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珍珍打扮华贵,气势非凡。
扁舟村的乡民们何曾见过如此高贵威严的妇人,一时都有些呆了。
刘氏不期然对上陈珍珍冷冰冰的眼神,又看见她脑袋上金光闪闪的珠宝发钿。引以为傲的铁齿铜牙也生了锈,好半天没能说出半句话。
陈珍珍莲步轻移,来到了村长身边,礼数周全地微微福身。
村长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这个礼受得有些惶惶。
“村长,您是扁舟村最有威望的人,今日就请您评评理。”陈珍珍将余安乔护在身后,显然是要为他撑腰了,“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敢问若是没有父母的应允,子孙岂可私定终身?”
村长花甲之年,见过了太多风浪,刘氏的小把戏他第一眼便看破了,因而不曾轻率发言。此刻陈珍珍出现,则更让他笃定傅家和余安乔的婚事另有隐情。
“自然不可私定终身,乔哥儿,你的父母可知晓此事?”村长故意问余安乔。
这个问题一出,刘氏顿时觉得大势已去。她就是算准了要欺负余安乔在此处人生地不熟,无人庇护,任她处置。
“我爹娘不在此,怎会知晓?”
余安乔看向刘氏的眼神已然带上怨恨。
刘氏此人,原本不过是贪财自私一些,傅涯因着她是继母,才忍她多年。可这人如今竟然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他余安乔看起来好欺负不成?
余安乔转向村长,“村长,我家离扁舟村的确很远,但我娘和兄长俱都健在,我是绝对不可能欺瞒尊长私定终身的。”
“此事,纯粹是傅家婶子联合李媒婆一起诬陷于我,想逼我嫁给傅洲。”
村长捋了捋胡须,若有所思。
李媒婆听见余安乔话锋指向了自己,立即站了出来,“你胡说,分明是你答应了婚事,我与你素不相识,作甚要逼你嫁进傅家,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李媒婆的话的确有道理。
在乡亲们的眼中,刘氏想要逼余安乔嫁给自己儿子或许还有些原因,那李媒婆配合刘氏做这事儿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傻啊,当然是为了江员外家的钱财,你没看珍夫人都来帮乔哥儿说话啊?”
“可之前咱们也不知道乔哥儿和江家有来往啊。反而乔哥儿刚来村里的时候,刘婶子还嫌弃他白吃白住咧!”
……
村长听了李媒婆的话,点了点头,问余安乔:“的确如此,刘氏为何要联合李氏逼你嫁人呢?”
“哼,这就要问问她们了。”余安乔站在了刘氏对面,“我刚来到扁舟村时,无处可去,为了能借住在傅家,给了傅家婶子一颗价值百金的六分珠,不知是不是婶子以为我出身富贵,想通过婚事把我彻底捆牢?”
乡亲们只知余安乔被傅家赶出去住客栈,不知六分珠。
如今余安乔全说了出来,大家看向刘氏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撵走一个白吃白喝的人,大家还能理解,毕竟哪家的生活都不容易。可若是余安乔当真给过傅家一颗六分珠,傅家还不识好歹撵人走,那确实太过分了。
刘氏缩了缩脖子,而后又疾言厉色冲乡亲们喊:“看什么看!我可不知什么六分珠,这小子净知道胡说……”
陈珍珍喝止:“行了,你想赖账,我家也不在乎那几百两。乔哥儿是我娘家的外甥,我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婚事,他母亲也不知情,任何所谓的婚约都是胡说。”
刘氏被陈珍珍堵得哑口无言,但还不甘心。
直到人群中走出另一个人,才彻底打消她心底最后的侥幸。
林屠户胸膛不断起伏,显然是气得狠了,他再顾不得长幼尊卑,直直指向刘氏。
“好,好哇,明明说好与我家秋哥儿结亲,你若是不满意,大可上门谈退婚,为何又要使计逼迫另一个哥儿嫁给你儿子?”
林屠户一站出来指证,众人看向刘氏的目光彻底变得鄙夷。
说好了一家亲事,还想方设法要再强占另一个哥儿,这种人……实在是厚颜无耻!
当着全村人的面被指指点点,刘氏脸上再也挂不住,最终恼羞成怒。
她不管不顾了,直接破口大骂:“你还好意思说,你家秋哥儿还没出阁,就和别人乱搞大了肚子,哪家男人敢要!”
林屠户没想到她竟会将此事毫不避讳地说出来,连自家颜面都不顾了。
他是个不善争辩的粗汉子,一时被刘氏的话堵得面红耳赤,只知道“你、你你……”
这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过精彩了,旁观的村民们不料能听见如此八卦,惊得快掉了下巴。
陈珍珍看着眼前的闹剧,不屑一笑,对村长道:“事已至此,我家乔哥儿的清白已可证明,我要带他回镇上了。”
村长也不愿意村里丑事被旁的人看了去,无奈地点点头,送走陈珍珍。
跟着陈珍珍离开前,余安乔回头看了一眼傅涯。
只见他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神既没有落在刘氏身上,也没有分给余安乔半分,仿佛全然抽.身事外,并不因刘氏的丑态或喜或悲。
扁舟村的纷纷扰扰被抛之脑后,陈珍珍带余安乔回到了江府。
侍女端上来一盏茶,给余安乔压压惊。
余安乔尝过茶,对陈珍珍道:“多谢珍姐姐出言相助,否则我今日当真难脱身。”
如果没有陈珍珍,余安乔就没有一个长辈在身边庇佑,孤立无援,稍有不慎,让刘氏迷惑了村里人,还真会被她拿捏住。
“作为臣民,拱卫皇族不是应尽的职责吗?”陈珍珍端着茶盏打趣。
余安乔忍俊不禁,“珍姐姐别取笑我。”
两人笑过,陈珍珍说起正事:“四殿下,你长住在客栈也不像话,既然我在众人面前托大,认了你做外甥,不如你就到江府里住吧?”
“谢过珍姐姐。”余安乔摇了摇头,“但不用了,我已经盘下傅涯的小楼,小楼后就有一个院子可以住人,在那住也方便照管生意。”
陈珍珍想想也是,“那好吧,如果开店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
余安乔感激陈珍珍的无私襄助。
话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耳朵的事。
陈珍珍既然知晓鲛人的三种能力,或许也能告诉自己拿回耳朵的方法。
“有一件事,我还想请教珍姐姐。”余安乔开口,将自己被傅涯救下,醒来后发现耳朵到了对方身上,而且偶尔能听见对方所闻之声的事告诉了陈珍珍。
“不知这是为何,我可还有拿回耳朵的方法?”余安乔问。
陈珍珍听完,居然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笑得余安乔越发疑惑,忍不住歪了脑袋看她。
“这是鲛人族的恩怨契。”陈珍珍解释道,“很多年前,鲛人族并不像如今一般生活在远离人类的深海之中,而是更靠近岸边。”
“那时常有鲛人上岸,与人类相识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刚开始,人与鲛人关系还算和睦,可接触多了,难免遇见心怀不轨之人。”
“当时鲛人族的一位少女爱上了人间男儿,自以为是寻到了真爱,实际上那男儿是为了鲛人美丽的鳞片才和她在一起。”
陈珍珍面露唏嘘之色,“男儿不轨之心暴露之后,两人斗了个不死不休。鲛人女被抽筋剥鳞而死,男人也被鲛人歌声震碎耳内皮膜听宫,七窍流血而亡。”
“此事在海底与人间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掀起一场战争……一时间人类大肆屠.杀鲛人,鲛人们也会上岸报复海边的人类。”
“双方的对抗除了鲜血,什么也没留下。从此以后,鲛人们对人类敬而远之,渐渐搬往深海。鲛人皇为了保护子民们,给所有鲛人立下了恩怨契。”
“一旦鲛人上岸,若是欠了人类恩情,就必须偿还;若是结下了仇怨也必须清算。从此两族互不干涉,恩怨两清。”
余安乔被陈珍珍娓娓道来的故事吸引住,不自禁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陈珍珍看向他,“你的耳朵应当就是做了报恩的抵押,要将傅家小子救你性命的恩情还清之后方可拿回来。”
原来是这样。
知晓耳朵还能拿回来,余安乔稍稍安心下来。
“至于你说的……偶尔会听见傅家小子所闻之事嘛。”陈珍珍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那是因为当时傅家小子在想你。”
“什……!”
不料会得到这个答案,余安乔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他又发觉陈珍珍笑得可疑,忙乞求道:“珍珍姐,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
陈珍珍耸了耸肩,“我可没开玩笑。恩怨契毕竟是由一对怨侣的鲜血浇灌出的,若是心意相通,就会有所感应。你的耳朵在他身上,只要他心中想到你,就会形成联结,你便借由他之耳听见声音了。”
不知为何,余安乔脸上有些烧烧的。而后他忽然回忆起什么……
他第一次听见声音,是那日晚上,傅涯在海边偷听的时候。
不是,傅涯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想起自己啊!
余安乔呆住。
啊啊啊晚了点,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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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恩怨从来分明的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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