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止血后，黛西陪周岚连夜赶回了上海，一早就去医院挂了外科，请了主治医生打麻药缝针，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回家休息。黛西找了个家政工收拾家里，再给周岚做饭。又去白马书院，去安排装修的事。

周岚长长地睡了一觉，每当发生大事，他总认为老天在向他明示什么，比如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后来就失去了秦欢欢。眼下被卢姐的儿子重砍，他却一时想不出有什么需要防备的。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甚至他认为，曾经他总是战战兢兢，反而露出软肋，现在赤手空拳，却能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Samantha突然找了周岚，提及与小百合访谈的事，这提醒了他，也让他有个喘息的机会，挤在女人们的怀抱中间，香水味、嫉妒、眼神总是让人窒息。

访谈约在美高梅酒店，周岚先到了，先在Lobby等她。大约半小时后，Samantha穿着一身银白色的小西服套装走来。

Samantha没看明白周岚的状态，“感觉你怎么这么憔悴，像是大病了一场。”

周岚像个孩子，想要获得她的同情，故意说，“差点被人砍死了，能不憔悴吗？”

Samantha一惊，看他的状态又确实可信，连忙问，“发生什么了？”

周岚将衬衫扣子解开，将那包扎好的伤口给她看，“没骗你吧。”

Samantha伸手相碰，但又收回去，“医生怎么说，有没有伤到筋骨？”

周岚先摆弄手臂，证明人还没废，然后系好扣子，“现在好了，缝了三十多针，估计要休养三个多月，看愈合情况，恐怕要落个疤了。”

Samantha说，“疤倒无所谓，人安全就好了。大不了到时候打个美容针。”

正说着，小百合来了，穿着一身牛仔，倒是格外休闲。他刚坐下，就看到隔壁桌的人举起手机来拍照，周岚笑道，“谁说你流量不如往日了，这会儿来往注视过来的人，不都是认出了你的名气。”

小百合先让服务员点了杯柠檬茶，然后说，“怎么不下降？以前我所到之处，都是人山人海，又是举灯牌又是送花，现在连站姐都没了，像是打了败仗偃旗息鼓。我算是认了，这流量来的容易，去的更容易，和我努不努力都没关系。”

周岚说，“至少你能依靠这个名气赚点钱，不像我，只能围着女人身边，竭尽全力卖吆喝讨饭。”

他故意将自己说得廉价些，好让自己，以及Samantha对彼此微妙的情愫，彻底死心。

小百合好友般推搡他，“瞎说，哪里有这么轻贱！”然后又问Samantha，“不知道咱们这个访谈的目的是什么？”

Samantha说，“我在做一个公众号，就是探讨男女关系的，找你们来，各有私心，要么为了流量，要么为了名声，而且你们彼此认识，能聊得自在。”

渐渐周围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刚刚退房的旅客站着等人，指向周岚问身边的同伴，“那是不是就是网上，白马荟的传奇——晓天少爷。”

“真的是啊。不知道他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接客吗？”

另外一个女同伴开玩笑说，“你在网上看得起他的视频，可是却花不起钱让他陪你睡一晚。”

“睡一晚？谁要给他睡！不知道蹭上了多少老女人的油，我还嫌脏呢！”

“你嫌脏！可有人稀罕，还愿意花钱！”

议论的三个人等来的男生到了，男生也开口说，“晓天少爷不是上海会所行业的清道夫么！多少人被他连累进了公安局，网上都有粉丝声援，要让他评选为优秀青年！”

“鬼知道那些洗白的故事和证据是真的假的，你们男生为他声援，不过是佩服他能够流转在这么多女人之间，有年纪大的富婆，又有Onlyfans的博主，还有记者等等。就恨不得他出一本武林秘籍，在书店里只怕才卖一天，就要登上畅销榜的第一名！”

见他们聊个没完，周岚站起身，大声说，“看你们那么崇拜我，要不要给你们签名？”

他们吓了一跳，马上闪开了，生怕沾染了他身上的烟火气。

Samantha笑道，“就怕你现在的名气，比小百合的还大。”

周岚说，“你故意讽刺我的咯？”

Samantha看了眼手机的信息，“我们现在去房间的露台，你们也好准备下，我同事们都已经就绪，可以拍摄了。”

于是三人共同去了电梯间，一直上了五楼，然后去了房间，灯光师已经将灯和反光板都摆好，化妆师也就位，先给小百合化妆，为了赶时间，Samantha对周岚提议说，“要不我给你化妆吧，你是男生倒简单。”

周岚爽快答应，然后坐在书桌旁，等着Samantha拿来了粉底液先递给他，周岚先涂上一层，Samantha就坐在旁边观察，笑道，“你涂抹的动作倒是很熟练。”

周岚说，“以前每次和女朋友出去应酬，她都会给我涂上这些东西。”

Samantha问，“你不会还画眼线吧？”

周岚摇头，“不会，那玩意我画不好，第一次画差点没把自己戳瞎，从那以后，我就佩服你们女生，什么活都能做的那么精细，光画个妆，就有学不完的教程。”

Samantha看他抹好，就靠近，举着粉扑一点点打上去，“这还不是你们男人凝视下的女人。天生丽质的美女倒简单，无论怎么化都好看，像我们这样差一级别的，只能手上勤快点，脸宽了就涂上阴影，鼻子塌了就要修下鼻翼，眼睛小还要带美瞳，画眼影。”

周岚愣在那，他的记忆中好像秦欢欢也说过类似的话。他看着Samantha近在咫尺的眉毛眼睛，还有嘴唇上淡淡的釉色，专心致志地给自己化妆，而她均匀的呼吸他都能感觉得到。

周岚问，“我的脸一定很难化吧？”

“不！你比大多数女人都好化妆，你的皮肤底子特别好，粉很熨帖，乖巧的像是你驯服过的女孩子。”

周岚被逗笑，“你瞎说。”

Samantha说，“你高中的时候一定很多女生追你吧？”

旁边的小百合先插话说，“要我看，不只是高中，大学和就业后的女孩子才叫主动，肯定不少人追的。”

周岚说，“哪有！倒是有几个打赌输了真心话，到我面前告白。”

Samantha说，“真心话就是最拙劣的掩饰方式，本来不敢说，非借着真心话的名头，即便被拒绝，也不难堪。”

妆画好后，又稍微整理了衣服，周岚和小百合就坐在阳台面对面坐着。先是互相寒暄了一段后，周岚先问道，“瑞卡，你会不会对你的性别有误解的地方，比如你在曼谷当人妖的时候，会不会认为自己就是个女人？”

小百合回答道，“无论是当人妖，还是当练习生，都像是做演员在拍一部电视剧或者电影，你一定要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当中去，才能演好那个角色，在某段时间的某个地点，你就是那个角色。所以在曼谷，我就是女人，在上海，我就是那个少年。”

风吹过他的头发，麦浪般扬起，他眼中有十六岁的单纯。

Samantha在镜头外，显然满足这个答案，给小百合比了个大拇指。小百合也问周岚，“你呢？当你想要去白马荟劝你的朋友上岸，或者你想揭露这个黑暗行业内幕的时候，是否真正将自己当做白马荟的少爷，左右逢迎在女人身边卖笑？”

周岚摇头说，“这和你不一样，白马荟的女人们并不希望看到少爷们的真情实感。若要真实，她们找老公就好了。白马荟是女人们消费的地方，就像看电影看戏剧，要精心杜撰的假的体验。她们在这里是想要弥补其他男人给不了的温存，无论是情感上的，还是身体上的。而少爷，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将自己打破，扮演破碎的不同的角色，时而像个奴隶，时而像个王子，时而像个上司，时而又像个老板。”

小百合被逗趣道，试图理解，“所以在这样片段不连续的需求之下，不可能有完整的人格展示。”

周岚点头，“对啊。当少爷推开包厢的门，见到房间里一位客人或者几位客人之前，他并不知道今晚要扮演什么角色，拿不到准确的剧本，只有坐在女人身边那一刻，才能明白这位导演的想法，这位客人今天或许很高兴，在公司里听了太多奉承的话和恭维，在这里，她却需要一个能够奴役她的男人，将她能够踩在脚下，享受被侮辱的感觉。或许她正面临家庭的纠纷，男人天天在家打她，少爷此时就只能当做泄愤的工具。”

小百合说，“现在无论哪里都要有剧本，就连Onlyfans上，还有人模仿我的经历，杜撰我的故事，好像我从曼谷一路来上海，千山万水，都是靠陪睡挣来的路，什么人都要睡，保安、司机、飞行员甚至售票员，我也佩服他们，我和公交车售票员为什么要睡觉？我是买不起公交车的车票吗？那我也太便宜了吧，要睡多少次才能凑齐来上海的路费？”

周岚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些故事就由得她们瞎编吧，视频都在境外上传的，估计还打了马赛克，你追溯不了法律责任。冤还没伸，先惹了一身腥。”

“可是我的粉丝们不答应了啊，还认为我不愿聘请个好律师，好像我的粉丝比我更看重我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