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留下谢小姐

那天晚饭吃了什么,何疾之和谢羡青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吃进口里的糖葫芦还不错。

这日何疾之晨起练了剑,便端坐在书斋里头看书,谢羡青在床上多睡了一会儿,梳洗后也马不停蹄地凑到书斋里面。

何疾之抬眼看了一下谢羡青,问:“舍得起了?小懒猪。”

谢羡青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提了椅子坐到何疾之身侧,感慨道:“进何府可真好,自自在在的。既不用给舅姑奉茶请安,也不必循规蹈矩担心言行举止出了差池。”

何疾之笑了笑,道:“也是你算盘打得好,知道在何府里寻个自由自在的地。”

谢羡青嘿嘿一笑,没有反驳。定睛看了何疾之手里头的书,问:“四书章句集注?你怎么看起科举要读的书来了?”

“我要去求个功名啊。”何疾之答得轻松。

谢羡青睁大了眼,看着何疾之扑闪扑闪的眸子,不似在说假话。她赶紧凑到何疾之身边,悄声说:“欺君之罪啊,何疾之。你胆子真大。”

不成想何疾之一脸无辜地耸耸肩,道:“我连娘子都有了,还怕去谋个进士出身?”

“你……”谢羡青盯着何疾之看了半晌,把她的神色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个遍,“你不会是因为我爹不待见我,所以想要挣个表现罢?”除此之外,谢羡青还没想到第二种可能。

“肤浅,庸俗。”何疾之连说两个词否认,笑得有些不屑,“我呀,是为了去给你寻个好夫婿,榜下捉婿。”何疾之半真半假地说,说到后面还有些得意洋洋,将自己代入了为女儿觅夫婿的老父亲老母亲的角色。

“得了吧你。”谢羡青心里不爽,此人成日里就想把自己推出去,“你以身犯险,小心我还没来得及与你和离,就被你连累了要杀头。”谢羡青嘴上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思考起来。如果何疾之身份败露,那自己还算不算她的妻子,又是不是她的九族呢?她想了想,如果是,那便最好不过了。

“嗯?”何疾之瞪了眼,往谢羡青跟前凑了凑,“我在你眼里有那么笨?”

谢羡青故作嫌弃地把何疾之推开,努努嘴,道:“笨,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笨的笨蛋了。都说‘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你看看你,木讷愚钝,什么都看不出来,你不笨谁笨?”

何疾之当然听懂了谢羡青在抱怨什么,心底轻叹了一声,面上还是嬉皮笑脸的:“好,我笨我笨。”

谢羡青懒得再和这个榆木脑袋多纠缠什么,她从怀里摸了一块令牌出来放到何疾之的桌案上,说:“这个送你。”

“这是什么?”何疾之把令牌拿起来端详一阵,只见正面刻了朱鹊楼三个大字,背面还有一个她看不懂的印文,“朱鹊楼的贵宾才有的令牌?”

“不是。”谢羡青摇摇头,“朱鹊楼是我外祖母给我娘的嫁妆,我娘又给了我。现在我想把朱鹊楼送过你。”

何疾之闻言笑道:“难怪每次去朱鹊楼都是你买单。深藏不露啊,谢掌柜。”何疾之言语间笑意满满,但是并不打算接下谢羡青的好意,“既然是你的嫁妆,你不必给我,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勿正,你身康体健,我约法三章的第二章便不作数了对不对?可我在你家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总归有些不好意思,便用这个朱鹊楼来抵了罢。”谢羡青耐心给何疾之解释了一番自己的用意。其实谢羡青原本的盘算是,待三年之约期满,自己与何疾之和离后,朱鹊楼和旁的一些嫁妆是要一并留给她的。

但是何疾之还是摇摇头,不仅摇头,还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然后轻轻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看着谢羡青皱起眉头的模样,何疾之故作严肃地说:“枉你还是谢大掌柜,账都算不清楚。其一,你的吃穿用度对我何府来说不足挂齿,你白白送我一个门庭若市的酒楼,岂不是很亏?其二,若是第二章因为我的缘故作废,便不能换成旁的么?你我二人的情谊,便一定要用银两来拎得那么清?”

若说前两句谢羡青还可以仰起脖子来反驳两句,最后一句谢羡青倒真是哑口无言。她揉着脑门,看向身前的何疾之。若说她灵光罢,她在一些事情上确乎是愚钝。若说她笨罢,才高八斗不说,劝起人来有理有据,最后还动之以情起来。

谢羡青笑了笑,道:“那你说罢,要换成什么,内掌柜?”谢羡青知道何疾之一定不会收下朱鹊楼,便顺着她的话,叫了何疾之一声掌柜夫人。

这一声打了何疾之一个措手不及,她肉眼可见地闹成了大红脸。看了看眼前人笑意盈盈的模样,何疾之清了清嗓子,说:“陪我摸鱼去。”

“嗯?”这下换了谢羡青诧异万分。

“怎么了?”何疾之把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羡青,“往日你嫌我体弱,不让我下水。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我身体无恙,我便不能下河戏耍一番了?”说着,何疾之睨了一眼谢羡青的脚踝,有意无意地笑道:“我看某人脚也好得差不多了,这次可莫要再受伤了,否则我高低又得损失一串糖葫芦。”

“你……”谢羡青站起身来,作势要打眼前这个越来越口齿伶俐的何疾之,“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何疾之笑逐颜开,拉了谢羡青的手就往书斋外面跑:“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去。”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书斋外,“今日我为你熬鲫鱼豆腐汤。”

“方才谁说要读书求功名?”谢羡青回握住何疾之的手,故意问了一声。

“谁啊?”何疾之左右看了看,也跟着问了一声,“左右不会是满腹经纶、成竹在胸的何疾之。”

话音刚落,何疾之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着仅有一步之遥的谢羡青,道:“劝君折取花百日,何待流年谢堂前。”何疾之笑得有些欠揍,“谢大才女教的,小生已经学到脑子里了,可不能收回去。”

谢羡青一时语塞,然后抬手揍了上去。

二人在溪流里玩了一阵。夏日时节的太阳高照,还未来得及火辣辣的逼人的骄阳在荷花的花瓣上流光溢彩。

待烤好的青鱼入腹,鲜活的鲫鱼入筐,日头已经西斜。

“你早说你没毛病,我不就让你下水玩了?”往日谢羡青顾及何疾之的身体,又想到她溺过水,出来玩时便只准她在岸边踱步,不让她靠近溪流半分。

何疾之提了竹筐,走在谢羡青身侧:“你又没问过我。”又把锅往谢羡青身上甩,说完赶紧迈了步子往前面跑远了。

“自己不对我坦诚相待,还要我问?”谢羡青追着何疾之便要打。

两人打闹着在树林里走了一阵,忽然从两边钻出来一伙黑衣人。

直唬得何疾之和谢羡青都收敛了笑意。

何疾之一手便把谢羡青护在身后,问:“各位光天化日之下拦住我与我夫人的去路,却是为何?”问得冷静低沉,半分没有方才的轻松。

“还望何公子识相,留下谢小姐。”为首的黑衣人开了口。

竟然认得她们二人。何疾之心下大惊。

“既然识得我们夫妻二人,便也应知我们身份。若是谢知州与何将军知道我们出了差池,你们以为能够逃出生天?”何疾之不晓得来者何意,但是拿谢延与何辨惑出来震一震眼前之人,也不无胜算。

却不想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露出一副怜悯的神色:“既然如此,我便与你讲清楚了罢。”说着,他又怕何疾之使什么诡计,便让周遭的黑衣人都把刀出鞘严阵以待。见何疾之与谢羡青二人没有动作,才安心给她讲起来龙去脉。

“谢小姐执意要嫁给何公子,驳了谢氏与姜氏一族的颜面,我便是受托要将谢小姐请去姜家。至于何公子,若是你识时务倒好,若是不识时务,也不知远在皇城的何大将军能不能收到你游玩时溺水溪边的消息,又能不能越过层层官吏插手此事?”黑衣人笑得猖獗,让谢羡青不寒而栗。

“我爹和姜岁寒果然不肯善罢甘休。”谢羡青立在何疾之身后低下了头,眸中尽是落寞。她不想害了何疾之,便拉住了她的袖子欲要同她说上一句话,但何疾之却先一步对着黑衣人开了口。

冷哼一声,何疾之道:“只手遮天意图草菅人命不说,竟还妄想将他人之妻夺去做妾?”语气满是狠戾。

“做妾?”黑衣人笑出了声,“不知是何公子太抬举你自己了,还是太低看姜公子了。若说此前,谢小姐还能有个妾室的名分。如今还哪能做妾啊?女人如衣服,更何况被他人穿过的衣服。谢小姐到了姜府,亦不过是一件玩物。”

黑衣人说得直白又轻佻,让何疾之怒火中烧。何疾之终于明白了,姜岁寒仗着自己姜氏子弟和姜都督嫡子的身份作威作福,如今已经飞扬跋扈到了不把他人当人看的地步了。更可恶的是,谢延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为了讨好姜岁寒,竟要将亲生女儿送去做连通房都不如的玩物。

“我若是不允呢?”何疾之目中无人地扬了扬下巴,一字一顿地沉声喝道,冷峻的气势竟让几个黑衣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是为首的黑衣人不以为然,道:“上。”

谢羡青在身侧见黑衣人举刀要一拥而上,正准备开口说什么,便被何疾之用力送出了黑衣人围成的圈子,而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空地上。

“你快走!”何疾之大叫一声。电光火石间,何疾之赤手空拳便与黑衣人缠斗起来。她身法灵活地游走在十个黑衣人之间,晃得他们无暇顾及谢羡青。

谢羡青的“不要”二字便埋没在了尘土与打斗声中。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十把明晃晃的刀。任何疾之再武艺高强,才入阵中便占了下风。

何疾之躲了几下,正欲空手夺刀,就有一个被她踢落大刀的人趁她不备往她脸上招呼一拳,何疾之慌忙往后躲过,那拳头便堪堪擦破了她的嘴角,霎那间渗出血珠来。她心下一恼,横腿扫过那人,便拾起了掉在地上的大刀。但是周围的黑衣人亦层层叠叠地涌上来。

这时,谢羡青叫道:“放过何疾之,我跟你们走!”说话的声音因为担心何疾之的安危而有些颤抖。

何疾之心下一惊。对方纵使人多势众,她却有信心缠住他们,直到谢羡青跑出此地去到云州城中。但谢羡青却没有逃走。这一晃神让何疾之招数漏了破绽,片刻便被人生擒在手下。

黑衣人之首见何疾之被擒也收了刀,咧嘴一笑,道:“若论识时务,谢小姐可比何公子好太多了。”说罢,便打开绳结向谢羡青走去,准备动手把她绑走。

“住手!”何疾之人在一众黑衣人的控制之下,挣扎无果,便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沫子,将嘴角渗出的血珠吐了个干净,“谢羡青,你入了我何疾之的门,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怎敢再踏进别人府中半步?”

何疾之知道谢羡青看自己快要败下阵来,所以松了口答应去姜岁寒府上。但她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宁可死也不愿看她在姜府受折磨。

谢羡青望着已经见血的何疾之,笑得有些勉强:“三年之约便提前期满。何疾之,你忘了我罢。愿夫君,另觅良人,瓜瓞绵绵。”谢羡青说到后面已是泪流满面,她连忙别过了脸不再去看何疾之,走到黑衣人首领身前伸出手让他绑了自己。

1.“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中庸》

(君子的道,平淡但不令人厌恶,简约但文彩熠熠,温和但有条理。知道远是从近开始,知道教化是来自哪里,知道微弱的会变得显著。)

2.瓜瓞绵绵:引用为祝颂子孙昌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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