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瞳孔倏地睁大,浑身毛孔炸立起来,拔腿朝着破门拼命跑去,那黄牙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两步上前手掌死死扣于她肩头,用力一掰将她身子回旋过来
“啪!”一声脆响,掌劲儿猛力掴下。
肃颐眼前顿时一黑,身子冲门倒去,额头猝不及防砰的声撞上木门,连带着门板都跟着晃了晃,帷帽掉落在地。
“怎么不跑了!”身后之人嘲讽道。
她脑中忽而一懵,嗡鸣骤起,银铃般的笑声相继响起。
“哈哈……姐姐,荡再高些”声响之际,眼前却一片模糊,无数小雪花堆凑成团,任她怎么看都看不真切。掌心猛拍太阳穴,左右一通晃头,笑声戛然而止。
尚未松口气,下一秒,视线徒然一清。
登时,脑中倏儿急急掠过一双黑靴,紧接着脚步顿停,只见那人脚下趴着一人。
正要看清之时,一只手突然从身后猛袭将她从混沌里强行拽了出来。那只手一把揪紧她的发猛地向后一提,整片头皮顿觉似是要被这股劲儿撕裂了一般,她倒抽口气,吃痛上牙紧咬住唇肉,伸手摁紧头皮。
忽的!头皮被一股狠劲狂拽,背部不自觉向后倒了去“啊!”她疼得叫出了声,近乎本能地去抓那只扯着她头发的手。
力道忽而一松,头皮紧跟着一涩,正要挣扎不想又被死死攥住,一路薅着头皮直往身后屋里头拖。后背划过粗糙地面凸起的碎石,铬的生疼。
不想那力道突然一松。身子瞬间没了支撑,后脑勺重重磕落在地,倏儿脑后流出殷红的血花。她面色苍白瘫软在地,双眸疲惫而又缓慢眨着,口中无声喘着细弱的气息,唇角缓勾起苦笑,一股无助自心底涌了上来。
药布早已被汗水浸透,又历经折腾,尽数散落颊边,脸颊显出一道又一道狰狞伤疤,此时整个人横于窗下,仿若死了好几日的人一般。
光透过破窗照了进来,几簇银光东一头西一头映在她面上。
黄牙见其动也不动,啐了口嘿嘿两声上前。
待借光看清之时,脚下猝然一软,面上悚然一惊瘫坐在地,随即扭头连啐了两口在地“真他娘够味!”
回转间,兀自打量起来,危险的眯起眼,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凶神恶煞道“耽搁老子这么些工夫,他娘的” 说着跳起身解着衣带。
“滚开!”肃颐大声惊斥,见阴影袭来,眼底恐惧拉到极限,手脚并用使出全力挣扎拍打。
面上又是两巴掌袭来,黄牙拧着眉,把外衣往她脸上一扔,盖住身下的脸,随后愤声道:“就你这副鬼样,蛆看都得吐隔夜水!”
她脑中“轰”一声,一片空白。随后一声阴冷笑声传来,语气狠戾道“萧宛懿,这脸毁了我看谁还认得出你!哈哈哈——”脑中画面,地上之人双手被什么束着,蓦地寒光闪过,匕首一步一步紧紧朝眼前逼近,那人笑声不停,反而愈发狂妄。
“不!滚开!”
逼近的寒光让她心生恐惧,仿若就在眼前,肃颐拼命扭着身子,手脚胡踢乱打。
“老子还没见过那么烈的!”黄牙见状,又薅起她的头发,拽着猛猛朝地撞去。
额角钝痛一下一下地侵袭脑中每一根神经,倏尔间,雪花疯狂聚攒,无数画面重重更迭,眼前闪过一道又一道身影——一生温良却死因不明的母亲,消失的翠瑛姨,毫不作为的父亲,待她如亲姐的妹妹,还有那……视她母女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毁她容貌的刘氏母子!
俯仰间额角,头皮早已失了知觉,脑中却愈发清朗,意识骤然清醒,颤着睫毛睁开眼。
她是萧宛懿!
那个自出生就带着吉谶!
从记事起就被规训,被教化,直至被生生毁容活埋的萧家嫡女萧宛懿!
眸中布满血丝,她的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额前血液混着汗水顺势下淌,沾湿了眼角,睫毛,不多时模糊了视线。
不,她不能死!
眨眼间,隐约瞥见半臂之遥处,亮着凛凛银光,她心下一悦。匕首!是黄牙的匕首!
咬紧牙关,心头掐着时机,双唇微张,双下唇瓣微碰无声数着:
“一……”
“二……”
直至脑袋即将碰地之时,口中已然到三。
她不知哪来的气力,直如疾风伸手够那把匕首,触手之际,手腕猛地抽回,再一回旋,寒光乍起,没有一丝犹豫匕首直刺在了黄牙大腿,旋即狠狠抽出。
“啊!”黄牙惨叫出声,退了一步坐倒在地,低头捂住伤口。
肃颐双手费力撑地,缓缓从地上爬起,见对面腿上暗色溢出,睫毛忽颤几下。
晃神间,对面猛地抬头,从牙缝一字一字挤出“我要你这贱人死!”
话音刚落,眼见那人撑着身子便要起身,心中一颤,握着匕首的指尖紧了紧。
今日这个屋子只能走出一个,既如此,凭什么不能是她!
拢了心神,她目光猝然变得锐利,扬起手中利器猝不及防朝他眼目扎了下去,瞬间血光迸现。
“啊!贱贱人!我杀了你!——”
没等他做出反应,又一回手起刀落,鲜血溅在她惨白的脸颊上,她浑然不觉,面无表情一下接着一下将刀刃刺在他头上,深红血水浸湿了她脚下素白鞋面。
而面前之人不知何时断了气,浑身早已血肉模糊,只是那嘴张得浑圆,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竟死于她手。
良久,屋内一片死寂。
肃颐眼中倏儿划下了泪,眼神空洞,四肢瘫软斜坐在地。脑袋似有千斤重,额角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手中颤个不停却牢牢将匕首紧攥,一刻也不敢松,生怕那人又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色渐渐染上橙红,她依旧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紧握匕首。
……
“哐”一声骤响后,屋内忽而明亮起来,急促脚步由远及近传来。
“夫人!”
一股熟悉松木香冒入鼻尖。
“颐儿,松开”
直到声音再次飘入耳中“松开”
闻言,紧握匕首的手猛烈颤动起来,她下意识一瞥,手中一松“哐当”一声,匕首掉落。
意识逐渐回拢……
纪渊自责道“我来晚了”
肃颐闻声身子一僵……他究竟是谁,为什么骗她……随后察觉一道莫名炙热的目光落了下来,她依旧面无表情,任其打量着。
直到外头的风带起一股浓重血腥之气。
她目光扫过身下血水又看了看自己满手血渍,勾了勾嘴角牵强一笑,眸光更黯了些。
猝然间身子忽而落入一个怀抱。
沙哑声音自头顶传来,语气中夹着冷意“颐儿,是他该死”话音刚落,掌心在她身后一下一下轻抚着。
闻言她鼻尖一酸,意识逐渐模糊了......
……
耳边传来悠长聒噪蝉鸣,宅院老树底下的摇椅上,躺着一个头顶扎着双髻的女童,合着双眼,似是睡着了,她身前站着一对夫妇,妇人无奈地轻唤“懿儿——”稚童听到声响,搓了搓眼幽幽转醒,小小的身子翻下摇椅,乖巧行礼“爹爹,娘。”
妇人看向她的眼神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仅一瞬就消散不见。
“宛懿,书背了吗?”男子剑眉一压,故作深沉道。
她扬起白皙的小脸咧嘴一笑,眉眼干净自然,黑瞳清如泉水“背了,爹爹”额间那朵红莲在烈阳下好不漂亮。
男子见她满面笑容,不悦地皱起眉“萧宛懿自睁眼起就犯两处错,你可知道是哪两处?”
小宛懿垂下头“懿儿不知”
男子背过身语带训斥道“一错,女儿家怎可躺于院中贪睡,从何习来这等野气?二错,识字背书不是让你自觉傲人,行这等浮躁之态,你的恭谨、谦敬素习之礼又在何方!”
“爹爹,懿儿没有”她的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轻。
他猛地回过头,面色一变怒道“三错,顶嘴!你一言一行都关乎整个萧家,你与若岚命带祥谶,自出生起这条路就由不得你们!身为嫡女出言顶撞父亲,有朝一日必定祸累他人!来人!把小姐带下去!学不好规矩不准吃饭!”
竹苑中,婢子“一,二,三,......”数着数。小宛懿碎发紧紧贴在颊边,脸蛋晒得通红,头顶瓷盘,跟着数左右抬脚行走,礼仪嬷嬷手持戒尺在她身旁踱步。
“下颌微收,眼睛不许乱瞟!背再直些!姑娘家,仪态就是脸面!”
“......嬷嬷我来啦”一个身着藕色花裙女童走进竹苑。
嬷嬷嘴上含笑看着这个嘴甜的小人“若岚小姐上午练过一炷香,今日不用再练,歇着就行”
“嬷嬷不知,若岚离了您的教导总笨手笨脚,刚巧姐姐在若岚也想陪陪姐姐一起”
“若岚小姐,小小年纪就不怕苦,这么肯在规矩上下功夫,哪家小姐能有这份心!”
话音刚落,小若岚迈着小步走到前头“姐姐”乖巧地喊了喊。
烈日下,一碧一藕两道身影练着礼仪,衣裳湿漉漉地紧贴身板。两人额间的红莲格外晃眼,旁人若看了谁能想着竟不是亲姐妹。
“还有半炷香!”嬷嬷将戒尺递给数数的婢子向外头走去。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面容妖娆的妇人一路疾奔,冲到小若岚跟前“......岚儿!你怎么在这!”话语间将她头顶瓷盘拿下,看着那晒得通红的小脸,嘴里心疼地念叨起来“娘不是让你上午学吗!这会儿外头那么毒,小脸晒坏可怎么好?跟娘回去!”
“娘,我陪姐姐”
“胡闹!”紧接眉梢一扬,眼里流露轻慢,拖着腔,笑道“大小姐是做错事受了罚,哎哟,好姑娘你怎么一样呢,就是真犯了小错,娘也舍不得罚你,娘的心头肉啊将来是要嫁入宫中当娘娘的,宝贝都来不及!”
话音刚落,那头一声脆响,瓷盘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妇人见状,勾着唇角对婢子使了使眼色,牵起小若岚往外走“岚儿,我们走,跟娘回上药。”
母女走后,婢子面色纠结盯着大小姐,似是有些为难。可还没等她开口,小宛懿哎呀一声,故作轻松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笑道“......盘子碎了,加一炷香吧,姑姑”
一炷香后,小宛懿颤着双腿,一步一抖缓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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