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八月中旬其实就立秋了。

但现在都九月份，太阳还是这么烈。

林黎还是独自一人，别的同学三三两两，为即将到来的第一节体育课做准备。

“这么热的天……好晒啊，肯定要出好多汗，我昨天才洗的头啊。”

“但是，我听说有和我们同一节课隔壁班的帅哥！我特意化了点妆，怎么样，可以吗？”

“可以哎，这个唇膏看上去效果不错，回家发我链接！”

几个小女生下楼梯时畅谈甚欢，林黎就在后面默默听着，随后故意放慢脚步，离她们越来越远。

她感到身后一紧，是她的新同桌拍了拍她的背。

差点倒下去，还是旁人拎她起来。

“你好瘦啊……轻轻一拍就要倒。你平常是不是根本不吃饭？”

“不关你事。”

林黎甩开放在她肩上的手。

“你也一个人走啊，那我们结个伴吧？”

女孩有些诧异。

韩昶不是和班上人关系很好？明明随便拉个人走一起得了，为什么还要来可怜她？是来看笑话的？

“不需要。”

又不是需要什么双人通行许可证才能进入操场。

“林同学，我给你的棒棒糖，你吃了没？”

韩昶扶了扶后脑勺。

林黎装作没听到，若无其事地离了去。

体育课上的时候，整个八班都在围着操场慢跑。

不知是体育老师又和哪位女老师分手了，闹的心情不愉快，罚所有人多跑三圈。

“哎哎哎别偷懒啊，打起精神来！”

男人拍拍掌心。

只是有两个人例外。

林黎就靠在铁栅栏上，耳朵里塞了个有线耳机，无力地瘫在地上。

那几个想要追帅哥的小女生看到又是嫉妒又是恨。

“老师！这不公平！”一个女生指着她。

“凭什么她能休息！”

体育老师笑了笑：“人家有病，你们也有病吗？！还不赶紧去给我跑！”

女孩子们瞟了林黎，还附赠给她一个白眼，满是轻视和不屑。

瘫在地上的人没什么心情。

那几个女生又慢悠悠地跑了起来。

林黎快速地点击手上的手机。

不是在打游戏，而是在找合适的歌。

手心出了点汗。

身后靠着的栅栏突然晃了晃，林黎没靠住，往后仰去。

那有人就看不下去了，屁颠屁颠地想什么催债的一样，低头看着少女。

“喂。我在这偷懒能理解，林同学，你又为什么来占我的位置。”

她眉有些抽，张开嘴质问道。

“啊。我有病。”

林黎眼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韩昶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这人莫名其妙骂一下自己。

“急性支气管炎。”

她怕旁人来抢她的位置，又补上了一句。

韩昶眼神向下，瞥见了林黎的口袋装着一个呼吸器。

他们学校的校裤本来就又浅又薄，所以那个小玩意儿特别明显。

“这病严不严重啊。”

韩昶双臂抱着，像是随口一问，又是在找话题。

“严重。你给我付医药费吗。”

林黎终于抬头，但却冷眼看她。

也许这样，才能堵住她的嘴。

又过了一会儿，她的嘴跟停不下来似的。

“这个病…我听说过。好像后期会发展成哮喘吧。呼吸不过来挺难受的。”

林黎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敲击她的屏幕。

“是挺难受。”

下一秒，韩昶直接把整只臂膀搁在林黎的肩上。

她嬉笑着问她：

“你好奇怪啊，每次见你都是无表情。”

“是吗。我们好像也才开学两天。”林黎面不改色。

“你是不是没有感情啊。”

她装作惊讶，想看看林黎的反应。

“人都有七情六欲。我只是不擅长表达。”

林黎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有史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

有病吧，跟一个不熟的人聊这么多。

又过了一会儿，林黎开口。

“如果你死了，我应该会伤心。”

太特么会怼人了，林黎。

主要是想堵住对方的嘴。

“是吗。如果你死了，那我应该会更伤心。”

韩昶扣了扣手。

“……”

旁人不知道又在鼓捣着什么，从身后掏出了一本草稿本。

她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支铅笔，就刷刷地画起来。

林黎目光浅投向她，但只是看了一会儿又在捣鼓着自己的手机。

“你怎么不问我去不去上课？”

“哦。你怎么没去上课。”

林黎顺着她的话讲。

“只要体育老师一问我，我就说我是隔壁班的，然后他就闭嘴了。你信不信？”

但她刚说完话，体育老师就指着她：

“喂喂！正当我认不出来你？！你在演讲台上念过多少遍检讨了？八班八班，我都快听腻了！韩昶！你给我滚过来上体育课！还想偷懒？！”

“……操蛋。”少女愣住。然后丢下画笔匆匆跑过去。

她临走时拍了拍林黎的肩。

“那什么，林丽，帮我照看下我的工具。”

林黎心想我特么叫林黎。

然后她扭头看向韩昶所谓的“工具”，伸手拿过来。

她本不想看的，但画上有些她熟悉的东西。

便是她自己。

韩昶不知花了多少时间速写了她的一个侧脸，虽然只是几笔，但是却让她一眼分辨出来了。

感觉她在哪应该上过美术课。肯定是练过的。

侧脸确实漂亮，还有眼角下的泪痣。

林黎没怎么照过镜子。

所以对自己的样貌，也是不怎么会描述。

就在她愣神之际，有一个扎着马尾辫戴着眼镜的女孩跑过来，她有些不敢，但还是开口问了句：

“林同学，我们这里缺点人手，现在在体测，能不能……请你来帮我们记录一下成绩？”

“行。”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原因就是太无聊。

女孩没想到这么容易她就同意了，还是有点惊讶。

“你好林同学，我叫李甜，以后请多关照。”

“嗯。”

虽然是挺高冷，但相处应该还挺简单的？

来到体测的地方时，李甜递给林黎一张表。

“待会儿要测的是五十米跑，我掐秒表，你帮我记录下，可以吗？”

“嗯。”

韩昶见她的同桌来了，激动地奔过去。

“你来干啥？”

“记成绩。”

林黎都没抬过头。

“那正好！让你看看你同桌帅气十足的样子！”

韩昶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很幼稚。

林黎在想，自来熟真的很麻烦。

“三，二，一——！”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三二一，最终轮到了韩昶。

她摆好起跑姿势，在哨声响起时刷的一下就跑了出去。

林黎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冲过终点。

“怎么样？帅不帅？”

“……”

林黎倒是现在还挺期待她的成绩。

“七秒一。牛逼啊……”

林黎往表上写，韩昶看了看她的字。

大气又潇洒。

女孩扫了一眼，发现班上没有几个跑七秒的。

韩昶还是最快的一个。

她的目光久久停在“韩昶”这两个字。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记完成绩，她又回到了最初始的位置，一个人，一个电子设备，度过了下半节课。

下课后，韩昶迈着自己的腿就飞奔过来，嘴里还喊着：

“林丽！我的工具——”

林黎头也不回地把画本和铅笔扔到她怀里。

“拿走，还有，我叫林黎。”

“哦哦，林黎，你……看了我的画吗？”

她顿了顿。

“嗯。”

“哦哦，嗯，哦哦……”

少女尴尬地眨了几下眼睛，期待着林黎的评价。

“没人夸过你美术功底？”

“没有。”她挠了挠头。

“还凑合。”

林黎攥着手机就走远了。

望着她的背影，韩昶还没反应过来。

林黎的手停了停，切换到了一首有歌词的曲子，靠在墙上就听了起来。

她以前是听纯音乐的。

其实，听听别的也不错。

迎着阳，踏着光。

她隐约地听到了几句歌词：

「因为爱双桨拨动了击水的流瀑

因为爱风帆扯开了人生的帷幕

因为爱灯塔穿越了朝夕的迷雾

因为爱港湾拥抱了宁静的船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