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经费都被女生拿去租裙子了,男生顾及家贫,自愿穿上了校服的西装充数,江边更正式一点,还戴了校徽。
去操场排队候场的路上,沈瑾瑜春风得意,像个保镖护着周邮走,生怕他被哪个姑娘多看去了一眼,只是脸上表情过于司马昭,很是招摇。
周邮捂脸垂头:“你能不能别挥手了,搞得跟明星见面会似的。”
“啊?”老沈头还朝着另一侧笑,随口解释道,“那都是我兄弟!”
纵观学校四个门,从教学区到食堂,再到体育馆大剧场,连上每个点建个模出来,全都是他的辐射范围。给沈瑾瑜一首歌的时间,他能和未名湖里的天鹅称兄道弟。
但他还是第一次收获如此多的关注——旁边这位仁兄可真给人长脸啊!
“这一路你兄弟没有一千也得八百了吧?”周邮无奈地甩开他拉开距离,“梁山那种级别的山头你一个人管八个?挺不错啊沈大王。”
他几步赶上江边,对方正紧急背着稿。
“你这上面有进场顺序吗,咱班是不是第一个?”周邮问。
江边收起稿子塞进口袋:“恩,瑾瑜和李宇洋他们几个是国旗队的,在最前面入场,然后就是我们班。”
“什么?”周邮仿佛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还有男生去扛旗子?”
“对。”
周邮大惑不解道:“你去主持了我能理解,为什么都坐最后一排,扛旗子的没我?”
江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他的手腕,坏笑着说:“掰手腕倒数扛得动吗?”
“……”
“上台前你想挂彩是不是?”周邮撸起袖子怼到了他眼前。
“不跟你闹。”江边收了笑意,按下他的手,“别跟我走了,你该去班级候场区了。”
一中的运动会开幕式向来是按最高规格办的。
从东门进来,早一天两排梧桐树中间就拉好了彩旗和横幅,新设的主题长廊排放了历届运动会的精彩瞬间集锦和各大奖项展示牌。进场仪式结束还会一人发一个小气球,在校长致辞后一同放飞,场面很是壮观。
除此之外,学校每年还会邀请省电视台进校进行专项拍摄报道。
芦苇身上的公主裙本来领口就不高,又由于身高差更是让人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周邮左右环顾一圈,最后仰起脖子看起了无人机。
然后从这一刻开始,开幕式于他而言就不再是开幕式,而是噩梦。
周邮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社恐过。
他老神在在看天、看鸟的时候,一个叔叔扛着摄影机过来了,一个镜头直怼到他下巴,周邮连忙后退几步,讪讪一笑。
记者叔叔开门见山道:“这位同学,你们是几班的啊?”
周邮指了指前面举牌子的董凡——高个子男生都进国旗队了,除了女生一人一个舞伴,剩下就只有董凡了——说道:“如您所见。”
镜头意思意思转了一下,又迅速转了回来,叔叔继续问:“采访一下,你们班这次运动会入场的主题是什么?定这样的主题是想表达什么吗?”
周邮心说:我是被硬拉来的我怎么知道?
但镜头前他还是稳下心神笑了一下,开始发挥满嘴跑火车的能力:“我们班是童话主题,高三了嘛学习比较紧张,借此机会可以给大家放松一下,主要是想表达一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热爱,以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乐观地面对繁忙的高三生活……”
他讲得一本正经,芦苇在镜头后方憋笑憋得快岔气了。
等记者叔叔终于放过他,周邮长吁了一口气。
国旗台那边,随着江边低沉的声音响起,运动会开幕式也正式开启。
他们列好了队并肩站在两条跑道线上,芦苇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说:“你怎么那么能胡说啊?”
周邮小声回:“可别瞎说,我那都是真心话。”
芦苇笑了:“周邮,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什么事儿?”
操场奏起了入场音乐,排在最前面的国旗队伍首先动身,周邮一边说话一边踮了踮脚,奈何没戴眼镜,除了一片红什么也看不清。
芦苇的手捏得紧紧的,陷进了蓬松的裙摆:“运动会之后我们有个聚会,你来吗?”
头顶“嗡嗡”地又飞来一架无人机,周邮收回视线,不自觉挺了挺背:“都有谁啊,江边他们去吗?”
芦苇赶紧说:“去的,小鱼干他们几个都来。”
周邮想,没听江边提起啊,但还是点了点头:“行啊,那到时候我和他们一起去。”
芦苇吊着的一口气总算松懈了,她眨了几下眼睛,偷偷偏转视线,男生明朗的侧脸后是熙攘的、虚化了的人群,人群中间簇拥着偌大的盛放气球的容器。
然后才是蓝色的天,绿色的草,青砖色的教学楼。
此刻,代表她高三生活的所有美好景象构成了整个鲜活明亮的背景,却只有周邮是唯一眉眼清明的存在,他在背景前方,从鼻梁的弧度到脸侧的小痣都英俊得一塌糊涂。
芦苇的心忽然变得忐忑又惊喜,绯红也爬上了脸颊。
这时周邮提醒了她一声:“芦苇,走了。”
女生如梦方醒,广播里在介绍进场班级,她匆匆提起裙摆跟上去,连带着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队伍走到主席台正前方有一段双人舞,男女生面对面早在体育课上练习了好多遍,虽然仅有的肢体接触不过是一手搭在彼此的肩膀上,却足以令芦苇已经泛红的脸再红上一分。
周邮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余光里刚才的摄影师叔叔恐怕是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好拍的,又转回到了这里,此刻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专心致志地摄着像。
他没穿过半高领的衣服,不知道蕾丝扎人,这会儿随着舞蹈动作全方位摩挲着脖子,跟扎在心上般不舒服。周邮微微皱着眉,又痒又不能挠,腰侧一根筋敏感地拉直溜了,浑身都在刺挠。
等到入场结束,到了班级候场区域,他当机立断一把将气球塞给芦苇,抬脚就溜了。
学校班级数多,进场挨个儿轮一遍,校长致完辞再来个盛大的放飞仪式,等主持人宣布开幕式结束,太阳都挂得老高了。
江边任务完成,一手插兜走下了侧台。
台下有个人举着相机在拍他,他淡淡扫过一眼,眼皮抬到一半就收回了视线。
“欣欣你拍到了没?”
“拍到了。”女生放下相机,露出了一张俏丽的脸。
其实她没有拍照,而是在摄像,视频里的江边西装领带,凌厉的眉眼对视间锋利如刃,大步流星走过却穿着双帆布鞋,斐然的少年气满到快溢出来了。
“我记得江边今天是广播员对不对?”
“对,我也申请了,和他同一天。”女生收起相机,看了看远处,人群拥挤,但她一眼就能找到江边的身影。
男生走到了班级方阵,在和同班的女生说话。
“旁边那个女生,好像是他们班文娱委员吧?”
“嗯,芦苇学姐。”乔可欣笑了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听说她喜欢的人不是江边。”
……
周邮的比赛项目都排在下午,早上便被杀熟的沈瑾瑜拖去做了后勤,搬水送水、陪跑加油,还有拿着报名表通知运动员去项目录入点,忙得不亦乐乎。
江边落得清闲,从上了主席台就没下来过,西装一脱挽起袖子又打起了运动会的第二份工:校方广播员。
主席台上拼了几张长桌做临时办公处,上头还有遮阳棚。
他坐在阴凉处居高临下俯视着操场,见校服堆里唯有一个穿着蓝色花纹衬衫的人,陪芦苇跑八百米,跑完又是递水又是扶人,绕操场慢走了大半圈,还附赠一对一情绪价值输出,顿时感觉这主席台也并不是很凉快,反倒燥热得很。
蓝蝴蝶似的满场飞,晃得人心烦。
他转头便对前来送加油稿的体委发起了火:“你这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稿子,我一边读还得一边给你临场改,考我语言应变能力吗,能不能换个笔杆子利索的过来?”
沈瑾瑜被骂得一脸懵比:“大哥,这稿子不是我写的。”
“你送的我就找你。”江边摆明了不讲道理,支起胳膊肘,手指捻着纸张甩了甩,“换人,不然下面的稿件一律不采用。”
累得半死的体委望天翻了个白眼:“你直说把周邮给你叫来不就行了?大哥,迂回不迂回啊?”
广播员明明被他说中了,还要嘴硬:“谁和你点名要人了,班上除了他没有能写文章的了吗?”
“有啊!”沈瑾瑜胡乱挥着手,冲下面的人群一番定点搜索,最后停在了操场边和周邮在一起的芦苇身上,回过头说,“芦姐刚跑完八百,现在我让她动脑子,她就敢对我动手,你信不信?”
江边心说:那一片穿得一个式样的人里找个芦苇有那么费劲吗?她都和周邮站一块半天了。
他斜睨着沈瑾瑜,没说话。
“得得得知道了,我去把周邮叫来!别这么看着我……”代·班主任沈老师一路抱怨着下了楼梯,江边瞅见他汗湿的后背,顺着他的行走路线锁定了太阳底下暴晒的周邮,想想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和他一起在主席台广播的还有两个人,其中就有那天在篮球场向他表白的乔可欣。
广播重地,一排话筒实在危险,江边怕她再提起这茬,恨不能离人八丈远,便独自坐在了长桌的最边上。
这会儿见他拿出了手机,旁边闲聊的几位体育老师站在台阶上逗他:“江边,你们吴老师不在这么嚣张啊,小心我一个视频给吴老师现场直播啊。”
江边回了下头,笑着装傻:“谢谢陈老师不举报之恩。”
乔可欣一直注意着这头,刚好高二的比赛告一段落,没有后续的稿子了,干脆拎了两瓶水来到了江边身旁。
按下紧张,女生甜甜地问:“江边,你要喝水吗?”
男生眼尾下瞥,余光落在女生的小皮鞋上,头也没抬,凭瓶子落桌的声音精准地一握,伸直胳膊一下给推出去半米远。
乔可欣看见他收回手时顺带关掉了话筒,字正腔圆地说:“不喝,谢谢。”
礼貌、周到,但实在不怎么客气。
她被这直白的拒绝臊红了脸,传言里都说江边脾气挺好的,怎么到她这儿总是没个好脸色。
乔可欣撅起嘴不甘心地拿回了那瓶水,准备坐到他旁边的空位置上去,谁知刚让出一步,江边就像头顶长眼睛一般,抬手按在了椅子把上,然后轻飘飘地举起了椅子。
凌空一道弧线划过,不过眨眼,刚刚还在她身边的椅子已到了另一边。
这是坐都不想让她坐吗?乔可欣委屈地快哭了。
全程没有抬头的江边这时终于收了手机,脸却是冲着楼梯的方向,只留给她一个和嗓音一般冷酷的后脑勺:“不好意思,这里有人坐了。”
女生跟着他的视线一看,就见周邮举着两瓶冰水,一边一个按在红通通的脸上,正从主席台下走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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