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亟分忧故毛遂自荐

巩妈妈与孙妈妈已经有了差事,娉姐儿的其他陪房们也都各司其职,如果从中抽调出一位妈妈临时负责照顾蒋氏,虽然至多两三个月,但从一个好好的管事妈妈忽然被发配去管一个妾室的生产,妈妈本人乐不乐意不好说,因为临时调职,还会导致原职位虚悬。临时补人呢,两三个月后又要调回去,手忙脚乱不说,还多事易生抱怨。

其实论起司职,出阁不到一年的露水、泉水倒是合适了。新婚燕尔的丫鬟们往往不会有什么繁重的司职,从人道主义来说,是为了让操持多年的丫鬟们能有一些放松的时光享受婚姻生活;从主家的利益考虑,则是为了让仆役们尽快开枝散叶,促进家生子的繁衍。因此露水和泉水目前都是夫唱妇随,帮着丈夫处理一些管理之事,十分清闲。可偏生两人的子孙运道都不算很强,肚皮都没什么消息。自己未经生产,就到钟庆轩去坐镇,产妇若有什么情况,她们也拿不了主意。

髻云倒是生产过了,懂得如何照料孕妇,可她冷静有余而机变不足,未必压得住千伶百俐的蒋氏。

娉姐儿正在犯难,忽地听见明间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夫人可是在为今日的事情为难?奴婢倒是想自告奋勇,为夫人分忧来着。”

娉姐儿抬头向来人望去,不由惊喜地轻呼道:“鬓云!”

来者正是鬓云,又生养了一个孩子之后,她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点讨喜的双下巴:“奴婢双月子都坐完了,成日家眼巴巴地盼着夫人几时叫我回去做事,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几乎将我憋坏了。还以为夫人忘了奴婢呢。”

娉姐儿又惊又喜,笑道:“我倒是不曾忘了你,只是想着你或许还要奶孩子,还想着等孩子断了奶再来使唤你呢。你既想我了,为何不早来请命?”

语毕,不待鬓云回答,娉姐儿自己想明白了:娉姐儿给鬓云放了长假之后,鬓云原来的差事就被重新回到娉姐儿身边的髻云顶了。如果鬓云复出,娉姐儿要么得给鬓云另找个差事,要么就得另外安置髻云,才能让鬓云重操旧业。这件事如果是娉姐儿本人提起来,两位少妇都不会有什么异议,但假如是鬓云本人主动来提,就有与旧日的姐妹争抢差事的嫌疑了。

鬓云见娉姐儿问过之后自己讪笑起来,也料想她已经明白了缘由,也不去多提,只说今日之事:“方才夫人和姑爷说话的时候,洛水妹子想着接下来多的是使唤人的地方,就把孙妈妈巩妈妈,我和髻云、露水泉水等人都叫到一处,三言两语把今日之事说了,我们姊妹几个都愿意为夫人出力,决计不让那妇人做出让夫人闹心的事儿。”

娉姐儿见天降臂助,意外之喜,心中块垒顿时一轻,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在筹划呢。”她将关于人手的安置同鬓云说了,末了道,“我思量着冯妈妈辛苦,钟庆轩的人事班子又是临时凑的,饮食药饵本就是最要紧的,若一时疏忽,旁人还当我要害了蒋氏。若没个老成的人坐镇呢,只怕小丫头们什么事都要请我这个夫人拿主意,琐碎死我。如今既然你自告奋勇,那我就交给你了。你是生产过的,行事又很有主意,又最懂得我的心,托付给你,我就再放心不过了。”

鬓云认真地听了娉姐儿的计划,听见她将差事交给自己,连忙道:“夫人交给奴婢,奴婢必会尽心竭力地办的。不但在这一两个月里将钟庆轩上下都看好了,等两位妈妈寻访来养娘和乳母,奴婢还能将这两个人带出来,不让夫人操额外的心。”

调理养娘和乳母的差事,娉姐儿本来是打算交给两位妈妈的,只是巩妈妈与孙妈妈本来就要打理日常琐事,十分忙碌,更兼着年事已高,娉姐儿也很心疼她们,不忍心过分使唤。如今见鬓云能够分忧,喜出望外,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对了,钟庆轩的小丫鬟们,你也替我留心,毕竟多数是从随侍处挑的,我忧心钟妈妈得了陈姨娘的吩咐,隐隐绰绰做些阴私事体。”想到这里,她又情真意切地叹息道,“这随侍处没有交到自己人手里,就是不好,我连用个人都不能安心,最怕她们受了钟妈妈的教导,心里向着不该效忠的人。”

实则娉姐儿过门以来,陈姨娘除了私自打听夫人的事情,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除非将宋管事与夫人打的擂台也算到陈姨娘头上——不过那样就有些冤枉了。钟妈妈身为陈姨娘的忠实拥趸,更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其实细数钟妈妈的种种表现,她真的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却被夫人视作眼中钉,成日家战战兢兢的。

鬓云虽然忍不住感慨,却也深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否则“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忠肝赤胆,何以落得无比凄凉的下场呢?虽然对陈姨娘和钟妈妈抱有些许同情,但鬓云的立场肯定还是与夫人一致的,既然夫人不希望随侍处掌握在钟妈妈手上,鬓云也要帮着夫人出谋划策。

她略一思忖,便提醒道:“夫人,说到随侍处,奴婢心里其实有一个疑虑。您方才说,姑爷提了一嘴,说是买了一家三口照料蒋……蒋氏,是么?”

娉姐儿注意到鬓云提到蒋氏时的停顿,意识到她是在称呼上犯了难。按照娉姐儿自己定下的规矩,通房有了生养就能抬为姨娘,如今蒋氏已经得到了郦轻裘的承认和娉姐儿的默许,得以登堂入室在郦府生育,那么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姨娘了,可既没有敬茶,也没有摆酒,身份没有得到正式的承认,鬓云也不敢以“姨娘”呼之,生怕戳到娉姐儿内心的隐痛。

她沉郁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等她生完孩子,就给她摆酒,作定姨娘的身份。我看干脆和小孩的满月放在一天,也省了一场席面了。至于如今的称呼——算了,你到了钟庆轩,可以替我吩咐下去,院子里可以称呼她蒋姨娘,也好叫她安心生产。院子之外就不必特地宣扬了,我怕旁人听了心里妒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关于称呼的问题,鬓云没说什么,应了声“是”,就继续道:“方才说到姑爷买了人照料蒋姨娘,夫人您想着,姑爷不懂得买卖经纪之事,他若要用人,肯定不是亲自去人牙子处采买,而是吩咐一声,交由下人来办。这样说来,经办的下人,多半是知道姑爷置了外宅之事的。这下人若是姑爷的长随,没理由不被芒草知道,自然也就没理由不传到您的耳中。可直到今日蒋姨娘上门,我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这说明老爷是另外交给哪位我们不知道的心腹,来办了这件事。可巧钟妈妈是听陈姨娘的吩咐行事的,陈姨娘呢,又对姑爷唯命是从,以奉承姑爷、讨姑爷欢心为安身立命的根本,夫人您想,会不会……”

鬓云说的话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娉姐儿听得入神,顺口接道:“并且钟妈妈本就是随侍处的管事,采买服侍的人手,也是她的老本行了。往人牙子处挑好了人,神不知鬼不觉送到宅子里,既讨好了姑爷,还瞒得密不透风,何乐而不为?哪怕蒋氏找上门来,错非你点醒我,我也未必能想到她头上。”

鬓云摸了摸头发,又补充道:“当然,这一切只是奴婢的一些猜测,未经证实,夫人听过就罢了,奴婢生怕是自己疑心病犯了,错冤枉了钟妈妈和陈姨娘,那就不是一桩美事了。”

说到“疑心病犯”,娉姐儿猛然触动心事,想起汾水之事,当时的种种愤怒、失望的情绪纷至沓来,忍不住向鬓云诉苦道:“说到疑心病,我同你说,有时候我也忧心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仿佛病了,可有的时候,不得不信自己的直觉,我就险些被一个中山狼坑得惨了。”

她将自己如何对汾水起疑,如何不动声色地将她调离,又是如何阴差阳错与黄妈妈对质,证实了汾水的罪行之事一一同鬓云说了。

鬓云听罢,也是连连叹息:“怪道我婆婆说您将一个新晋的一等大丫鬟放出去配人了,我还当是芒草这小厮心诚感动了天地呢,谁知道里头竟有这样的曲折。汾水也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

主仆二人议论了一阵,又说回到钟妈妈的事上,鬓云道:“奴婢想了个主意,您也不必直接去质问陈姨娘或是钟妈妈,您只等着那一家三口来见您。若他们行事有些拙笨,看起来不惯于服侍的,多半就是姑爷亲自找的;若是千伶百俐,一看就是学过规矩的,则有可能是钟妈妈调理过的。另外奴婢也会留心,看那闺女是否认得府上哪位妈妈或是丫鬟,就知道她听谁的吩咐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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