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网中狮子那长满倒刺的舌头意犹未尽舔舐嘴角的血渍,那双跟烧红铃铛似得眼睛贪婪望着逃命的众人。
驯兽人丢了皮鞭,从乌皮靴里掏出一把匕首,瞥了眼苏熹:“搭把手。”
“稍等。”苏熹松把林不染送回二楼,嘱咐道,“先带两个小家伙走,在府里等我。”
林不染想留下,一瞧两个可怜兮兮小的,终究顺了苏熹的意,临走只说了句:“全须全尾回来。”
苏熹乐了,权当她关心自己,转身跳进铁网中。
回到苏府,安置好两个小的,林不染独自去了庭院,天阴沉沉的,北边飘来一大片乌云,她胸口很闷,说不出的难受。
苏熹回来已是深夜,衣裳沾满血渍,身上添了几道浅伤,并无大碍。狮子被他和驯兽人合力斩杀。
他从浴房出来,就看见林不染趴在圆桌上,蔫蔫的,旁边搁着冒着热气的汤药。
“夫君安然无恙回来,你就那么不痛快吗?”
“胡说。”林不染嗔骂了句,把汤药递给他。
望着那褐色汤药,苏熹皱眉喝下,舌尖传来的苦涩感让他不自主“嘶”了声,搁下瓷碗,手心里多了颗蜜饯。
“我听娘说你打小怕苦,特地让人备了这杏儿果脯。”苏熹坏笑地看着她,林不染也不躲,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坚定,她想要做好苏家儿媳,更想做好他的妻。
杏儿果脯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真好,苏熹单手捏住她下颌,温柔吻上那红润润的唇。
林不染发出一声呻吟,她褪去一身野性,乖顺地像只家猫,慢慢攀上他的脖颈,全心全意依靠着他。
苏熹动情吻上她,越吻越舍得松开。
怀里的人那双迷离的眼猛然变得清亮,贝齿狠狠咬住他的舌头,直到口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她才松开。
“苏熹,你记住了,日后我就是你的女人,唯一的。”
苏熹笑了,果然还是带点野性的猫儿才有意思。
红帐落下,一夜春动。
晌午时,林不染还蜷缩在被窝里,不是困,是臊得慌。
昨夜苏熹很是温柔,得知她尚且还是处子之身后变得愈发疯狂,折腾一夜,闹得她现在还全身酸痛。
幸亏大清早官署那边有人来请,要不然她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梳洗过后,周嬷嬷来请,说是徐夫人请她过去一同用饭。
林不染跟着去了,案桌上摆的满满当当,徐夫人笑盈盈拉着她坐下,眸子里带着几分欣慰,更多的是期待。
“儿媳妇,我不知你爱吃什么,让厨子多准备了一些,你尝尝。”
乌鸡炖枸杞、清蒸鲈鱼、红烧鳗鱼、山药羹、韭菜鸡蛋,主食则是羊骨粥,与往日相比可谓炊金馔玉。
周嬷嬷笑道:“少夫人,少爷出门前特地吩咐让厨房做顿好的,老奴想着去厨房盯着,老夫人非要亲自去,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多嘴。”徐夫人笑骂了声,又看向林不染,真挚道,“染儿,你不要有任何负担,一切都是我甘心情愿。”
林不染朝她浅浅一笑,清澈的杏眸中盛满了甜蜜:“娘,儿媳知道。”
自打林不染嫁入苏府后,从未唤她一声娘,听到这话,徐夫人眼眶一红,她明白从今日起,儿媳妇彻底接受了他们苏家。
“唉。”徐夫人美滋滋应下,又替儿媳妇夹了个大鸡腿,“你快尝尝。”
林不染笑得愈发开心。
饭吃到一半,苏熹回来了,徐夫人招呼儿子吃饭,他摇摇头,谴退伺候的仆人后,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苏熹神色凝重看向林不染:“我要回京城一趟。”
“为何?”林不染问。
苏熹简单回道:“有事儿要办。”
林不染放下银箸,缓缓起身,盯着他,苏熹微微躲开,她冷笑道:“看来是为了佳人啊!”
“真的是为了花梨?”徐夫人紧张地看着儿子。
苏熹垂头默默不语,没了往日的锋利,像个犯错的孩童般惴惴不安。
“罢了,随你。”前世,林不染和柳姝争宠,输得凄凉,这一世更惨,她连情敌的面都没见着。
丢下这句话,她回了自己院子。
苏熹没追上去,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徐夫人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幽幽道:“你确定要去京城?”
“京城传来消息,蒙古小王爷逃婚,花梨遇刺身受重伤,如今生死未卜,花家让我去看看。”苏熹无奈地叹了口气,“娘,你帮我劝劝不染。”
当年出苏府时,儿子体弱,徐夫人花重金寻访名医,直到遇见悬壶济世的林方,经他调养一段时日过后,苏熹身子愈发康健。
同时,林方看苏熹天资聪颖,收他为关门弟子,外人无从知晓,除了花家人。
如果知道用医术救那贱人,徐夫人一定拦着。
“不行,当年花家人利用你,害你九死一生,如今我决计不会让你重蹈覆辙。”
“娘,我要去京城。”苏熹的声音很平淡,也很坚决。
徐夫人沉声道:“你如果敢去,那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母子俩人僵持之际,东院情况也不好,林家管家来了。
林不染瞧着管家张忠满脸憔悴,不免担忧道:“忠叔,发生何事?”
“小姐,大少爷没了。”张忠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刚刚方笙大当家派人来,说是大少爷和盐场工人起了冲突,混乱中被活活打死。”
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很是狼狈:“临走前大少爷嘱咐有事儿让您拿主意,老奴斗胆瞒着老爷他们,第一时间赶来通知您。”
“轰隆隆”万道惊雷炸响,瓢泼大雨砸在瓦片上,淅淅沥沥作响。
林不染脑袋嗡翁作响,她很想哭,但她不能哭,哥哥的嘱托,还有亲人需要她照顾。
“忠叔,继续瞒住我爹娘他们,你先回,我待会儿就过去。”
遇到此等大事,小姐还能临危不乱,难怪大少爷再三嘱咐让小姐拿主意。
小环送走忠叔后,林不染独自立在庭院前,她呆呆望着落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碧荷之死,狮子发癫,大哥惨死,事情太过于巧合,林不染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联系。
“夫人,我去去就回。”不知何时,苏熹已经立在她背后,大掌揽住她的腰肢,柔声安抚道,“为夫答应你,等救治好花梨,至此以后不再和她有任何往来。”
林不染试探地问道:“如果我还是不想你去呢?”
无声,苏熹靠在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雪白的脖颈。
呵呵,这就是她想要依靠的男人,为了其他女人可以拼尽一切。
林不染闪身躲开,乖顺地问道:“夫君何时出发?”
“待会儿就走。”苏熹只当她是在吃醋,想着等回来之后定然好好补偿她。
作为贤惠的夫人,现在该替夫君收拾行装了。林不染唤了青莲,去了里间,默默整理起来。
看着委屈的林不染,青莲忍不住心疼:“少夫人,您怎么不说林家的事儿?”
她不敢,她怕说了之后,苏熹依然坚持要去京城。
林不染深吸口气,将苏熹惯用的物什装点好,亲自交给了他。
苏熹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想着此去京城了结一切,等日后回扬州,陪她看夕阳,共白首,渡余生。
他撑开油纸伞,头也不回往院子里走去。
眼见身影渐渐模糊时,不甘心涌上心头,逼着林不染冲向雨中,她大声喊道:“苏熹,不要走。”
苏熹驻足,却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忍不住。
果然如此,林不染嘲讽般勾起嘴角,她放下身段去求他,结果又如何呢?
林不染觉得很痛,就像无数道惊雷在身子里乱炸,炸得血肉模糊,她却无人可倾诉,只能憋着。
以为遇上良人,却是水中月、镜中花,虚幻而已,只是她当了真,说来真是可笑。
林不染终究是不甘心,望着那人背影,大声喊道:“那日你说自己是个痴人,让我拉着你,不让你再去受苦,如今我照做了,你为何又不守承诺?”
良久,无人应答!
雨点跟石块一样砸得她眼眶通红,林不染苦笑,雨下得真大。
能做的她都做的,难道真要和市井泼妇一般,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吗?
林不染做不到,自打重生之日起,她就立下誓言,不会在作践自己。
“罢了,只当我胡闹了,夫君祝你一路平安顺遂。”
竹安大着胆子劝了句:“夫人看起来很伤心,您就回头看看吧!”
苏熹摇摇头,他不能,一回头,他就走不了。
“姑爷,小姐受伤,又被雨淋着,您难道就不心疼吗?”送走忠叔,刚进院子就见到这一幕,小环难受极了,一把扶住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姐,“林家……”
“回去吧!”后面的话被林不染打断,她搭着小环的手,慢慢往屋子里走去。
苏熹眼皮疯狂跳动,他莫名觉得不安,京城又不得不去,娘生着气,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贺兰安了。
上船后,他一再嘱咐贺兰安好好照顾林不染,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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