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不需要叫教会的人了。”
这人是疯了吧?
愣了半响后,林君山喊道:“来人!”
不知从哪窜出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行云流水地赔礼后,将沈少舟架起就走。使臣大人才慌了神,一把搂住林的腰身,就算被电的神情恍惚也不撒手。
“这是胡说八道的时候吗?!”
宁钰也急昏了头,他本就年轻、人又刚进杳玉阁,一时间不知道帮衬哪边。
“那你说,那玉牌到底是哪来的?”
林君山一时间挣不开身,几度推了推沈少舟的脸,逼问道。
“我真不记得了,可能是别人转交给我的——这不算什么名贵的玩意儿,是在哪里买的也说不定。”
“……撒谎,他怎么可能随便送给别人!”
“啊?”
这下,林君山愤愤甩开他,将手中的玉牌高高扬起,织锦外衣发出破风声,唤醒了一旁看傻的宁钰,人正急急地过来要拦,林氏又把手缓缓放下:
“连自己东西的来历都说不明白,又怎么能指望他做好杳玉阁的工作?让北境教会换个中用的来,太女殿下那边我自己去同她说——拖下去!”
“等等,尚、尚箐。”
见人挥袖背身就要把自己“请”出去,沈少舟心慌意乱下忙唤出对方的表字来:
“我们肯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的——呃!”
「在桓国,只有关系亲近的人才会互称表字。」
可我怎么会知道他的表字?
没想明白这点,迟来的电击感已然传来,这下比刚才那几次都疼,他差点喘不过气,踉跄几步扶住一旁的书架,才站稳身子。
「你们现在的关系没好到能互称表字吧?」
又是这套说辞,明明不占理,赛博仙君却还是副恨铁不成钢的语调:
「这里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啊?」
赛博仙君喃喃自语:「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
林君山不清楚发生什么,见人脸色苍白几欲倒地,心下一软,想上前几步伸手扶他。
倒是宁钰缺了根弦:
“您是怎么知道老师的字?我没说过呀?”
他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解释到:
“所以是借用通灵术吗?来杳玉阁前,我还没介绍,您就说自己已经知道要见到谁了。”
“怎么可能?我要通灵也要有他碰过的东西吧——”
见林用手晃荡几下那玉牌,沈少舟知道自己又要被赶出去了:
“玉牌……所以这是你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给我的。”
现在补充这玉牌是自己一穿过来就有的,估计也没人信——毕竟他们就不信有这么玄幻的事。
有通灵有剑修的世界里,有穿越过来的人很奇怪吗?
真是奇了怪了。
「天道尚未崩坏,这事也没有先例,你突然说出这种话,鬼才信你。」
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
他顾着在脑内埋怨,在猝不及防听见一声怒斥后吓了一跳。
“北境教会第一通灵术师真是、名不虚传。”
林君山看着比先前还要生气:
“把这个妖人给我叉出去!”
原本停手的侍卫再度扯着沈少舟的衣裳,就要把人往外拉。
宁钰口说是“老师,怎么能这么对使臣呢?”但手摆来摆去,实际也不敢真的拦谁。
眼见要被拉出去,沈少舟打算眼一闭心一狠,干脆动手将国师大人掳走,强迫他好好听自己说话,解释证明到他相信自己为止,岂不是更简单?
不顾脑中赛博仙君的劝阻,他静心起势。楼阁不见光的深处,阴影微微窜动,开始一点一点向众人的方向聚来。
或是心有灵犀,他看见背过身去的林君山将手搭到腰间。
剑身离鞘、寒光微闪。
门外突发一声呵斥,打断两人明面暗里的小动作。
“放肆!……放肆。”
那人先远远喊了声,怕里头人听不清,一声怒斥又紧随其后。
双双回头探去,见人拽着锦绣长袍,几步上楼、冲进阁内。
宁钰被来人吓了一跳,躲到自家老师身后。
“你想遣了人去,专断独行算什么事?”
同安王挥手赶走侍卫,几正衣襟,只是人还喘的厉害:
“当时是皇姐亲手修书到北境教会将人请来的,这事不是单你说了算,这人他按理就得待在杳玉阁。”
向其颔首行礼后,林君山不再言语,垂眸听他安排。
“让他明日与你一同处理杳玉阁的事务——或者,林卿要愿意主动卸任国师一职,请小王的门客上位,本王现在就能帮你将这位北境‘妖人’打出去。如何?”
……
得了林氏不情愿的允诺后,同安王兴高采烈地要走,还不忘回头招呼呆愣的两人。
沈少舟道谢一声,又回头望了眼林君山,犹豫自己该不该走。
但见国师大人与宁钰两人呆在角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宁钰点点头,忙拉着沈少舟出了门,带人小跑几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其身后。
他压着声音介绍到:“这位是同安王殿下,向来协管国师处理杳玉阁的事务。”
“协管?可刚才……”
沈少舟回想起刚才同安王的语气,欲言又止。
“因为原来的国师大人回仙门述职去了,许久不归。国师一职不好空出太久,太女念旧人,才由她同宗旁支的兄弟暂理。”
说到这里,宁钰声音又小了些:
“但我听说……”
“什么念旧人?分明是一家子妖道,仗着皇姐和疏月宗庇护,上蒙圣听下欺百姓。”
同安王缓下脚步插入两人中间,压过宁钰话头:
“皇姐要听我的,早把位置留给兰惠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完全不会发生。”
再几番话下来,沈少舟不明白的也全明白了:
原国师是林君山主家的姐姐——林诤,原是疏月宗的剑修,又直属太女一党,平日里除了做好祭礼工作,便是负责联络仙门,与同宗的仙君汇报朝政。
在林诤离京数月后,是林君山奉其亲笔信求见太女,得知他既为疏月宗弟子,又同是剑修后,太女便由其暂理国师一职,与同安王共管杳玉阁。
太女不同意由同安王的幕僚代理国师一职,沈少舟完全理解,无非是不想让杳玉阁成为其的一言堂。
他唤了声赛博仙君:
那兰惠安是什么来历?
「他是……他和……」
赛博仙君的声音又一次刺啦响。
「你要不先打听打听画的事?」
还要找画?不是攻略国师就行吗?
「攻略他是一回事,按流程走是一回事!」
赛博仙君不知为何着急起来:
「这幅画很重要啊!」
沈少舟赶忙晃了晃脑袋,甩开系统喋喋不休的催促,找准时机打断同安王同样喋喋不休的埋怨:
“殿下,实不相瞒。”
他言之切切:“沈某远赴桓国为使,除了协助国师大人一事,还为了亲眼见识……一幅大家的手笔。”
“哪派的字画?”
“这哪派的、我不清楚,但知道名字。”
见对方投来询问的目光,沈少舟抻了把衣袖:
“是山鹊枇杷图。”
“哦,山鹊,这幅画啊。”
同安王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一旁的宁钰倒已经预到要发生什么,叹息着撇过头装鹌鹑。
“这幅画本是兰惠安从民间寻来、收在王府里的——都怪那个妖女。”
同安王愤愤不平:
“皇姐说什么画上的枇杷是她家乡的玩意,向我这拿了直赏别人家去——”
“所以,现在画在林女士手里?”
“什么林女士,林女士早回仙门了,画被暂收在那儿呢。”
同安王伸出大拇指往身后的杳玉阁示意。
“你可以问问人家给不给你看,反正,本王是见不着了。”
同安王撇撇嘴,又埋怨些什么“君君臣臣”“礼崩乐坏”之类的话。
听了一路的唠叨,三人才到朝宫的奉天门,天色已晚,正门落锁,只得从侧门离开。相互拜别后,再各走各路去。
说是各走各路,但实际沈少舟尾随着宁钰几个巷子,被后者觉察后才被送到自己住所去。
这栋南洋与西洋元素相结合的公寓落在街角,他下意识认为整栋公寓是自己资产,被大门处进入的三两人吓一跳。
宁钰叹了口气,秉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将人领上楼梯,带到三楼的一扇门前。
“我听说老师说过,通灵术使用过度会影响人的认知能力——”
宁钰没着急走,将瓶小药丸递给他:
“这是老师托我给您的药,专门应付灵力失调的后遗症。他不是个难说话的人,明日见面的话,您少讲些太离谱的话就好了。”
……
夜深人静时,沈少舟依旧单坐在书桌前,望着那一烛微光,人才从白天的闹剧与异世的不适感回过神来。
药瓶好好放在一边,桌面上的几封密函是抽屉里刚翻找出来,在反复对照记忆中的谈话与上面的内容后,沈少舟有些犯难:
这上面……太女只提到让我协助国师,却没说具体做什么。
但像他们说的,我是北境教会第一的通灵术师——那我在杳玉阁的工作,也应当与通灵有关。
似心有所感,他起身走到床铺旁,掀开床单,从床下的旅行箱堆里拉出只小皮箱。
启开扣带,里头铺满细绒鹅毛,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安置良好的银嵌翡翠茛苕叶青铜镜,镜背中心錾刻玫瑰十字。
小心翼翼地反过一瞧,镜面没被打磨过,表面绿锈如苔,照人模糊不清。
细细摩挲过镜框边缘,沈少舟将其摆到桌面上,他心里没谱,打算先试验一番。
不自觉看向那药瓶,他顺嘴问到:
“说起来,他对我的好感是?”
「现在近乎为零,也许是连带把同安王的气也撒你身上了。」
“他应该是听我说不上那玉牌的来历,才生气的。”
沈少舟脱下外袍、翻起口袋来:
“说明将玉牌托管给我的人,一定对他很重要吧?要是能帮他找到那人,说不定……他也就连带着喜欢我一些——我东西呢?”
他看空空如也的口袋发愣,起身在整间房内地毯式搜索。
见人裹上外衣要出门,赛博仙君才开口拦住:
「别找了,东西在他那呢。」
“他怎么,哎呀!”
细想在争端后,确实没有玉牌回自己手里的记忆,沈少舟懊恼地坐回书桌前。
「其实不在你手里也没差,那玉牌————那是——□□的,算了没事,你换个东西试试吧。」
赛博仙君话总说不清楚,整个系统焉了不少。
“也行,免得明天在他面前丢了份,又要被骂是妖人了。”
沈少舟说着,将那药瓶摆到镜旁,才熄了灯,让整个人笼在黑暗中。
沉静下心,抚上镜面,心中默念所想之人的姓名与样貌。
等熟悉的恐惧感包裹全身,几团暗影攀椅而上,一丝凉意直扼心脏:
「东家,别急。」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凭空响起,似在安慰某人:
「既然要一起工作几个月,总能问出什么的。」
陶瓷碰撞声接连不断传来,沈少舟隐隐闻见茶香。
「可这说不通,如果玉牌是他的,他怎么会不记得是谁给的;如果不是他的,那——」
林君山激动的声音被滚水声盖过,让人听不完全,后又变得落寞:
「他怎么会把我给他的东西给别人……」
这玉牌的主人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心思一乱,房内的阴影便趁机一拥而上。
一团磷火猝然显形,将作为置换物的药瓶吞噬殆尽。指尖猝然传来的灼痛感,让沈少舟下意识抽回手。
而后,即便重新燃灯,眼前的事物依旧灰蒙一片,耳边也不断传来怪异的低吟声。
这次通灵的后遗症,似乎比他想的要更恶劣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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