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醉酒

看他刚刚那么有底气的样子,应知寒还以为他真的有视频,听到这话顿时语塞了一下,问道:“你就不怕他真要看视频?到时候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真要看的话那就大家一起丢脸呗。”

瞿期绕到他身后,把他推着往前走,拖着长音说:“你就不能少琢磨点这种假设性的东西么?现实是我使诈成功了,咱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是去医务室。”

他语气又变得有些欠打:“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考虑假设性的问题,还是先考虑考虑待会儿进了医务室,清洗伤口的时候会不会被疼哭吧。”

医务室在靠近南门的方向,那边人烟稀少,几棵不知品种的常绿树伫立在路两旁,繁茂的枝叶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和声音,让人越走越觉得僻静。

只有偶尔踩到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果子时,才会发出闷而短促的爆裂声,就像茶饮里的爆爆珠。

大概只要跟“医”字沾边的地方,都能闻到很明显的酒精味,瞿期刚一进门,就有一种回医院复查的“亲切感”。

办公室被半片垂挂下来的隔帘挡住,他敲了敲门,顺手撩开帘子。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老师坐在桌子后面,正低头写着什么,而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两个人同时看过来,瞿期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去,发现那个女生眼眶有点红,就像是刚哭过。

这样不太正常的气氛总是让人有点紧张,他打了个磕巴说:“林老师,我同学打篮球摔了一下手,能给他清个创再包扎一下么?”

林老师全名林谨,长得挺显年轻,学生私底下大概能叫他一声哥,只是他太不苟言笑,让人有些发怵。

他从桌后面绕出来,带上办公室的门说:“哪只手,到这边诊室来我看看。”

诊室不算大,就在办公室隔壁,林谨问了些基础性的问题,又反复检查了一会儿,这才确认没伤到骨头,的确只是擦伤。

瞿期靠在门边看着他用碘伏给应知寒消毒,暗棕色的液体在他手肘处晕染开,还有些顺着他冷白的手臂往下滴了一些。

他看了片刻,听到走廊上“吱呀”一声,那个女生从隔壁办公室出来,垂着头出了医务室。

“伤口这两天别碰水,晚上再拆了消毒一次,然后包扎好再睡觉,明天再观察一下。”

林谨把药和纱布递给应知寒,瞿期替他接了,又把那张100的现金递过去,最后居然还剩大几十块钱。

“居然还剩这么多。”瞿期捏着现金扇风似的晃了晃,“我给你放衣服口袋里?”

应知寒瞥了一眼说:“你自己拿着吧,反正是你要来的。”

“那不行,你这显得我很不厚道,”瞿期一边说着,一边把钱卷起来,塞进他的衣兜里,哄小孩儿似的,“你自己拿去买棒棒糖吃。”

“……谁能吃一百多根棒棒糖。”应知寒说。

他说完没走几步,又转头问:“你想吃什么?”

瞿期“嗯?”了一声:“什么吃什么?”

“你不是说跑第一请你吃饭么?想吃什么?”

“你真当真啦?我开玩笑的,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吃饭呢?”瞿期抬手戳了一下他包着纱布的手肘,说,“好好养你的伤吧,蹭饭这事儿我自有人选。”

“蹭谁的饭?”应知寒问。

瞿期张口正要回答,就看远处跑来一个人,他抬了他下巴说:“喏,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李恣从远处跑过来,看了一眼应知寒的手,气喘吁吁问:“包扎好了?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应知寒说。

“那就好那就好,下午放学别跑了啊,刚好今天没晚自习,晚上一起吃饭,我已经订好位子了。”

应知寒疑惑地朝瞿期偏了一下头问:“你不是请他吃饭么?”

李恣点点头:“对啊,我还叫了几个同学,咱们一起呗,你这伤说到底不也是因为我么,就当给你俩都赔礼道歉了。”

他说完不给人拒绝的机会,一边跑了一边指了指手机说:“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回头把位置发咱拉的那个小群里。”

等人走后,瞿期摊手耸了耸肩:“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下午的项目几乎没什么他们班里的人了,有几个心系试卷的同学甚至还在教室里做了会儿题。

运动会的两天不上晚自习,放学时间早了很多,于是时间一到,他们班有十来个人就浩浩荡荡去了公交站台。

李恣订的那家火锅店口碑很好,饭点去根本排不上号,好在提前订了位置,才不至于一窝蜂地在门口干等。

服务员按人头摆好了碗筷,几个人在平板上点了一堆菜和酒饮,又玩闹推搡着去打调料。

店里有点热,瞿期脱了外套搭在椅子靠背上,回头问身后的人:“你手方便么?要不我帮你打?”

“应该还行。”应知寒说。

“算了,”瞿期蹲下拿了两个调料碟,塞进应知寒手里,“谁让我善心大发呢,你顺着说吧,我帮你打。”

应知寒对火锅和调料没什么太大的要求,不难吃就行。他说:“你看着来。”

瞿期后仰了一下脑袋,抬了抬眉尖:“你自己的口味也能让我看着来?”

“嗯。”

“行吧。”

他说完这话拿起了勺子,每给自己碟子里添一勺,就又往应知寒那边添同样的一勺。

没过片刻,应知寒手里就多出两份一模一样的调料。

瞿期擦了擦手上的油说:“我自己吃火锅一般都是这个配置,我觉得还行,你要是觉得不好吃的话……”

“不好吃怎么?”

“那也不准说出来。”

应知寒含混地笑了一声,点点头:“行。”

火锅是阴阳八卦形的鸳鸯锅,一边是辣锅,另一边是煮了几块番茄的清汤锅。

锅底刚一沸腾,几个男生就下了一堆肉进去,有两三个女生不太能吃辣,专注着自己面前的番茄锅。

服务生拿来了不少冰镇的汽水和果啤,桌上刺刺啦啦的开瓶声不绝于耳。

李恣开瓶子开上头了,直接用牙磕开一瓶,磕完发现几个女生还没有,就下意识伸手递过去:“白姐,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呢。”

被叫白姐的女生全名严漪白,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大概是和景凌一脉相承吧,说起话来也是同样的又直又不给人面子。

她一把拂开李恣的蹄子,没好气说:“拿远点儿吧你,谁要喝你那被狗啃了的瓶子。”

说完后她直接站起身,从桌上拿了三罐汽水,拉开分给了另外几个姑娘。

火锅这种东西总是越吃越热闹的,熟了的东西只要不赶紧捞,几秒之后就没了。

瞿期一边吃,一边往应知寒那儿瞟,瞟到后半程,还是忍不住问:“怎么样,调料味道还行么?”

应知寒余光看了他一眼,压低音量“嗯”了一声说:“瞿厨神。”

他刚喝完一杯温冷的苦荞茶,嗓音听起来有丝丝凉意,听着像捉弄。

然而瞿期很满意这个称呼,晃了晃脑袋坐回去,把碗里剩的半块土豆吃了。

吃到最后,桌上的菜几乎不剩什么了,几个人又叫上来几瓶果啤,开始玩起了“逢七就过”的游戏。

规则十分简单,从任意一个人开始报数,遇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用拍手代替,直接用数字回答、或是回答错了的,通通都罚酒。

对于这帮理科班的学霸来说,这种游戏简直小菜一碟。几乎所有人都没怎么放在眼里,然而两轮之后果啤空了一半,他们才意识到问题不太简单。

为了坑人,这群王八蛋语速都非常快,两只手还在桌上极快速度地敲着,大有一种能坑一个算一个的架势。

几轮下来桌上喝趴了一片,不过不是醉的,而是撑的,毕竟拿来的果啤度数几乎为零。

瞿期越喝越不想思考,到后面整个人撑着脑子发蒙。而旁边的应知寒几乎就没输过,最开始倒的那杯都还剩了一半。

另外那几个男生还玩幼稚的石头剪刀布,他撑头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奔忙两天的累劲显现出来,胃里也泛上来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后知后觉地有点想回去了。

过了片刻,身边有一道低低的声音问:“你想回去了?”

瞿期抬起头来,对面的周培捷恰好兴奋地叫了他一声:“快快快,来剪刀石头布,还有最后一点儿酒,谁输了谁喝!”

他沉默了几秒,对应知寒笑了一下说:“还好,等我去猜个拳再说。”

等到一群人闹完,已经将近十点,走出包厢的时候人都空了大半。

只剩了一两桌还在用正常音量谈话,对他们这种刚狂欢完的人来说,听着反倒像是窃窃私语。

走到店外的马路上被风一吹,几个人也瞬间清醒不少。

顾及明天还要上课,一行人终于舍得各回各家。

应知寒打了个车跟瞿期一起坐上去,从上车起,他就看这人偏头靠着窗,眉心轻蹙着,路灯从车窗外划过去时,让他看起来像是不太舒服。

到了白松街,应知寒拎着两个书包下了车,瞿期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一两步,一言不发。

走到院门口开门时,应知寒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瞿期抬起头来,片刻后又低下去,说,“也没有,可能就是……喝太多了有点撑?”

头脑看起来还挺清晰的,应知寒“嗯”了一声,没多说别的。

到家的时候黄阿姨已经睡了,走到玄关,瞿期忽然找什么东西似的,低头转了个圈。

“找什么?”应知寒问。

“我书包呢?”

应知寒抬了抬手肘:“这。”

瞿期“哦”了一声,趿拉着拖鞋去了沙发。然而在沙发上坐了没两秒,他又踩着鞋沙沙地走过来,问:“那我相机呢?”

应知寒眯了一下眼,指着玄关的柜子说:“在你书包里。”

这人又“哦”了一声,再次回到了沙发。

应知寒打算去洗个手,路过沙发时,不太确定地朝那个后脑勺问了一句:“你不会醉了吧?”

虽然很难想象有人灌果啤会灌醉,但这个世界没什么不可能的不是么?

沙发上的人转过来,目光直视着这边,眼神看起来清澈且明亮。他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醉了。”

“没什么,没醉就行。”应知寒说。

他到厨房洗手洗了几秒,出门就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瞿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滴水的手,片刻后抬起头来,说:“你看到我相机了么?”

应知寒:“……”

他闭了一下眼问:“你家蜂蜜在哪?”

*

在他泡蜂蜜水的这个间隙里,某位声称没醉的醉鬼终于找到了相机,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起了今天拍的照片。

没过一会儿,醉鬼握着相机走过来,把屏幕递到他眼前:“看,我今天拍的你,好看么?”

应知寒愣了一下,抬眼看向屏幕,那是他今天投最后一个球的时候。

他不知道这个“好看么”问的是哪一层,于是干脆搅了搅杯里的蜂蜜水递过去:“把这个喝了。”

醉鬼同学没得到回答有点不高兴,捏着杯子转身走了。

回到沙发上之后,瞿期又自顾自地欣赏了一下这张照片。这应该是他这两天拍得最满意的一张。

应知寒投最后一个球时正对着他的镜头,那会儿的太阳阴了一瞬,照片整体的色调变得有些冷。他投球的身影在那一刻高高跃起,就像一柄淬过寒冰的长缨。

瞿期喝了几口蜂蜜水,又按着键位往后调,他走马观花般唰唰唰地翻着,终于翻到印象中今天拍的第一张照片。

他结束了审查,正准备搁了相机去洗杯子,却又不小心碰到屏幕。

照片又往后跳了一张。

瞿期怔愣了一下,拿起相机。

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十分陌生,但又十分熟悉的照片。

说陌生是因为他对这张照片毫无印象,无论是构图还是色调,都不是他会用的那种。

而说熟悉是因为,照片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他在塑胶跑道上奔跑着,额发被风吹得扬起来。他刚从一棵树的阴影下跑出来,被太阳晃得眯了一下眼睛,照片里看起来就像是在笑。

这是应知寒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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