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直到一个月后,余安乔也没有想明白。想不明白他便不想了,将精力投入到开店中去。
交完税款后还剩一百多两银子,余安乔便大方地用这剩下的钱来重新装潢了店内摆设。
一楼大厅添置了二十张桌,二楼隔出雅座六间。原本茶馆里极具风雅气息的屏风、木柜、匾额都保留了下来,余安乔还专门去买了几盆兰草,装进瓷瓶里摆出来。
傅涯看过之后,说比他小时候见过的县城酒楼也不遑多让。
余安乔叉腰得意,他也这般觉得。
店内装饰一切就绪后,余安乔开始写菜单,但不太顺利。
他拿着一杆笔,面前放着宣纸,正在敲脑袋。
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生鱼片”三个字。
傅涯今日在店内帮忙打扫卫生,他扫完地发现余安乔正在发呆,便放下扫帚走了过去。
“写的什么?”傅涯探头看了一眼宣纸,勉强只能认出这是三个字,但具体是哪三个字就不知道了。
余安乔知道自己一手烂字。
谁让他上辈子是现代人,这辈子当了十七年的鱼,完全没有学习过毛笔字呢?
一激灵遮住纸上的字,余安乔颇为不好意思。不过片刻后,他又挪开了手,任由傅涯看。
他的字反正就这样了,遮掩也没用。
“我在写菜单,但感觉……好像我不太适合干这个。”余安乔心虚。
傅涯失笑,从余安乔手里接过笔,问他想写什么,得到答案后,在纸上行云流水写下“鱼脍”二字。
“既是菜单,名字还需文雅一些。”
余安乔盯着那手筋骨刚直到足以赏心悦目的正楷,惊喜异常。
“你的字居然这么好看!”
放下笔,傅涯语气谦逊:“小时候学过几年而已。”
“那这几天你帮我写几份菜单吧!”余安乔岂能放过这么好的劳动力。
傅涯没什么不同意的,答应下来。
菜单的事解决了,余安乔马上又想到新的问题,“店里还要招两个人手,只有夏潜和我的话可能不够。”
傅涯一边写字,一边回答,“我可以来帮忙。”
在余安乔手中不听使唤的毛笔,落到傅涯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纸面起舞,留下一道道流畅而有力的轨迹。
余安乔忽然有些心酸,他胳膊撑着桌面,凑在傅涯身边,小声地问:“你来饭店跑堂,会不会有些大材小用了。”
“怎么会?”傅涯不以为意。
余安乔咬了咬唇,还是问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读书?”
毛笔停下,傅涯的呼吸声顿了短短一瞬,接着立刻恢复正常。
他重新蘸取墨水,淡淡道:“不读了,读书没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傅涯的眼神一直落在纸面上,像是不敢抬眼与余安乔对视。
可即便看不见他的眼神,余安乔也能猜到,这人在说谎。
余安乔大概能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却也不好开口相劝。
读书的确是个烧钱的事情,笔墨纸砚太贵,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担得起的。
而且就算是再聪明的天才,于读书一途上,也需要有引路的老师。
名师,更是千金难求。
余安乔欲言又止,最终沉默下去。
几日后,宜开业。
一串鞭炮在门口炸响,向镇上所有人宣布了有鱼饭店开业大吉。
余安乔站在饭店门口,身上穿着刚买的新衣裳,月白缎料衬得他唇红齿白,格外精神。
镇上不少熟人闻讯而来,祝贺余安乔开业之喜。
“恭喜乔哥儿啊,明明前几日还在与我们这些人一起卖鱼,如今都要做老板了,哈哈哈。”
几个集市上的扁舟村汉子笑得爽朗。
余安乔应和:“多谢,不知各位吃了没有,今日开业,店内菜品一律半价,可以来吃顿便饭。”
众人听了,当真心动不已,刚好又是饭点,真是饿了,也不再多推辞,结伴进店坐下。
一时间不少客人进店,店内熙熙攘攘起来。
等店内坐满,余安乔在店门前挂上了“客满”的牌子,自己转身回了店里后厨。
与此同时,坐在一楼大堂里的客人一眼注意到堂中央摆放的近丈长大桌,可不知有何用处。二楼雅座的客人也透过围栏,探出头来察看。
所有人进店后,只有个长着小胡子的年轻跑堂麻溜地给每个人倒了茶水,却没有一个人拿到菜单,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有人按捺不住,问正在倒茶的夏潜:“小二快来,你这店内有什么菜,我们又如何点单呢?”
夏潜笑着鞠躬,特有小二的范儿,“客人您稍安勿躁,今日的主菜马上就要出来了!”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一条身长超过七尺的巨鱼被余安乔与傅涯合力抱进了大堂,哐当放在了堂中央的桌上。
这是一条蓝鳍鲔。鳃还在缓慢地一张一合,保持了微弱的生命力。
余安乔笑得恣意,一扬手,“这就是今日的主菜,本店招牌,生鱼脍。”
在场所有人都被桌上几百斤的巨型大鱼震在当场。
当世造船技术并不算发达,远洋捕捞近乎不可能,只有极少数强健勇猛的捕鱼人敢深入那片湛蓝之渊,捕到大鱼。
一般捕鱼人,能捞上几条七八斤重的大鱼就很了不得,扁舟村乃至潼渔镇,已许多年不曾见过超百斤的鱼儿。
有个激动的读书人站起来喊着:“哪怕是北冥之鲲也不过如此吧!”
余安乔觉得读书人的话夸张了些,但众人的惊讶的确是他想要的效果,为的就是在开业第一日打响名声。
这条鲔鱼是他昨夜带着夏潜游了许久才抓住的。
为了制服它,余安乔费了不少力气,又披星戴月赶回饭店,放在了后厨的大水缸子里,加入了自己的鳞片保鲜、血液杀虫,养了一夜。保证这条鱼新鲜又干净。
“下面就请我们的大师傅开鱼。”余安乔介绍。
话音落,一个高壮的黝黑汉子拿着长刀走上前来,他正是余安乔前几日招进店内的傅大成。
只见傅大成手起刀落,斩断鱼尾鱼头,几个呼吸间剖膛开腹,鱼儿的内脏被扔进桶内,立即撤了下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一点血腥气都没泄出。
开鱼的同时,余安乔和夏潜也没有闲着。
他们为桌上每一位客人摆上了预先调制好的料汁,分别是醋、酱油和柑橘皮。
傅大成将鱼肉切成厚片,一片片摆上盘,夏潜便发挥了他动作迅速的优势,将装了鱼肉的盘子一个个端上桌。
心急的食客再忍不住,赶紧捻起一块放入嘴里,新鲜的鱼肉油脂香味顿时在唇齿之间炸开,因为鱼肉太过新鲜,咬下第一口时催爽弹牙,可随即轻抿一下,就犹如甜水一般直接化开,流淌入咽喉。
再配上清香去腥的料汁,鱼肉的鲜味被发挥到了极致。
“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脍!”
沿海而居的人们生食习性古已有之,对于鱼脍的美味,所有人都有所心得,然而吃过那么多,没有任何一次能比得过今日这份鱼肉。
何况还是当面剖鱼,鱼在入腹的前一刻都是活着的。这一点没有任何饭店酒楼能够做到。
即便是老字号潼渔酒楼家的鱼脍,也是提前切好了装盘后才摆上桌,不如当面开鱼更能展示鱼肉的新鲜。
食客们赞不绝口,吃下一盘又一盘。期间还有余安乔提前做好的炸小鱼来调和清淡口味。
店内近百人,竟争抢着分食了所有的鱼肉,只剩下鱼骨和鱼头。
鱼头也没有浪费,余安乔端出大锅,放入提前吊好的高汤,加入鱼头和米,熬了一锅浓浓的鱼粥,作为今日宴席的收尾。
食客们空着肚子来,扶着墙出去。
今日开业,余安乔大获成功。
然而客人中混进了一个别有所图之人,他喝光最后一口鱼粥后,抹嘴儿偷跑去了潼渔酒楼。
潼渔酒楼内。
“混账!”
胡掌柜猛地将算盘掷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巨响。
方才在有鱼饭店打探消息的小伙计害怕地缩了缩头。
胡掌柜大怒捶床,他没想到那余安乔竟是一匹白眼狼,自己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竟偷偷开了个饭店想要和自己对着干!
在胡掌柜眼里,自己就是余安乔的贵人。若不是自己买了他家的鱼,又把他引荐给江员外的夫人,他永远不会有今天,永远都只能是个在海上漂泊辛苦的小渔民。
明明提携了他那么多,他却要开个饭店来和自己抢生意,当真是忘恩负义。
胡掌柜咽不下这口气,他可见不得余安乔的饭店一帆风顺地开起来。
镇上只能有一家饭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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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业第一日,余安乔赚了整整二十两银子,这远超出了他的估计,他抱着傅涯算好的账本傻乐。
夏潜站在旁边,真心为主子高兴。
乐了一会儿,余安乔好好将账本放回去,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夏潜忙问。
余安乔干劲十足地握拳,“今日的鱼吃完了,当然是要再多抓几条回来,养在后院水池子里,到时候咱们多搞几回开鱼宴,就多赚几回钱啊。”
自家少爷果真是个会做生意的。夏潜点头,跟着余安乔出门往海边走去。
空中的风渐渐变得咸湿,主仆两个很快来到海边。
正当夏潜准备脱下衣服入水时,余安乔忽然发现了什么,一把按住他,阻止了他脱衣服的动作。
“怎么了少爷?”夏潜不解。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想跳海?”余安乔答。
顺着余安乔的视线看去,夏潜果真看见了一个纤瘦的背影。
他瞪圆了眼睛,“真有个人!”
作为鲛人,余安乔在深海亦可视物,他清楚地认出了正一步步走进大海的人,正是和傅洲才定亲不久的林秋。
这一章改了又改,所以晚了(弱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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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开业大吉赚翻的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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