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申请复职,又在局长办公室碰了一鼻子灰。
他垂头丧气回到宿舍,李跃跟郑佳阳正在他寝室吃烧鸡。
“你们俩又给我这儿弄得乱七八糟。”
“嘿,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李跃把饭盒塞进他手里,鸡腿鸡翅全留给他了。
王宇捧着饭盒瞧见自己床前大包小包,“搬什么来了?”
“我卧室上个月装修拆下来一台旧空调,等会儿给你装上,马上天热了,你这宿舍伏天能住人啊?”李跃笑说。
王宇看着那台明显刚从纸箱里拿出来的空调机,泡沫盒都还在,说旧机,蒙谁呢。
郑佳阳一边捣弄手下的笔记本电脑,一边说,“都是旧衣服,你拣拣,看看有没有能穿的,一件破夹克你穿几年了,回头给你介绍对象,你好意思就这么见人哪?”
王宇不用扒也知道,旧衣服也至少八成新,有的连包装都没拆,他啃着手里的鸡腿凑到电脑跟前,“是不是有眉目了?”
李跃一脸神秘,不单有眉目,还有你想不到收获。
王宇赶忙拿纸巾擦擦手,鸡腿也不吃了,“快说,快说。”
郑佳阳明着抱怨,暗里邀功,“你小子不让我俩跟队长说,还得秘密进行,费了多大功夫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除恶务尽,查出大鱼,功劳都是你俩的!”
“喔咦,又找削呢,哥缺你那点儿功劳?”郑佳阳点开硬盘里其中一个文件夹,“不只你拍到的那几个,我们把六个月以来所有搞过那玩意儿的都扒了出来,消费数据调出来一分析,不得了,有三分之一在梁氏买过翡翠。”
“真的买了翡翠?”王宇陷入沉思。
“更奇的是,这些人中有一部分,不仅一贫如洗,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外债。”李跃在旁补充,他指指屏幕上出现的男人照片,“这个人,赵大有,外号赵黑子,没有稳定收入来源,上个月居然在大庆路那家翡翠店里,购买了一只价值12000元的翡翠手镯。”
“据说拿的还是他女朋友的钱,这孙子骗女人的钱,够不要脸的。”郑佳阳吐槽,“而且我们还了解到,在市区二十三家店面中,只有大庆路跟滨河路这两个位置的店面客流量最大,成交额最多。”
“这两个地方既不是商业区,人流量也少。”王宇眉头越皱越深,为刘婉云保养手串的恰好就是滨河路的那家翡翠店。
李跃拍拍他的肩膀,“小宇,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会更感兴趣,我们发现了六芒星。”
王宇身子一震,脑子里最先浮现的还是那本他仍旧藏在手里的名单和那个不明身份的老葛,“在哪里!”
郑佳阳扭头瞅他,“你能别一听这仨字就一惊一乍的么?”他说着点开另一张照片,“这是我们寻找邓海龙时,在一家高端娱乐会所门口拍到的。”
王宇的呼吸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蓦地急促起来,惊怒交加中陡然张大的一双眼几乎瞪出眼眶,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明显在颤,死死抓住椅靠上沿的手甚至在抖。
李跃察觉他的异样,“小宇,怎么了?”
郑佳阳也赶忙起来,“喂,你小子别一提六芒星就中邪呀,怎么回事啊?”
王宇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拔r出来,煞白的一张脸慢慢转向面前紧张担心的两个人,“他就是……当年……害死我爸和我哥的那个大胡子,是他,对,没错,就是他……就是他……”
李跃跟郑佳阳一听,立时严肃起来,“小宇,你确定?”
那些最不愿意想起的记忆,再度被翻出脑海,王宇捧着额头拼命想把旅馆里那个罪恶的身影从眼前甩开,“不会认错……我不会认错的……”
郑佳阳上前一把将人揽进怀中,“没事,有哥在呢,只要人你认准了,哥跟你保证,一定把他给你揪出来。”
李跃占了郑佳阳的位置,坐到电脑前,“抱完了赶紧过来干正事。”
郑佳阳安慰完小兄弟,“瞅瞅你跃哥吃醋了,快去也抱抱他。”
李跃嫌弃至极地白他一眼,“滚滚滚,谁跟你一样肉麻。”
王宇感激好朋友的心意,可他心中有顾虑,不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连累李跃和郑佳阳。
李跃没回头也知道王宇在想什么,“小宇,查这个人不是我们在帮你,而是我们身为警察职责范围内再正常不过的工作。”
“跃哥……我……”
“别你呀我呀的,事情已经明摆着了,翡翠店这边肯定有问题,现在缺的就是证据,小宇,他这边的证据你来搞,你目前是停职状态,干这个正合适,自己小心点儿,至于六芒星,我跟李跃来盯。”郑佳阳不再嬉皮笑脸,开始一本正经安排工作。
“不行!”王宇当场反对。
李跃回过头来看他,照例一副谁也拒绝不了哥哥脸,“小宇,听佳阳的,照片里另一个人叫王虎,外号老虎,在这一片是个人物,我跟佳阳是本地人,朋友多,查人比你方便,借着找邓海龙的机会出入这些场所也有说法,翡翠店那里一旦拿到证据必是大案,我跟佳阳只是顺带,哪重哪轻,你不会不知道吧。”
鹰嘴崖东侧的祠堂内灯火通明,年迈的大管家二管家吃力地坐在主位上,呵欠连连,两人年纪已经很大,再加上常年抽大烟,早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骷髅相。
大管家瞥眼厅中强把二老请出来却又不说话的主事人,“阿堃,到底什么事?”
二管家也是一脸不耐烦,“有话快说,磨磨唧唧干什么。”
这二位当年跟着家主也是叱咤风云,划地称王的主儿,但他们的时代早已过去,二老也不问世事多年,只想远离仇家,快活到死,今日被小辈强行请出来,难免不快。
大金刚刀雷未归,男人环顾着列座在侧的余下七大金刚,“难为两位长辈给我这个面子,今日请长辈出来,就是为了要长辈主持公道,以正家风。”
大管家笑了一声,活了一辈子,没听鹰嘴崖上有过什么家风。
二管家低头抽了一口烟,当年老老爷在的时候,也未曾拿兄弟当过家奴。
在座诸人闻言皆是一脸愕然,二金刚纳信脾气向来火爆,听了这话,当即拍案而起,“阿堃,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笑了笑,“各位,说句良心话,自从老爷过世,这么多年,我执掌鹰嘴崖,未曾对不起诸位一分一毫,可我要问在座一句,大家可都对得起我吗?”
纳信受不了这家伙转弯抹角阴阳怪气,“别他妈废话,你不就想说老子向着少爷,不向你吗?”
贺堃也沉下脸来,“二金刚,你向着少爷我没话说,少爷回来我比谁都高兴,可你向着他之前,不弄弄清楚他是回来干什么的吗!”
这话一说,纳信也没了气焰,他倒不是真顾念什么旧主恩情,只不过早就看阿堃这小子不顺眼,所以打算借着少爷的名头扳倒阿堃,可没想到少爷鬼迷心窍,给那边收买了,还干出背叛祖宗的事来。
男人长叹一声,脸上很快恢复常态,他原本只是个家奴,后来才被老爷收为义子,干爹死后,他在这鹰嘴崖上苦心经营多年,本以为终于名正言顺了,可这些个老家伙,却仍旧不将他放在眼里。
“温达丢了一批货,那批货里有咱们的,有双鹿岭的,有八风寨的,货丢了没什么,脸丢了才是大事儿,当年跟老爷齐名的英雄豪杰,如今就剩下温司令了,温司令顾念小辈,甚至帮着他来跟我作对,可咱们少爷倒好,他都干了些什么。”
二管家皱眉,“阿堃,够了,少爷的事你做得够意思了,今儿叫我们来,到底干什么,直说吧。”
“好,别家的货我不管,但我鹰嘴崖少的那一吨半今天无论如何得有个说法,我记得出货前,二金刚纳信,四金刚坤泰,五金刚苏帕,六金刚杜方都曾经离开过……”
“放你娘的屁!老子出门泻泻火,你他妈以为是送信儿去了吗?”
贺堃看眼再度暴起的二金刚,强忍着心中的不满,维持着面上的风度,“二金刚别急,我不会冤枉一个忠臣,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叛徒,你听我说完。”
五金刚苏帕腾得抽出腰上的短r枪,“真是笑话,什么时候鹰嘴崖成了你的!”
他话音未落,众人耳畔枪声轰然炸开,定睛再瞧,苏帕枪还未端稳,人已被子弹打得稀烂。
堂中一时鸦雀无声,烟枪与火r枪冒出的烟雾笼罩下,饶是在座诸人早对死人司空见惯,此时也禁不住背上发毛,两股战战。
四金刚坤泰大笑一声,“堃少爷好手段。”
在场个个都是聪明人,谁还看不出这鸿门宴上杀鸡儆猴是一早就谋算好的,今日这个态若是不表,恐怕出不了这个门就会被乱枪打死。
四金刚机敏,口中称呼一改,算是表了忠心。
杜方不想掺和这些争权夺利的腌臜事,率先把配枪撂了。
纳信也不蠢,眼见贺堃一双眼杀气腾腾地看向了他,他忙不迭转向座上二老,“大爷,二爷,我纳信是什么人,你们应该清楚,今天一个外姓为了夺权,这样污蔑我,大爷二爷已经做不得主了么?”
二老谁也没有说话,因为枪响的那一刻,两人就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了。
纳信眼见二老已经服软,心中又惊又怒,他转脸望向周围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当家,“你们当真就眼睁睁看着他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到底多年兄弟,坤泰虽然迫于形式嘴上服气了,但心里对家奴主事仍有微词,“二哥心直口快,以和为贵,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算了吧。”
当然不能算,这一次算了,就还会有下一次,但如果这次除掉了碍眼碍事的二金刚,那么未来他说话会有分量得多,贺堃给老七老八使了个眼色,这两人都是他提上来的,是时候表现了。
老七老八对视一眼,二金刚生得魁梧,寻日又杀人不眨眼,身上很有几分煞气,跟他对上,二人立时心生怯意,老七挣扎片刻,突然拔枪发难,可枪还未拔r出来,就被纳信一颗子弹打烂了脑袋,边上的老八被溅了一脸红白之物,已经当场吓尿了裤子。
“废物。”贺堃皱皱眉,低声骂了一句,眼神已经瞟向了门前严阵以待的保安队长,今天屋里这些人,他是想全部杀死的,没想到老四老六还算聪明。
“狗日的你当真半点情面也不讲了!”既然已经撕破脸,纳信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枪就放,不想身旁亲信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按下他已经上膛的枪,走火的子弹擦着贺堃的肩膀,“砰”得一声打在他身后的梁柱上。
纳信一枪打偏,自己的咽喉反而开了一个大洞,登时鲜血迸溅,喷了一身,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临阵倒戈的手下,但枪声响了,他已经不再有说话的机会。
视频那头没脸见人的老家伙回r回说话都夹枪带棒,让韩浪特别不满,他甚至有点怀念邵老头。
许文海也想在儿子和下属面前表现出一个父亲与领导应有的宽和慈爱,可他对这小子是真宽和不起来,“早不早,晚不晚,什么急事必须现在说?”
韩浪无语,“合着我汇报情况还汇报错了?”
“像你这样没有半点专业素质的人,居然也能当特勤!别忘了你身处的环境,老刘这里是桑拿房,早不早,晚不晚,这个时候你来洗桑拿,不惹人怀疑才怪!”
韩浪眉头一耸,嘴上懂事,心里不服,“我下次注意。”
“下次注意?你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不清楚,但凡稍有不慎,你还哪来的下次!”
哪怕知道那边的人是在为他的安全的担心,可回r回这个态度谁受得了?韩爷脾气上来,“啪”得一下把电源开关摁了。
屏幕那头的老领导看见电子屏闪了一下,跟着连信号也断了,还以为是设备出了故障,一个电话吼过去就把后勤科长叫了过来,吓得后勤科整一个组的专家翻来覆去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故障在哪儿,惹得老领导大发脾气。
直到信号再次连通,刘春的影像出现在电子屏上,“我是鸽子。”
“刚才怎么回事?”
胖子有点哭笑不得,却也不敢实话实说,“没事,这边信号有点问题。”
“是不是东西不顶事儿了,明天我亲自向上面打报告,再给你换一套新的。”
“不用了,才换没多久,我也是刚摸熟,您也知道我们这里……信号偶尔不稳定,也正常。”
“韩浪呢?”
“走了,我来向您汇报。”
“这么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昨天夜里鹰嘴崖上贺堃突然发难,八大金刚死了四个。”
“哪四个?”
“老二、老五、老七、老八,老七是老二打死的,老二、老五是当场被乱枪打死的,老八是事后朗堃亲手杀的。”
“鹰嘴崖上这位当真是个狠角色,连自己的心腹也照杀不误。”
刘春想起韩浪临走时扔下的话,“鲲鹏从七星坳得到的消息,鹰嘴崖第一批货打算先走五十斤试水。”
“知不知道哪种方式走,谁是买家?”
“暂时不清楚。”刘春沉吟片刻,“鲲鹏的意思是,由他想办法,借温达的手,截鹰嘴崖的货。”
许文海当机立断,“告诉他行事多加小心。”
抽屉里的那张卡,存钱和转账记录不管数额多还是少,几乎每个月都有,四年下来,账户里的钱已经足够再买一套新房了,这钱秦疏当然不会花,他把卡和信塞回信封,连同房本一起重新放进抽屉,只等那人度假回来,一并还给他。
唯独房子卖不了,帮大哥筹钱买新房的事,只能另想办法。
还有一件事……秦疏不确定他是不是因为房子的事情被人缠上了,因为不堪信息骚扰,删除了中介的微信以后,他的手机就开始频繁接到不同号码的来电,他已经重申过无数次他不卖了,但对方却好像铁了心要强买,甚至连威逼利诱的法子都用上了。
“骚扰电话啊?”李昂拎着早饭走进办公室,看见好友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刚刚开机就弹出来电,来电一出现,就跟手机烫手一样,他赶忙又关机了。
秦疏自己招来的乌龙事,当然不好意思让朋友知道,“没事,手机出点问题,最近老是自动关机。”
“换吧,换吧,都这样了还不赶紧换,不耽误事儿吗?”
“下班我去看看,是修还是换。”
李昂没心没肺,张口就来,“还修什么修,贺甜甜在的时候,早给你换了……”
秦疏捧着半新不旧的手机,贺甜甜爱买新机,这个牌子的手机只要出新款,他肯定要去买一台,但买来从不自己用,非得让他玩旧了,再捡他换下来的旧机用。
有一回,对方还洋洋得意地对他说,我最喜欢的东西当然要给我最喜欢的人用了,哪天我买了新手机不让你先用,那我肯定就不喜欢你了。
所以他仍然心存侥幸,这个牌子的手机已经连出了两个新款,但从登陆软件显示的手机型号来看,贺阗用的还是一年前从他手里淘汰的那一部。
李主任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儿,后悔得想打自己嘴巴,偷眼没瞧见对方有什么反应,这才暗舒一口气,赶忙若无其事把早饭搁上桌,“赶紧吃,一大早这么出神,想什么呢?”
秦疏回过神来,看着方便碗里泡发的馄饨,伸手拿起塑料袋里的咸鸭蛋,刚想问早上吃这个会不会咸死,抬头就看见对面的主任一口吃了蛋黄,顺手就把蛋清给扔了。
李昂发现秦疏在看他,他放下筷子,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秦疏看了眼他脚下的垃圾桶,“李主任,你好浪费。”
李昂后知后觉自己浪费在哪儿,顿时不同意了,“秦大夫,我要纠正你这种错误的观念,咸鸭蛋的蛋清盐分有多高你知道么,盐分超标有什么危害,作为医生,你不清楚吗?”他顿了顿,“而且,一颗鸭蛋才多少钱,小小的浪费跟健康相比,哪个重要啊?”
秦疏笑笑,低头受教,不跟有钱人一般见识。
李主任想起早上买早饭碰见的事儿,“嗨,我跟你说,现在的小年轻真搞不懂,吃个早饭吃到分手,你说奇不奇,还真就因为一颗咸鸭蛋。”
实习生好奇地把脑袋伸了过来,“师父,关咸鸭蛋什么事?”
李主任白了小徒弟一眼,“因为那男的吃了蛋黄,给女朋友剩了个蛋清,你说,那姑娘想吃不能再买一个呀,这不矫情么。”
吴晓帆当然不敢当面吐槽自家师父的直男思维,但为了表达心中的不平,还是在旁正话反说,阴阳怪气地高声附和了一句,“师父说得对,太矫情了!”
李主任听不出小徒弟讽刺他,自顾自地越说越来劲。
秦疏愣了一下,剥开自己手里的鸭蛋,咬了一口齁咸的蛋白,听着师徒俩一唱一和,始终没吭声。
他有点脑仁疼,吃颗咸鸭蛋都能想起糟心的前任。
那一年贺阗二十出头,年纪轻轻,生龙活虎,开一辆二手尼桑,像个精力充沛的小男孩,每天早上七点,准时等在他常去的那家早餐店门口。
“秦医生,好巧啊!”
“嗯,好巧。”
小男孩察言观色顺竿爬,“既然这么巧,那一起吃早饭吧?”
有个人每天大早起来,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横穿大半个城市,就是为了和他吃顿早饭,找不到理由拒绝,况且也并不觉得讨厌。
“那……坐吧。”
小男孩兴高采烈坐在他对面,照例跟他要了一样的灌汤包和小馄饨,“老板多给我一个咸鸭蛋!”
小男孩三两下剥掉蛋壳,想也没想就把蛋黄送到他嘴边,“你吃。”
“你自己吃吧,想吃的话我会买的。”他话音没落,蛋黄已经从面前的筷子上转移到了他手中的汤勺里。
小男孩一脸骄傲,“你才不会买呢,你讨厌吃蛋清。”说着还骄傲地把手里剩下的蛋清三两口消灭了。
“盐分太高,少吃点。”
“总不能扔了吧,鸭子生蛋也很辛苦的。”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有一颗鸭蛋的时候,贺阗会把蛋黄给他,有两颗的时候,第二颗依然会给他,用小男孩儿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好吃的我自己吃掉,可能会有三分的满足,但看着我喜欢的人吃掉,就会有一百分的快乐。”
不只是那一颗蛋黄,生活中所有的点点滴滴都是这样,旁人看到的只是一颗蛋黄,只是看似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甚至认为稍有计较就是矫情,可唯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他们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一颗蛋黄,而是一份心意。
后来,他们习惯了在家开火,自己下厨,蛋黄依然是蛋黄,贺阗依然会把自己碗里的咸蛋黄夹给他,但不要紧,他还藏了一颗在碗底。
爱一个人的感觉,大抵就是若满足和快乐加起来能有103分,那么103分的满足和快乐,少给他一分也不行。
而没人爱吃的蛋清,做成蛋花汤,又或是煎成蛋饼,只要动动心思,同样也能为平平淡淡的一餐增添美味。
“秦疏,你说说,现在的小姑娘是不是真难伺候?”李昂巴拉巴拉对着小徒弟发表完高论,又扭过脸来问他。
秦疏回过神来,口是心非点头附和,“主任,下次蛋清还是吃了吧,鸭子生蛋也很辛苦的。”
“什么?你在逗我吗?”李主任一脸问号。
秦疏脸上笑容刚刚提起,眨眼笑意又不自觉僵在嘴角,鸭蛋掰开,红亮的油星冒出来,香气和味道都没变,但他的小男孩已经是别人的了。
“逗你什么,查房去了。”
李昂见他说走就走,“哎,你馄饨还没吃呢,鸭蛋也还剩着呢,刚谁说的,浪费可耻啊!”
“忙完回来吃。”
李昂一头雾水瞧着小徒弟,“他这又抽什么风?”
吴晓帆装傻充愣,“我只知道反正每次一起吃饭只要点虎皮青椒,都是甜甜哥吃青椒,秦老师吃肉。”
“所以这跟咸鸭蛋有什么关联?好好的饭都不吃了。”
吴晓帆干笑一声,“……抽风吧。”
李昂脸一虎,扬手就要赏他大巴掌,“说谁抽风呢,没大没小。”
小徒弟忙缩着脖子躲了开去,“哎师父,不敢了!”
罗荞荞气坏了,果然水逆期,干什么都不顺,刚刚丢了工作,早上又跟姓赵的瘪三闹掰了,说什么家里有客人,连门都不让她进了,呸,狗屁客人,野女人还差不多,果然男人全都靠不住。
赵黑子在酒吧替她出头,她还以为自己碰见了一个好男人,谁知道对方只是玩儿她,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是个瘾君子,算她眼瞎。
“荞荞你别难过了,赵哥只是粗心大意,你别跟他生气。”
她两眼通红瞪着一起合租的小姐妹,“娟儿,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一个鸭蛋没吃到黄,就跟他分了吗?”
小姑娘怯生生的,“啊,那……那是为什么呀?”
“我会在乎一口吃的吗,我掏心掏肺地对他好,连赚的钱都全给他了,可他干嘛了,他拿去……哎,不说了!”
栗娟嘴上没说,其实心里也早觉得赵黑子这人不正派,可那时候荞荞对他着了迷,出门前妈又千叮万嘱叫她不要乱嚼舌根,所以一直忍着没说,“荞荞,我觉得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工作,再过两个月又该交房租了。”
提起找工作,罗荞荞更头大,她跟娟儿原本在蓝贝壳酒吧干得好好的,酒吧里闹事常有,但她上班以来,从没见像那天晚上闹得这么大,那个红头发的帅哥,又帅又潮,长得跟明星似的,她心痒好长时间了,没想到是个疯子,自己的命不当命,而且下手又黑又狠,是真想杀人,幸好领班多了个心眼,一看闹起来,立刻就招呼她报警。
酒吧砸得一塌糊涂,还要接受警方调查,至少半年开不了门,她一个打工妹,半年不上班不能喝西北风吧?还有房租,还要生活,还要花钱买化妆品!
“荞荞,这都是我搜到的招聘信息,我们一起看看吧,说不定有合适的呢。”
她瞥眼小姐妹工工整整抄在笔记本上的公司名,“我看都很合适,可他们也得觉得我合适才行啊,要什么没什么,哪能有老板要我啊。”
“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呢?”
赵大有一边骂着婊/子无情,一边照例跟上面汇报了刘正云一天的行踪,他是真不知道这位爷想干什么,前些天在城东的富人区蹲点,这几天又搁医院附近溜达起来了。
花园里的闲坐的男主人放下手里的汤匙,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在外头躲了这么些年,还以为他能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这副德行,真是一滩扶不起的烂泥。”
江泰也有些不放心,“老板,要不要我去提醒他一下。”
梁桂秋摇头,”没那个必要,把他带回来,在维也纳酒店开个房间叫几个兄弟把人看住了,客人离开以前,我不希望他这儿再给我闹出什么事情来。”
“是,老板。”
“刘婉云还在那座疗养院里吗?”
“姓江的一直把婉云藏得很严实,但几天前江浩然突然把她送去了一家私立医院。”
“刘正云要是问起,照实告诉他,也别忘了警告他,我会让他报仇,但不是现在。”
“我知道了,老板。”
普仁医院是位于A市高新区的一家私立医院,不同于人满为患的市内公立,这里一年四季生意冷清,患者寥寥。
诊疗室外的走廊上,男人捧着头颅坐在长椅一头,头发多日没有打理,身上的西装也已经几天没换。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诊疗室里出来,望着走廊上的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早就该有心理准备,她体内的多个脏器已经开始衰竭了。”
“明明……上一次检查,情况还没有这么糟。”
“她为什么突然联系王老虎?又选择在这个时候又碰那东西?”
男人疲惫的话语中盛满了不安与自责,“我不知道。”
医生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手机,“找个地方睡一觉,把自己收拾一下吧。”
“你不用管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医生沉默一瞬,“别忘了,你还有儿子。”
男人缓缓抬起头,“阿远……我该带阿远来见见她吗?”
医生静静望着他,没有答话,这不是他能够做决定的事情。
A市的春天很短,四月是最好的时候,余夏捧着复习资料,回头望向一边坐在树荫下出神的少年,“江骛远,你打算报哪个大学?”
男生循声望过来,眼尾衔着一点讽刺,轻轻勾了下嘴角,“反正你上不起。”
余夏低低哼了一声,他都听小王叔叔说了,大学里是有奖学金的,只要他努力拿到奖学金,就不用愁学费了,而且学校附近还有很多可以做兼职的地方,他肯定能上得起。
江骛远将手里的试卷折成了一架纸飞机,他从没想过要上什么大学,等他把这小要饭的送到毕业,那时就该他去了结他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恩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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