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闻秘事悍妻讯姑爷

洛水对时间的估量也很精准,蒋氏前脚离开鸾栖院,她后脚就到晴帆舫把郦轻裘拉了来。洛水进门的时候,郦轻裘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贺氏则不顾天寒地冻,脱得只剩一件纱衣,松松地裹着里头桃红色的抹胸。

洛水估摸着夫人请姑爷过去是要对质的,见不得他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干脆在晴帆舫给他冲了一盏酽到不行的茶灌了进去,苦得郦轻裘吐了一地,又敲下外头檐下的冰凌,和了水将帕子打湿,给他擦了一把冷水脸。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郦轻裘的酒醒了大半。于是在贺氏的抱怨声中,洛水成功地将郦轻裘带了回去。

郦轻裘的脑子渐渐地清醒了,舌头却还大着,坐在小舡里一晃,喉咙咯咯作响,又想呕吐,干呕了两声,才大着舌头问洛水:“这般着急着慌的,也不曾说夫人找我何事?”

洛水与娉姐儿主仆同心,此时此刻正感同身受地愤怒着,闻言就硬邦邦地答道:“您过去就知道了,总之是极要紧的事。”

郦轻裘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在晴帆舫盘桓太久,导致娉姐儿打翻了醋坛子,嘴里含含糊糊的还在分辩:“不是夫人她自己说了,这两日只要我不往外头去,园子里随便我逛的么?”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贼兮兮地笑起来,把头靠向洛水,嘿嘿笑道:“可是夫人想我了?”

洛水被酒味熏得恨不得跳进同尘湖里,猛地一躲,小舡就剧烈摇晃起来,两名船娘连忙惊呼着稳住船体。洛水面沉如水,心道若不是主仆分际,她简直想动手将姑爷打一顿扔进水里。冷着一张脸,不再答话了。

下了舡,郦轻裘刚开始走路还有些摇晃,两条腿各走各的,走了几步渐渐利落起来,等一路行至鸾栖院,总算恢复了一些人形。洛水完了差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面替郦轻裘掀起帘子,一面道:“夫人,姑爷来了。”

郦轻裘进得明间,用手搓了搓脸,睁大醉眼笑道:“夫人这样匆匆忙忙地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洛水这丫头也不与我说明,这样叫我如何体会夫人的心意呢?”

他说了一句风话,才发觉娉姐儿脸上并无笑容,心中咯噔一下,只听见娉姐儿问道:“我问你,你是否养了个姓蒋的外宅,怀了身孕,产期就在最近一两个月的?”

此言一出,郦轻裘有如五雷轰顶,整个人焦了一大半,残余的一点酒意也不翼而飞,他慌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夫人,你听我解……”

“啪”地一声,清脆的巴掌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娉姐儿用左手揉着右手的手腕,挑眉道:“我问,你答,不必说些有的没的。”

见郦轻裘怔在原地,脸颊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似乎傻眼了,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要我问第二遍?”

被女人打,对于男人来说,是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情。尽管平日里因为妻子高贵的出身,郦轻裘也很乐意对娉姐儿伏低做小,一副妻为夫纲的样子,甚至将之视作夫妻间的闺房之趣,但挨几句训斥和挨了打,显然并不是能够相提并论的事。

他心中涌起强烈的屈辱,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朝脸上涌过去,集中在被打的那边面颊上,泛起火辣辣的痛感。此刻若换成赵和康,被妻子打了,只怕是恼羞成怒,暴跳如雷,要跳起来反手把妻子打成烂羊头了。但郦轻裘与赵和康不同,他骨子里是个懦弱胆小的人,虽然羞耻屈辱到了极点,却也情知是自己理亏。都说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郦轻裘这里,气势尚未鼓起来,就已经如皮球一般泄下去了。没有半点反抗的勇气,更不必说反过来殴打娉姐儿了。

他伸手摸了摸脸颊,垂着眼低声道:“是。”

娉姐儿问:“那蒋氏长什么模样?”

郦轻裘讷讷道:“柳眉杏眼,合中身材。”答完,心中又有几分纳闷,心道,难不成她并没有见过蒋氏,只是听闻了什么风声,现在正在诈我?

娉姐儿又问道:“她是什么出身,你和她如何相识的?她家里可有人口,你和她来往,她家里人是否知情,是否同意?”

娉姐儿的提问让郦轻裘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他镇定了一些,胆子也大了起来,答话的声音也渐渐地大了:“……她是城郊一个卖豆腐的寡妇的女儿,家里还有来借宿的几个亲戚家的姊妹,娘儿几个搭伴过活。我是在买豆腐的时候和她认识的,她母亲见我是个官老爷,倒是十分乐意我同她来往……”

娉姐儿忽地厉声道:“说谎!她若是良家出身,我殷宜娉名字就倒过来写!”

从前夫妻之间尽管也有过不和睦的时候,但郦轻裘还从未见过妻子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他吃惊地望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娉姐儿冷笑一声:“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胡言乱语诓骗我?好哇,你既然不肯老实说,我来替你说。这蒋氏虽不是什么醉颜楼里的花魁、玉照坊的头牌,却也并非干净出身,不是章台巷陌的流莺,就是明张艳帜的烟花,是也不是?”

郦轻裘被吓了一跳,一句“你怎么知道”差点脱口而出,他摸了摸鼻子,小小地纠正道:“倒也不是‘明’张艳帜,她算是暗娼,户籍上仍是良家,只是家门口搭了帘子,暗地里做这营生的。我方才……也没有骗你,她妈妈虽不是亲妈,明面上倒的确是卖豆腐的。”

娉姐儿虽然成功地诈出了蒋氏的出身,却没有半点成就感,反倒气得浑身乱战:“就是去打野食,也不知道挑干净清白的下口。人家如今挺着个大肚皮上门,口口声声说孩子是你的,要求在我们家里生产,指不定往后还要常住了。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数,可别顶着个绿头巾当那等剩忘八,替别人养孩子,沦为四九城里的大笑话!”

郦轻裘忙道:“那倒不会,我与她好了之后,就……出了一点小钱给她另外置了一个宅子,买……买了个丫鬟照看她,不让她再干那营生了。所以她肚里的孩子,千真万确就是我的。”

娉姐儿气得直喘,缓了缓才能平顺地说话:“你包了她?你什么时候过去盘桓的?跟着你的,都是些死人么!”

郦轻裘见妻子气得了不得,声音不由地又小了下去:“这……有时候兄弟几个喝酒,嫌外头的……店家不够清幽,若到家里来呢,既怕夫人您操劳,又终究不能尽兴,故而安置一两处外宅,方便兄弟之间说话,也、也是常有的事嘛。我也就偶尔出去那么几次,主要还是为了有个落脚的地招待朋友们,从来不曾过夜的。”

娉姐儿怒其不争,拍了拍桌子问她:“你让蒋氏招待你的兄弟们,你还确定她肚里的孩子是你的?”

郦轻裘忙忙地辩解道:“我是说,她住着的那个宅子,是我用来招待兄弟们的,我可不曾让她……”他顿了顿,又道,“夫人也不必为难我的小幺儿们了,是赵兄替我打了掩护,他们还当那宅子是赵兄置的外宅,所以不曾留心。”

难怪以芒草的机灵殷勤,都没有风闻半点蒋氏的消息,原来是因为蒋氏栖身之所,明面上是赵和康的产业。这样从长随们的视角来看,郦轻裘每次去看望蒋氏,都是去“和赵大人喝酒”。赵家别业本来就不少,芒草汇报过来,也不会特意说清楚“今天老爷去了赵大人家里位于某地的别业”,总归是笼统汇报为“今天老爷去赵大人家里”了。

娉姐儿懊恼地闭上双眼,早在赵和康硬塞沈氏进门的时候,自己就该清楚的,他们俩早就是一丘之貉了,互相打掩护肯定是家常便饭。自己当时忙着处理沈氏的事,事后又专注于思考锦衣卫为何突然横插一脚,竟然忘了发散一下思维,查找一下郦轻裘和赵和康之间的“前科”了。

这厢郦轻裘见她沉默,以为她还是不信,复又想出来一个自以为高明的主意:“夫人若心里再有疑虑,大不了等蒋氏的孩子生下来,令我和孩子滴血认亲就结了。”

娉姐儿心想,若蒋氏生下来的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女儿,那就算了,不过是多一副碗筷多一份嫁妆的事儿,没必要上纲上线滴血认亲。但假如是个男孩,就必须证明他是郦家的血脉,才能放心地……

不,无论如何,也都放不下心了。

眼前的困境正如先前王氏假孕风波时那般,却比当时莫须有的境况更笃定,更紧迫,更棘手。

有一半的可能,庶子将在嫡子之前出生,占据长子的名位,给本就风雨飘摇的家庭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庶长子的生母,还是一个出身羞于启齿,性情不明的外室!

并且蒋氏生产在即,娉姐儿若要动手,就已经不是阻止一个胚胎成长为孩子,而是切切实实地杀死一个即将来到世界的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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