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生疑山鬼暗啼风雨

娉姐儿安抚了红姐儿,又喊了个丫鬟进来吩咐道:“让厨房里采买禽类的人出去买一只体型、毛色都相仿的雄雁回来,再让陈姑姑到和光园里敲打一番,让知情人管好自己的嘴巴。如有议论大雁之事的,统一到随侍处领罚去。”

那丫鬟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姚氏忙道:“慢着,这大雁要买得买雌雄一对儿,大雁是忠贞之鸟,雄的去了,雌的多半也难养活,纵是养活了,也不能跟后来的雄鸟相处,还是养一对新雁罢。”

丫鬟福了福身应了声是,这才出去了。

这厢娉姐儿又教导红姐儿:“遇到事情着急是难免的,但你要克制住,如果第一时间嘱咐养雁的小厮不要声张,你悄悄地告诉了我,将大雁补上了,动静要比现在小得多。可你呢,一路上哭哭啼啼的,非但让旁人看了笑话,也不利于事情的处置,你说是不是?”

红姐儿见事情有办法解决,正感到安心,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听了娉姐儿的话,却似乎被提醒了什么,脸上渐渐露出愤恨的表情:“母亲,女儿本来也不想声张的。只是……这雄雁死得不寻常,女儿怀疑是有人故意毒死的,就是见不得女儿的亲事顺遂。还望母亲给女儿做主!”

遇到事情先嚷嚷开来,确实是洪姨娘与红姐儿一脉相承的作风,她们最不乐见的就是娉姐儿采取息事宁人的做法,让始作俑者逍遥法外,宁可自伤八百,也要杀敌一千。

但如果有人因为不乐见红姐儿的亲事,而故意下毒弄死了大雁,也确实够恶心的,这般行事阴毒之人也的确应该受到惩罚,不能放任她撼动和光园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

娉姐儿多么希望大雁之死只是一个不幸的意外!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点头道:“好,这件事,母亲会为你调查的,如果真有人在背后捣鬼,母亲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绝不轻纵了她。但如果这真是个意外,新的大雁补上之后,你也就不该执意问我追索一个凶手了。”

红姐儿犹豫了片刻,想到嫡母说话做事一向磊落,掩护凶手的可能性很低,也就接受了她的说法:“好,女儿就先谢过母亲了。”

红姐儿退下之后,姚氏目光复杂地望向了娉姐儿,道:“倒是没想到,她现在跟你这样亲昵了。”

能让受了委屈的孩子抱住了膝盖放声大哭的,显然是一个得到孩子信任、喜爱和依赖的慈母。

姚氏的记忆还停留在娉姐儿不堪其扰,请求娘家帮着管教红姐儿的阶段,没想到没过多久,红姐儿和娉姐儿之间已经相处得这样融洽了。

娉姐儿却早就习惯了红姐儿对自己的态度,不以为然道:“什么亲昵不亲昵的,我只指望她少给我找点事情做做。”

可是事情已经找上门了,抱怨了一句,还是得办事。她叹了口气,又扬声喊人:“来人,去把养大雁的小厮喊过来问话。”

姚氏闻言连忙站起身来:“这哪行,腌臜得很,没得冲撞了你。横竖我也没别的事情,还是我替你走一趟去问话罢。”

娉姐儿本来也正在纠结,把小厮叫到鸾栖院来确实有点膈应,她很不喜欢男性仆役走到她的屋子里来,但走出去问话,对一个孕妇来说又有些折腾了。闻言就接受了姚氏的好意,请她代为盘问小厮。

不多时姚氏就从西花厅回来了:“那小厮说了,大雁到今天早上还是好好的,但早上喂饲料的时候却没怎么吃东西,粪便也不正常,忽然朝一侧歪倒过去,小半日就不行了。以他的经验来看似乎是得了绦虫病。”

娉姐儿对禽类的疾病了解不多,但听到病名,也不难猜测病理和病因,多半是食物或者水源遭到污染,才会导致可怜的雄雁一病不起。

姚氏补充的信息很快佐证了她的猜测:“小厮说,多半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这样的。”

“对了,小厮还提到过,今日早晨纯姐儿和维姐儿结伴去上学,路过鹤翥圃的时候给大雁喂了点东西,所以他一开始以为,大雁不吃东西是因为饱了,也没留心。”

鹤翥圃位于和光园西部,与麟振场隔着园林的中心区域遥遥相对,和光园里的仙鹤、兔子、小鹿等小动物都养在这个地方,吴家提亲的大雁送来之后,也在此处饲养。负责喂养大雁的小厮是郦府的家生子,祖上就一直负责照顾禽类,有一定的经验。

换言之,是养雁小厮因为疏忽或者无知把雁养死的可能性不大——当然,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正是因为他不小心把雁养死了,才会特意提及纯姐儿和维姐儿的饲喂,来撇清自己的罪责。

娉姐儿皱起两道细眉,觉得些微有些昏眩。自从怀孕之后,她偶尔会觉得头晕。

姚氏在一旁闲闲抱臂:“那小厮可怜见的,哆哆嗦嗦快要哭了。依我看,他说谎的可能性不大,多半就是那两个小姑娘妒忌长姐的好姻缘,毒死大雁膈应她一下。”

娉姐儿摇头道:“不对,如果是她们两个动的手,有些事情说不通:首先,大雁并不是中毒死的,而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两个小姑娘又不知道什么东西大雁能吃,什么不能吃,如何能准确地投喂不对劲的饲料,让大雁刚好呈现绦虫病的症状?其次,按照小厮供述的时间,她们是在去却辇阁上学的路上投喂的,从喂食到发病,时间也太短了些,我是不懂大雁的病症,可病症发作,有那样快吗?”

姚氏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你说得对,想来她们喂大雁,用的是鹤翥圃现成的饲料,总不至于巴巴地从自己的住处背了饲料一路走到鹤翥圃去。带了毒物在饲料里动手脚的可能性也不大,否则雌雁怎么刚好没死呢?”她顿了顿,又帮着出了个主意:“是否要将那两个小姑娘叫来问话?”

娉姐儿思考了片刻,果断道:“我看不必了。维姐儿和红姐儿根本没什么仇怨,显然没有做这件事的理由,而且她心思浅显简单,不像这么阴毒的人。纯姐儿呢,心思又太深了些,纵然是她做的,她也绝不会承认,反而会眼泪汪汪地怨怼我和红姐儿怀疑她、冤枉她,又要跟她父亲闹上一场。”

姚氏眨了眨眼,揶揄道:“她要闹,就让她闹去,你肚子里有这么个宝贝在,姑爷还能为了个小丫头委屈你一星半点不成?”

娉姐儿听了,心里觉得不大舒服。姚氏的话固然体现出她以及郦轻裘对自己腹中孩子的看重,但其逻辑的根本还是重男轻女——纯姐儿是个女孩,但娉姐儿肚里的孩子有一半的可能性是男孩,所以郦轻裘才不可能为了庶女去为难怀着嫡子的正妻。这样的逻辑让同样身为女子的娉姐儿不大舒服了。

但也有可能,姚氏强调的不是男女,而是嫡庶,在这件事上,娉姐儿也就说不出别的话来,毕竟她们母女二人都被万姨娘母女害得不轻,对妾室,对庶出子女的厌恶已经刻入骨髓了。娉姐儿尚且能控制自己不将这种情绪迁怒到无辜的人身上,比如对庶出的宝庆公主、余家五郎这样的人不带有偏见,但姚氏的态度就不好说了,毕竟她才刚发表过看不起姚天钺兄弟的言论。

娉姐儿虽然没有采纳姚氏的建议去盘问纯姐儿与维姐儿,但接下来的一两日,纯姐儿的反应似乎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了。

虽然事发之后娉姐儿吩咐鬓云紧急封口,禁止和光园上下谈论大雁之事,新的大雁也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采买进来,精心地照顾和饲养着。至于那只失伴的雌雁,则被姚氏带回了宁国公府,免得在郦府留下口舌。

但是当天的昏定省,以及次日的晨定省,娉姐儿没有忽略纯姐儿那好奇又隐带试探的目光。

如果事情和她一点干系都没有,纯姐儿是多么精乖的人,肯定懂得这两天一定要装得一无所知,免得火星子迸到自己身上——除非事情本来就是她干的,她正盼着看热闹呢,偏生红姐儿也没去找她的麻烦,嫡母也没找她问话。她才会心痒难耐,抑制不住地想去打听。

果不其然,捱到中午,纯姐儿似乎耐不住了,她跑去探芳居找红姐儿说话了。具体说了什么,娉姐儿并不知情,只知道红姐儿摔碎了三个茶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这件事还惊动了郦轻裘,得知红姐儿非但和妹妹不和,公然吵架,在吵架的前一日还因为宠物死掉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跑到鸾栖院里抱着娉姐儿大哭大闹,险些冲撞了嫡母,不由勃然大怒,罚她抄一百遍的佛经。

郦轻裘并不知道死掉的是纳采的大雁。

娉姐儿也不知道他对红姐儿的严厉责罚,有几分是为了自己,有几分是为了纯姐儿。

但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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