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吭哧吭哧的乐,打太极拳应付顾临。
岂有此理,全世界都散发着恋爱的清香,只有他折戟沉沙胎死腹中,且还为了原材料的事情疯狂加班或者出差而被人吐槽。
夜色茫茫,顾临一路开回住处,停车的时候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点开微信里的第一栏,手指悬空,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说“周五晚上有空吗?我需要代驾”,还是“对不起,上次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他们都清楚,他顾临不管如何花言巧语,打心眼里就是这个意思。
太操蛋了,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犹豫良久,最后他没有选择发信息,而是鬼迷心窍的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就这么不到三十秒的等待,顾临明显觉得手心有逐渐湿润的感觉,心脏砰砰跳着,盯着那个没有头像的微信号,脑子里的弦越绷越紧,只有一个越发强烈的念头逐渐浮出水面——不管找个什么由头,不管是耍流氓还是无赖,或者用点手段,卑鄙也就卑鄙了,他着了魔似的想再见到他。
电话终于接通了,顾临准备了好久的话刚要开口,万未料到接电话的却是个女人,那边声音嘈杂,女人有浓烈的口音:“你找谁?”
顾临:“……”
他一迟疑,那边等了十几秒,喃喃了句“打错了吗”,就把电话给挂了。
听声音这女人年纪也不轻了,沙哑里透着几分温柔,好像知道这电话并不是打给她的一样,有种规矩的客气——这感觉和颜州倒是很像。
顾临看着屏幕一点点黯淡然后黑掉,心里一阵酸唧唧的沮丧,恐怕这并不是他自己常用的微信,只是个方便收钱的号而已。
明白了这一点,顾临真心实意的骂了句:“我艹。”
等他反应过来再打过去,对方就不接了。
颜州是真的在躲着他。
为了验证这一点,顾临划开通讯录,打了个电话过去,毫无疑问的没有人接听。良久,他暗暗的咬了咬牙,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砸得车前窗下放着的东西齐齐一抖,然后给赵宁发了个消息:【帮我查个人,颜州。】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真的耍流氓了。
顾临摸着方向盘,脑海里克制不住的想着那个人,想着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华光璀璨的城市深夜,霓虹万丈的街区,镭射灯不计较电量的射向云层宇宙,那晚顾临喝多了酒,从酒店里踉踉跄跄的走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初春的凉意融化在他的眉间,整个人薄薄一片玉似的好看,他看得愣了,迷瞪瞪的朝他走过去,像踩在棉花堆上一样,云山雾罩,他的眼神像是能读懂人心,下一刻就被伸出劲瘦有力的胳膊扶了他一下,立即又松开,没有笑容,给人的感觉却暖如春风。
他说:“现在送您回家?”
顾临极有耐心的等了两天,像是捕食的猎豹耐心的等候他的猎物,直到赵宁把消息发过来——本市叫颜州的人不多,这个姓氏原本也不是赵钱孙李的大姓,可顾临划拉了几页纸,直到翻完了也没找着他,虽然证件照和本人有差别,但像颜州这种容貌的男人,即使是证件照都不会轻易被人忽略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没有告诉顾临自己真正的名字。
周五下午一点,顾临收拾好准备出发,看着镜子里西装革履的自己,边打领带边冷笑,这倒是有意思了。
车开到T大,名车配帅哥,一路招蜂引蝶,白如盈依旧是背带裤蝴蝶结,果然在门口侯着他,一见他这模样就不禁扶额:“我说顾总,我们对‘低调’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临边上台阶边笑:“或许?”
话音未落,那边又是一阵骚动,白如盈这回索性放弃了,转头就领着顾临往博思雅苑大厅里走,他转头去看,只见老侯开着他风骚的大红色兰博基尼一路火花带闪电,慢悠悠的吹着口哨下车来,顾临笑着跟着白如盈往里走,一面道:“你看,人和人是需要比较的,我们其实没有误会,我真的很低调了。”
白如盈用鼻腔哼了一声,双手抱在一起扬起下巴:“看在科学殿堂的份上,拜托别这么暴发。”
三个人步行上楼,白如盈被老侯身上的香水味熏得直打喷嚏,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一进会议室就从门后掏出了一瓶清新剂,老侯吓得花容失色:“你干什么?我这可是香奈儿男士,你用什么喷我?住手——”
结局已经注定,不超过十块钱一瓶的清新剂比什么香奈儿男士杀伤力还要大,白如盈微笑天使状:“先帮你处理一下,免得待会被老师轰出去。”
301是个标准的大学会议室,气氛肃穆沉静,吊灯明亮,投影仪和电脑以及话筒早就布置好了,会议桌和投影屏幕呈垂直状,意味着待会头头们要齐齐的扭头看屏幕,这个会议室并不算太大,顶多也就坐得下百来个人,人也都三三两两的来得差不多了。
顾临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开场,白如盈用清新剂解决了老侯,然后又下楼去接导师们了。
老侯嗅了嗅身上的气味,一脸丧气的挨着顾临坐了,两个人掩埋在人群之后不起眼的角落里,观察整场的老师或者学生,大家都在忙忙碌碌,更显得他们俩这混进来的人格格不入,然后顾临一转头就看见了老熟人——张新凯。
“他也来了?”老侯不过讶然一瞬,立即又了然,“也对,小白说了,今天各界的人都有,张总下海之前原本就是副教授,这样的地方恐怕很吃得开。”
顾临翘着腿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你叫得这么亲热,白如盈本人知道吗?”
老侯嫩脸一红:“……”
“曾经的副教授,现在的商界名角儿,跟黑白两道似的,不得不说老头子眼光还是很好的,知道什么人能让我上钩。”
顾临不知是叹还是恼,老侯摸不准他的心情,只得干笑两声:“你们父子俩斗法归斗法,人家张新凯这么能耐,肯定不会炮灰的,我相信他的实力,人家可比我们有能耐。”
得,这厮专门长他人威风。
这时白如盈又回来了,她俯下身,十分恭敬的在一位头发半白的教授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抬头看向顾临,噙着丝别有意味的笑容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这时候居然已经没有空位了,老侯立马给她让了个位子,拍了拍顾临的肩膀,自躲到外面去抽烟去了。
顾临睨他一眼,就知道他没这个耐性听这种枯燥乏味的讲座。
这厢气氛愈发热烈,已经有主持人在试话筒,巨大的投屏上白纸黑字的PPT,很没有艺术感的理工科机械冷淡风,中央空调风力强劲的吹着冷风,顾临长指撑着下颌骨,扭过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有话要和我说?”
白如盈微笑:“有礼物要送给你。”
“我以为邀请我参加这种会议,已经是礼物了。”
白如盈没有看他,像是在自说自话:“顾总,让你因为‘代号K’遭受损失,老顾总应该花费了不少心力吧?连张新凯这种人都挖来作了配角,才让你吃了这么个闷亏,事后还一直见不着他人,要不是我,恐怕您也很难再见到他了。”
顾临敛了笑意,整个人仍旧是慵懒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我以为老侯都和你说过了。”
白如盈不理会他的拒绝,继续道:“您就不怕我也是老顾总找来的配角,准备给您挖下一个坑让您往下跳吗?”
“不怕,不过我相信你不是。”
白如盈笑容清丽动人,自有一股傲岸:“我当然不是,就算是我这不也明面上告诉您了?省得您以后像恨张新凯似的那么恨我,毕竟直觉告诉我,跟您这样的人结梁子不是什么好事。”
顾临:“我是觉得以你的能力和眼界,想必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虽然顾总用人不计前嫌,公司之前因为‘代号K’产生了损失,却不计较是我的文章带来的后果,也没妨碍我们之间的合作,”白如盈顿了顿,眼睛笑如弯月,“但是我还是得澄清一下,那篇关于‘代号J’的期刊文章,虽然实验是我做的,也花费了不少心血,得到了第一作者的位子,但是整个实验思路的设计以及全局把控其实并不是我,甚至核心观念都不是我最先提出来的。”
顾临扬眉:“那是谁?白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白如盈打开保温杯,用吸管喝了口水,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有恃无恐。
“别这样看着我,这人也不是我的导师,这篇文章不是我的导师指导的,文章要挂他的名字,纯粹是因为他是我的导师,事实上他给的阻力远大过助力,因为最开始——知道我要做‘代号J’的时候他是反对的,因为他知道一发表必定会波及‘代号K’的市场,不过我当时一心只有实验和课题,没有把他的反对放在心上,转而私下寻求了隔壁实验室的合作,结果你看到了,文章出来得很顺利。”
把拿走别人的东西这件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甚至理所应当,好像也不必担忧任何后果,顾临有些生疑:“所以?你要对我供出你的‘同谋’,还是想告诉我这个人才是‘代号J’提前上市的推手?甚至和张新凯一样,也是我父亲为了坑我一把,顺手帮了个忙,让你们合作的文章顺利的发出去了?”
“你认识的,当然,你们居然认识,这件事我也是很吃惊的。”
白如盈笑容不减,有一抹淡淡的狡黠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然后整个会议室都忽然骚动起来。
顾临看一眼手表,正是两点整,就在这时,只见侧门一开,进来一个修长俊美的男子,宽松的外套下一件宽松的衬衣,细细的腰被皮带束着,线条劲瘦而凌厉,长长的裤管笔直,仍是一双一尘不染的白球鞋,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着,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一双星辰般灿烂的眸子,衬得整个人锋利得像一把刚出鞘的刀。
仿佛演员换了装,顾临一时竟有种错位的荒谬感,这把刀不出意外的搅乱风云、引起了满场骚动,好像这么多人不光是为了“Q”而来,更是为了看一看这美男子的风华——他好像还是今天开场的主讲人。
顾临的心一点一点被这把刀劈裂开来,哑着嗓子:“是他?”
白如盈对他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娇小的身躯缩在阔大的座椅深处,淡淡笑道:“我是真的很吃惊你们居然认识,顾总,其实我的讶异一点都不少于你,尤其是你给他买……买冰激凌的时候。”
“您都不知道当我看见他从您的车上下来,站在我面前,谦卑的对我说‘我是今天为您服务的司机小颜’,那时候我是什么心情,您肯定不会知道的,顾总,如果您知道他原本是什么样的人。”
顾临似乎有些被激怒了,一点一点收拢自己起伏的心绪,轻轻的咬着后槽牙:“所以你所谓的‘礼物’,你方才说的那个人,就是他?文章是你们俩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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