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云织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小院里已点燃了烛灯。
张叔开门见到几日不见人的傅流云时目露几分惊喜,又看到旁边衣裳带土略显狼狈的何必时愣了愣,不待他问傅流云这几日去哪了,两人道声好,侧过他进了院。
青铃和春桃听到声音出门。青铃看到傅流云时道:“二小姐你去哪了呀,给必瑶小姐送饭怎么送了两日?”说着和春桃迎上来。
烛光从屋里穿到院里,光芒昏暗,看不真切。两人走近才看到傅流云旁边的何必,见到时脚步都顿了下。
春桃见到何必,诧异道一声:“小姐?”完全想不到何必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她想了下又问:“小姐你考完试了?”说着看了傅流云一眼,“二少夫人,你是去贡院接小姐了吗?”
何必抬手摸了下后脖子,笑得有几分尴尬。她完美错过了会试的时间,参加都没参加,何谈考完。
“去热点水吧,我们要洗漱沐浴”傅流云没和两个丫头解释,吩咐完,在两个丫头离开之前,又嘱咐小点声,别吵到已经休息的姐姐云织。两个丫头前脚离开,她后脚拉着何必回了房间。
两人围着炉子,等身子暖和过来,才去沐浴。感觉到澡盆里水温冷下去时,何必才不舍地离开,两日来经受的寒意,才得以散去。
何必收拾好走回里屋时,见傅流云已经在床榻上躺下,旁边空了一人位置,那里摆着一个绣枕,似乎就等着她了。傅流云见她回来,视线望了过来,那双眸子里笑意隐约。
何必看到时脚步顿了下,只片刻回过神,回过神后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她走近看了眼,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没有多余的被子了吗?”才问完,就听到对面的人道了声“冷~”,抬头时就看到那双桃眸又带了委屈可怜。
傅流云怕是拿捏准她了。
何必认命躺下,才躺下,旁边的人已用被子裹住了她,暖意刹那包裹全身,那股让她沉迷的清香比前两日更加浓郁,浓郁得好像快让她沉溺了似的。何必暗中嗅了下,放下了防备。
傅流云侧着身,视线锁在枕边人的脸上,锁在眉眼之间。
何必开始眼神羞涩闪躲了下,察觉到对面视线一直没移开时,她也抬头看了过去。
寒夜无声,四目相对。空气中似有情絮缓缓流动,萦绕在两人之间。
傅流云的视线从枕边人眼角眉梢往下,最后落在了对面人的唇上。她抬头看那双杏眸一眼,低头又望向了唇。身子里仿佛有什么火被点燃,火热热的,烧得她的心都在发烫。她咬了下唇,身子向前倾了下,但未接近,便被拦下。
傅流云视线灼热,何必不是个傻子,自然瞧得出来。景云城夏夜那晚的记忆在脑海浮现,那晚傅流云眼神也如今夜,好像春水初生,流淌着情和欲。
她抬手,掌心拦在傅流云唇前。
傅流云低头看到捂着她嘴巴的手掌,柳眉微颦,疑惑着抬眸,看过去时眨了眨眼。
何必视线从手背抬了抬,看着傅流云询问的眸子道:“等回到景云城,好吗?”几乎是咬着牙关说出来的。那声音带着几分祈求的意思。
天知道拦住傅流云这一下用了她多少力气。何必觉得自己就要沦陷在那双眸子里了,理智断掉线之前,她用尽了力气拦下傅流云。如果傅流云还不放弃,何必不知道今晚她还有没力气再去阻止。
她是何必,不是何必瑶。她沉溺在这段关系里,但若自私地只顾她自己,这对她对傅流云对何必瑶都不公平。
离开景云城时,总觉得像找到了通往哪里的钥匙。现在,回到景云城,却像是个什么咒语似的。
真到回了景云城的时候,何必瑶应该已经回来了。
傅流云眼里的想法逐渐淡了下去。何必见到时松了口气,准备收回手时,下一秒感觉手心一痒,好像是,被亲了下……
她愣了下看过去,见傅流云眼底带笑,伸手抓着她的手放在怀里,然后便听到傅流云道:“好,答应你~”
傅流云眼睛直勾勾盯着枕边人,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虽然不知为何非要等到回去,但妹妹毕竟答应她了。过犹不及,今晚到这里就很好了。那一整晚,她的梦都是甜的。
被窝过于温暖舒适,何况这被褥上还带着那股令她着迷的香味。何必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两夜未能休息好的觉一下补全了。
傅流云早起碰到她身子,虽然对方动作极尽小心温柔,但何必依稀间还是感觉到了几分。傅流云下床时俯身吻了她额头一下,何必知道,是因为她感觉到侧脸被对方垂下的发丝挠了下,有点痒,她皱皱眉伸手抓了下。
她醒了一会,想埋怨傅流云一句不守约定,但瞌睡虫实在太过于厉害,眼皮重得打不开,只皱了下眉什么也没说,没一会又睡沉了。
天光大亮时,何必还赖在床上不想醒。她睡意早已散去大半,这会还不想起是因为贪图被窝的舒适和暖意。
半梦半醒中,何必突然感觉嘴上碰到了什么东西,凉凉的,接着鼻翼嗅到一股清甜味道。她张下嘴想问,下一秒感觉被塞了什么进来。一股甘甜的果汁蔓延开。她睁开眼时看到了傅流云,后者侧坐在床边,手里握着颗少了一块的水蜜桃。
桃子是大理国使臣进贡给皇帝的,皇帝赏赐给了儿女,苏若珏分了些差人送给云织。水蜜桃长途运输保存极为不易,何况现在并不应季,极是珍贵。兜兜转转一大圈,托了云织的福,她们才能在冬季吃到秋季才有的桃子。
何必已经全醒了,她坐起身,靠着床杆嚼了两口果子,嘴里满是桃子芳香,甘甜清爽,让人精神一振。以前她竟不知桃子如此好吃。然后何必就在想,她以前为何不喜欢吃桃子来着?
傅流云看着何必收回手,眼神深意显而易见,那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快要找到了。她勾着嘴角笑了笑。
何必舔了舔唇,还想要一块,她看向傅流云,接着就看到了傅流云收回了手,抬手舔舐了下食指指尖。
傅流云做这些举动时视线就看着她,目光幽幽沉沉。何必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她慌张将傅流云的手扯了过来,红着脸质问:“你在干嘛!”声音又羞又急。
傅流云眼神无辜,好像不知道何必为何生气,她解释:“我在吃果子啊”
“你那是吃果子吗你那眼神分明都想吃我了!”
这句话何必只敢在心里愤愤一句,她说出口的却是:“不准吃!”
傅流云委屈:“为什么呀”
何必红着脸:“吃桃子可以,不准你吃手指!”
“可是,脏了呢”傅流云说着委屈着摊开手掌,伸到何必眼前给她看。
那只手纤纤如玉,指节分明,白里透红,指尖尖尖如春笋,露出罗袖口的手腕白皙若莲藕。
软玉春葱,纤尘不染,哪里脏了。
何必吞了吞残留到几乎没有了的果子,抬头问:“哪里脏!”害她突然想吃春笋了。
傅流云窃笑着收回手,心说妹妹可真是不经逗,这才哪到哪啊,脸就这么红了。
被傅流云一逗,何必都不敢再要桃子了。只是她的肚子忽然不合时宜叫唤了下。
傅流云听到声音看过去,就见眼前人脸红了红,视线避到一边。
昨夜回来就很晚,洗漱完也没吃什么,加上何必早上又赖床不起,肚子这是在抗议了。
傅流云勾了勾嘴角,道:“厨房里温着早饭,你也该起来了。”她说着起身,将桃子放到不远的桌上。
何必坐起身,左右看了眼,看向傅流云问:“我衣服呢?”
傅流云转身回:“昨夜换下的都脏了破了,补也补不好,我让春桃扔了。”
何必问:“那我穿什么?”
傅流云想想回:“你与我身形相差不大,先穿我的吧,得空再去置办。”说着去取。
何必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半会也没别的办法。她坐床上等着傅流云。
傅流云取了件送过去放下。
何必拿起要穿,抬头看了眼,却见傅流云站在不远看着她,眼神笑意明显。她见了脸一红,道:“你先转过去。”
傅流云想说,只是套上外裳,又不必脱掉中衣,何况都已成婚这么久了,有什么要回避的。但她看妹妹满是害羞的样子,话在喉咙里忍了忍,无奈笑笑,背过身去。
何必离开被窝,迅速套上了外裳。
傅流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时转过身来,看了眼呆了呆。她有意挑了件天青色的衣裳,这是妹妹以前最喜欢的颜色。傅流云视线从衣裳扫到何必面上,看到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时放了放神。
何必穿上鞋,边走边系腰上的绳结,她走了两步抬头,看到呆呆望着她的傅流云时停住脚步,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衣裳,发现并没有穿错穿反后抬头,然后就和傅流云抬起的视线撞到一起。
视线对上,傅流云莞尔一笑看着她道:“我为你绾发吧。”
不等何必说拒绝的话,傅流云已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去了铜镜前让她坐下。
何必转头看傅流云一眼,见傅流云已伸手取过了木梳。她张了张嘴,最后没说什么话。
木梳顺着乌黑长发落下,复又抬起,一遍一遍。傅流云望着眼前人披落肩上的长发,耳边仿佛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记忆也仿佛几分闪回那夜红烛暖帐。傅流云手顿住,呆了呆后,视线越过眼前人,从铜镜里望对方一眼。
何必还奇怪傅流云为何停下,疑惑着从镜子里看了下。两人视线便在铜镜里撞到了一起。那一刹那,何必仿佛在傅流云眼里看到了她自己。
傅流云嘴角弯了弯,回过神柔柔道:“妹妹可真好看”她说着将视线收回到手上。
何必身子猛地一僵,仿佛有什么在心里炸裂般,把她最后的壁垒都夷为了平地。好在傅流云只忙着梳头,没有看到她失神的样子。
傅流云为何必挽好发后准备离开。
何必照了照镜子,莫名觉得傅流云绾的比春桃绾的还好看许多。她心里觉得喜欢,嘴角勾着起身,准备随傅流云出去,半路忽然想到什么,拉住傅流云问:“春桃把我昨夜换下的衣服扔了,那衣服里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傅流云停下,回身疑惑看何必一眼。
何必好像不知道怎么描述,顿了下只说:“就,一些小玩意。”
傅流云想了下,恍然回神。她看何必一眼。傅流云已经知道何必要问的是什么,但她不打算轻易放过对方。傅流云好像没明白何必在说什么,追问道:“是什么小玩意?”
何必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东西确实是小玩意,就一双耳坠子。但那双耳坠子,是她在吉祥赌坊门口首饰摊买的。若她直说,傅流云定又要开她玩笑。
傅流云见逼问不出来,放弃追问,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小玩意没有,但有一对坠子。”
何必眼睛一亮,看向傅流云道:“那对坠子呢?”
“我记得随手给放那边桌上了。”傅流云说着指了指何必旁边的方桌。
何必转身看了眼,看到桌上的坠子时伸手拿了过去,拿在手里看了眼。
傅流云看她一眼道:“这么宝贝呀?”
何必抬眸便对上傅流云的视线。傅流云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和揶揄。何必担心她问多了又打趣自己,合拢手掌将坠子收到袖中道:“也不是很贵,很便宜的。”
她若是坦然些,傅流云倒也不想开她玩笑。偏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让傅流云起了心思。
傅流云想了想道:“那对坠子,似乎有几分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何必一急:“在哪?”
“好像,是在某家店门外的首饰摊。”傅流云望着何必的眼睛,一步步走近。
“你记错了吧,怎么可能”何必视线闪躲了下。
傅流云在何必一步远位置停下,探究着看了两眼,疑惑道:“莫不是我记错了吗?也是,首饰太多,难免记错”她摇摇头,又看向何必问:“你随身带着,也不见用,可是要送人啊?”
好像心思被一下戳穿,何必慌张道:“谁,谁说我不用,我就是自己用的。”怎么听怎么没底气。
傅流云“哦”一声,看一眼何必没再问。妹妹可真害羞,送她礼物都不好意思。
“好饿,快去吃饭了。”何必见机急忙转移话题,趁着傅流云再次开口前先一步离开。背影有几分像落荒而逃似的。
傅流云望着那道匆匆逃开的背影笑了笑,笑意温柔。她随后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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