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怔了怔,她自然明白南风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那是从这个世界去了另一个世界的意思。
何必没想到勾出了南风的伤心事,一时没再说别的话。
远天的云好像越来越厚了。
南风忽然道:“若我死了,劳烦你把这剑鞘交给来寻它的人。”南风将剑鞘呈给何必。
何必愣着接过,问道:“交给谁?”
南风道:“交给寻它的人。”
何必道:“那人是何相貌?是何姓名?”
南风道:“不知道,总之若有人来找这剑鞘,你给他便是。”
南风不解释,何必心中疑惑,却知她再问也是问不出什么。
南风忽然收了剑起身,道:“我走了。”她说着迈步出门。
何必愣了愣,收了剑鞘起身追上南风,道:“我和你同去。”
南风道:“不必了,你不会武功,去了危险。”
何必道:“我非去不可。”何必眼中透着坚定,她是个脾气很倔的人,她既然说了非去不可,那必然非去不可。
南风看了看何必,叹了口气,道:“好”南风转身出去,没有再拒绝何必,因为她看到了何必眼神里的坚定。
倔强的人和倔强的人交了朋友,遇到争执的时候,总有一个倔强的人要先退一步。
天色渐昏,不见日头。日头躲在厚厚的白云的另一头。
何必、南风出了景云城,到了城外柳林。
离立秋还有三日,林子里却已经落了不少柳叶。落叶覆盖在地上,显示着这柳林鲜少人迹。走向柳林深处,地上枯叶渐多。
何必看了看南风,忽然开口,问道:“你可紧张?”
南风看了何必一眼,摇了摇头。南风现在很冷静。她不是不会紧张,而是学会了如何控制紧张。做杀手的第一步,就是要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何必看了看前路,道:“你说,吴钩现在会不会正在布置什么陷阱?”
南风道:“酉时已过,现在布置岂非太迟了些?”南风知道何必在提醒她要注意陷阱。
何必道:“也许他刚挖了个深坑,现在正在上面掩饰,而坑里埋了满坑尖锐的钉耙。”
南风回道:“也许”
何必又道:“也许他在路上草丛里藏了什么箭羽,又做了什么机关,然后你一走过去,勾动了什么绳索,就触发了机关。”
南风道:“也许”
她说着“也许”,脚下的步子却还是没减,何必在那边劝告,她却甚至都没低眼瞧瞧地上。
何必皱眉,她的朋友不仅犟,而且还有些呆,她苦口婆心劝告,她的朋友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一点也不怕地上真有什么机关陷阱。
何必正准备再说什么,南风忽然开口了。
南风道:“吴钩是个杀手,他杀人只用他的钩刀。”
何必听了气道:“也许他现在不仅用钩刀,也用箭羽了。他可是想要你的性命。”
南风道:“也许”
这一声“也许”把何必气得头顶冒气。
南风对何必道:“他也许变得更狠毒了,但我也不是什么傻子,我知道小心。”南风混迹江湖十余载,若不小心谨慎,这条命早不知交代在了哪里。
南风忽然停住,她看了看前面,透过柳林已隐隐瞧见了山神庙。
南风转身对何必道:“你到了这里就好”南风看了何必一眼,忽然右手抓着何必左肩一提,提着何必跃上了前面那棵柳树。
柳树枝叶繁茂,墨绿的叶子挡着,若不细瞧,谁也不会注意到柳树上的何必。
但何必却能透过柳枝,清楚地看到前方不远的山神庙,看到那里将会发生的事。
南风安顿好了何必,准备下去。
何必道:“小心”
南风点了点头,下了柳树,走向了山神庙。
戌时,林中起了风,微风。
南风走出柳林,山神庙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她看到了山神庙前的人,一个蓄着细八字胡的男人,身材中等。
吴钩好像在那里已等候多时。
南风停住,在离着吴钩有些距离远的地方站住。吴钩使的是飞刀,南风站在这里能注意到吴钩从哪里射过刀来。
吴钩看着南风,他很冷静。
吴钩的背后是山神庙,很久没人祭拜,庙已经破落。山神庙的前面是柳林,林中本有一条小道,多年无人迹,此刻道路两旁青草有向中侵袭之貌。
草木本是这世上最弱的生灵,却也是最强大的生灵。一点火苗可以烧掉整个草原,却烧不掉它们埋在地下的根。因为人的踩踏,地面上的野草退向两旁,但在人走后,它们又回了原来的地方。
南风看着吴钩。
吴钩开口,道:“看来你今天做好了准备来杀我。”
南风道:“没错”她的确做好了准备。剑现在握在她的右手上,剑上无剑鞘,省去了她拔剑的时间。
吴钩道:“可你杀了我,就不知道沈家的事了”
南风道:“什么事?”
吴钩道:“一件给你任务的人想要知道的事”
南风皱了皱眉。
吴钩道:“那个人让你去找的,可是四个人?”
南风犹豫了下,她不知道吴钩问这句话的目的,但她还是回道:“没错”
吴钩道:“这四个人,想必全都是十年前参与了沈家之事的杀手。”
南风道:“没错”
吴钩道:“那个人和沈家是何关系?为何愿意出银子雇你杀我们?你可有想过?”
南风道:“我只接任务。”
吴钩忽然一笑,道:“你心中定有疑惑。因为你也知道,沈家当年是被灭了满门,沈家又没别的亲戚,一个外人,出那么多银子雇你去找灭沈家的杀手,你一定也曾感到疑惑。”
南风不答,她心中确实不解,因为这任务的酬金委实高了点。杀吴钩的酬金是五十万两白银,相当于景云城一个月的赋税收入。吴钩虽然是江湖中有名的杀手,但杀吴钩还不值得费这么多钱。
南风忽道:“沈家并非满门皆灭。”
吴钩道:“哦?”
南风道:“你来景云城,岂非就是来找那个沈家遗孤。”
吴钩道:“没错。”吴钩承认,他又叹道:“你确实是个精明的跟踪者。”
吴钩道:“但那个孩子,却出不起这么多银子雇你。”
春桃确实出不起五十万两银子雇南风,无论怎么看,春桃一个丫鬟都不像能出得起五十万两银子的人。南风沉默。
吴钩道:“现在,我们可以做笔交易了吗?”
南风疑惑道:“什么交易?”
吴钩道:“用一个秘密,换我一条命。”
南风道:“我为何要答应?”
吴钩道:“因为你想知道那个秘密。”
南风心里一动,她确实好奇那个秘密。一个神秘的陌生人,几乎以倾城之财寻找灭沈家的凶手,是为了什么?难道只因为他是个好人?
但这个好人为何只为沈家报仇?天下岂不是有很多人家遭遇不幸?
南风虽然动了心,但心里还是有疑虑。
她看了看吴钩,问道:“你为何同我做交易?”
吴钩道:“只因我不想死。”他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里有说不出的悲伤萧索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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