灯下愈发漂亮,瘦弱的小脸上是哭过后的红晕和晃神般的神态。
紫眸看着那双眼睛,再是上方的呈闪电状的疤痕(男孩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没有低下头而是一直盯着他 ),最后是整张脸。
单看以上三个地方任意一处,都觉得好奇怪呢…
无意识看得久了,莫名让哈利觉得眼前人在透过他看谁,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不敢说出来 ,只是屏息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角。
“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孩子…我们现在是朋友,介意我喊你哈利吗,你喊我哥哥,可以吗?”
“好…等等!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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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们做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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