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再试相思结怒火烧

姚天锦笑道:“表姐实在是过誉了。”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罗汉床上的黄杨木彩凫戏水矮几上,指着桌上的棋盘道:“可巧有棋盘在,表姐可要和我对弈一局,试一试我的棋术?”

娉姐儿对棋不感兴趣,闻言摇了摇头:“我自是信得过你的技艺。”话虽如此,她也没有爽快地聘下姚天锦来当先生,姚天锦就意识到她有别的犹豫不决之处,脸上笑容微收,缓缓道:“表姐若是为难于无法向姚家交待,倒是不必勉强。”

娉姐儿摆手道:“这有何妨,我是不会在意这个的。”姚家虽是她的外家,但娉姐儿对姚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一来每次到外家的生**验都不佳,二来在她最困顿无助的时候,外家也不曾给她提供什么帮助,如此她又何必看外家的脸色。

她所顾虑的其实是郦轻裘。一则担心姚天锦成了郦府的先生之后,终日住在府上,难保亲眼见识到郦轻裘的种种荒唐不堪之处,连带着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这个表姐;二则郦轻裘从前就对美貌无比的姚天铃表露出过分的关注,如今得知姚天铃的堂姐青年守寡,正在郦府客居,必然会产生浓厚的兴趣,试图骚扰,如果他在姚天锦面前表现得不得体,娉姐儿也抬不起头来。

但这样的话显然是不能对姚天锦实话实说的,她想了想,还是抬出纯姐儿来当个托词:“是这样的,我请孙妈妈帮着寻访女先生,原是为了教导我那庶出的次女,锦姐儿的才干我是知道的,请你来教一个庶女,实在是辱没了。况且……”她适时地露出一点犹豫和羞愧,“我那女儿的性子……未必是个好教导的,也忧心让表妹看了我们家的笑话。”

姚天锦只从娘家听说过,双生的表姐中居长的一位嫁给一位武官做了续弦,却不知道详细。想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表姐口中的庶女,若不是本人桀骜不驯,多半就是其生母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想必表姐的日子也过得十分不易。

虽然不明白缘何放着京中那么多青年才俊不去谈婚论嫁,表姐竟嫁作四品官家的续弦,但多半和自己一样,只是宗族利益和家长意志的牺牲品。姚天锦顿感同病相怜,忙道:“辱没不辱没的话,表姐也不必说了,我既打定主意想要授业,当铭记有教无类的道理。表姐若信得过我,肯给我一口饭吃,我自然谨守本分,只做好先生该做的事。”

娉姐儿想到姚天锦确实不像是什么多口多舌的人,即使真被她看了笑话,她也不会嘲笑自己,更不会到处去说。而且姚天锦见事明白,又有主意,说不定能为自己分忧解难也未可知。只要别让郦轻裘知道自己的表妹来府上任教,也别让两人见面,自己担忧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发生。况且姚天锦毕竟不是姚天铃,就算真的被郦轻裘见到了,以郦轻裘的俗气,未必能欣赏姚天锦的灵魂之美,应该也不会起垂涎之意。

说到底还是因为前些时候蒋姨娘的上门,让自己过分地患得患失了!

娉姐儿理清了思路,便拿定了主意,她笑着向表妹道:“既然如此,我就要请表妹来帮我这个忙了。聘书和束脩过会儿我就命人给你送去,我们家里是单辟出了个院子给女孩儿读书的,名唤却辇阁,却辇阁边上的两座飞楼就是给先生住的,表妹若不嫌弃,就住进来,往来也便利些。”

姚天锦巴不得住在主家里,省却典屋子的支出,更何况是亲表姐家中,比旁人家里更加安心,闻言便爽快地点了头。娉姐儿愈发高兴,又接着介绍:“飞楼都是三层的,其中一座里头已经住了两位先生,一位龙先生是教授蒙学十三经的,一位郑先生是教女红的。你若喜热闹呢,就和两位先生同住,若喜欢清静,就住到另一座空的飞楼里——我猜表妹是喜欢清静的罢,你喜欢住高些还是低些?我这就打发人去洒扫布置。”

从前姚天锦到宁国公府作客的时候,就表现得很喜欢清静了。

等姚天锦挑完楼层,便吩咐云澜领着人去拾掇飞楼,娉姐儿又介绍起了女儿们:“家里有三个女儿,长女已经在绣嫁妆了,就停了课业,三姑娘对棋和诗不感兴趣,只跟着龙先生学书法。请表妹费心教导的是次女,她的出身要比另外两个姐妹略高些,所以有些傲气,性子又十分圆滑,如果可以的话,还想烦你将她的性子扭过来……”

详细说了纯姐儿的情况,一切准备工作也已经完成,娉姐儿将姚天锦安顿好,就在昏定省的时候通知了陈姨娘,又命纯姐儿等人预备明日给新先生敬茶,想着姚天锦素性低调,就没有特意向众人解释两人之间的亲戚关系。

又因着方才提到先生,红姐儿脸上露出一丝不豫,待众人散后,娉姐儿又将红姐儿单独留下来,向她解释了为三个女儿规划不同课业的缘由,又说明请来的先生有教无类,如果她有什么想学的,自管去向这位新来的姚先生请教,消除了她心里的一丝不平衡。

夜里郦轻裘回府,娉姐儿也只告诉他自己又为纯姐儿请了一位教授才艺的先生,没有多提姚天锦的情况。郦轻裘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嚷着要洗澡,匆匆忙忙将冠带扔得到处都是,冲进净房了。

娉姐儿和云澜一起收拾他乱扔的衣裳,捡起腰带上挂的荷包,忽地又想起了被她收缴的相思结。那枚相思结至今没有查明来历,只排除掉了沈氏,如今蒋姨娘进门也有一段时间了,也得看看是不是蒋姨娘的手笔。

她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事,第二日晨定省的时候,她就将蒋姨娘和韦姨娘留下来,如法炮制让她们替自己打络子。留下蒋姨娘自然是要看她打络子的手法,韦姨娘则是个陪衬,免得蒋姨娘以为自己要为难她,警惕起来。

三人遂在鸾栖院的明间打起了络子,准确来说,是两个姨娘在打,娉姐儿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和她们闲话。韦姨娘显然对府上新来的先生很感兴趣,缠着娉姐儿问长问短的,娉姐儿也是有问有答,等满足了韦姨娘的好奇心,她就笑着问蒋姨娘:“蒋姨娘可曾想好了,将来让绛姐儿学什么?”

蒋姨娘表现得十分拘谨,听见夫人问话,有些紧张地笑起来:“四姑娘还小呢,妾身哪里想得了那么长远!”韦姨娘笑道:“小孩子见风就长,长得可快了,我们三姑娘就是,我总觉得她还是个襁褓里的小乖乖呢,眼睛一眨,她就会跑会跳了。”蒋姨娘笑道:“韦姐姐说得极是。妾身也不懂那些,将来夫人让四姑娘学什么,就是什么,夫人的教导总是不会差的。”

娉姐儿一面跟她说话,一面留心她的手艺,蒋姨娘打的络子也很平常,看得出不是生手,但也没有巧到哪里去,她一时有些吃不准,只好将相思结的花样子不动声色地混到其他样子里去。

韦姨娘摸到相思结的花样,倒是没表现出异常,但蒋姨娘的手明显顿了顿。

等手里的结子打好,蒋姨娘就站起来,向娉姐儿道:“夫人,妾身有一件事想同您说。”语毕拿眼看着韦姨娘。韦姨娘心领神会,搭讪着起身:“可巧妾身想到飞云浦里有一件琐事忘了吩咐,想回去了……手里的络子妾身带回去,回头打好了再给您送来,夫人看成么?”

娉姐儿自然顺水推舟,放韦姨娘回去了,蒋姨娘见四下无人,就坦然道:“妾身知道夫人让妾身过来打络子是为了什么,老爷身上那枚相思结,正是妾身送的。”

娉姐儿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蒋姨娘便继续道:“是妾身初识得老爷的时候送的……除了相思结,还送过肚……荷包一类的东西,夫人别笑话料子太差,实在是妾身当时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老爷不肯佩戴,妾身才悄悄地系在他衣裳上,却也没有别的想头,只是希望月老瞧在眼里,能如了妾身的愿……”

她一开始说得很慢,似乎在回忆,又似乎是在斟酌措辞,渐渐地就流畅起来:“夫人,您也是知道妾身的出身来历的,那一行当的姐妹们,为了能够从那脏地界脱身,向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妾身自问也没有做什么阴私事体,不过是给老爷送了一件极小的物事。虽然的确给夫人添了堵,是妾身的错,可妾身也没有别的办法……夫人若因为这络子的事要责罚妾身,妾身也是认了的。”

虽然语气十分谦卑,但蒋姨娘的表情可没有多少歉意,她甚至没有跪着,只是微微弓着身子,睫毛微垂,眼中秋水盈盈,似谦恭,又带着几分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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