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内香气氤氲。
几排高大的木质药柜立在堂中,柜子间留出狭窄的走道,隐约可见药童忙碌的身影,穿梭如织。堂中央是一张雕花长案,上面摆满了称药的铜秤与细细码齐的药包,药铺掌柜正低头书写药方,行云流水。
药铺里客人不少,有些坐在门口等待取药,有些在走道里打量各种药材。
冉云啸虽然勉强把人带进来了,但是专业不对口,具体要买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百草居的药童立马上来指引:“两位客官,抓药还是问诊?”
“都需要,”冉云啸答道,说完他又自我否定道,“算了,只要抓药就行。”
问诊应该是不需要了,三界最好毕业的无情道让他修了五年还没毕业,是什么问题已经一目了然,冉云啸已经替他下了诊断。
药童随身带着纸笔,问道:“好的,需要什么药?”
冉云啸努力回想方才凌春请报出的那几种药,一股脑全部报出:“魅/药、阳/药、欢喜散。”
药童努力维持镇定,但还是结巴道:“呃,这几种药的药效、功能差不多,选择一种就可以,不过......您要是担心不够用的话也可以全部购买。”
冉云啸还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全都要。”
药童头一次见到阳/痿痿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么大大方方的人,简直肃然起敬!
客人没有不好意思,他都要不好意思了。虽然不光是他们百草居,整个长安城的药铺最大的盈收都来自于壮/阳/药,但所有男的都是偷偷摸摸、极其隐晦地前来购买,甚至有一些人不好意思自己出面,请别人代为购买。
药童看着面前气度不凡、凛冽朗俊的男人,暗自感慨,长得帅就是不一样,给人带来莫大的自信,连阳痿都可以挺直腰板告诉所有人。
说话间,药童才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位同样俊俏的男人,只是那人比他更清秀一些,站在那里,看着还有些不情不愿的。
“好的。”药童看了一眼便匆匆低头开始开药方,写明了每种药的用药剂量、服用方式和时间,准备在底下署客户姓名时问道:“是您服用吧?姓名。”
这时,理智气壮的男人向后理直气壮地一指:“他。”
药童:“......”
怪不得这么大大方方呢,原来是替别人大方了。
被指的男人只留给他们一个侧脸,从药童的角度能看出那人似乎在皱眉:“我不需要。”
冉云啸语调冷淡:“怎么不需要?五年了。”
凌春请也不甘示弱:“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
冉云啸反击:“还要准备多久?我总不能再等你一个五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掷地有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才发现原本一切正常的百草居突然变得异常沉默,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在了原地。
剑宗必修课程的第一课叫剑心通明,能在任何环境中快速洞察到别人的眼神和气息,而此时此刻,冉云啸察觉到几乎全场所有人都在悄悄往他们的方向看。
药童不抓药了,掌柜也不写药方了。药铺中央的掌柜手中攥着的毛笔微微颤抖,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墨迹不知何时已渗出一小团。
见两人不说话,大家又立马面上故作淡然,各忙各的去了。
有的低头端详药材,有的随意翻看药册,只见看药册的那人手上捏着的几页纸赫然是反着的,写药方的掌柜写完又划掉,划掉又重写,写了半天比原先没多写几个有用的字。
大家看天看地,就是不说话,生怕漏听什么关键信息。
冉云啸:“......”
凌春请此时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对话非常有歧义,在外人听来,只会觉得是两位男子结成伴侣多年,可惜房事不合,一人欲/求不满,拉着另一人来买药!
他嘴角一勾,抽出药童手里的药方,在底部利落地留下了一个签名。
冉云啸心道不好,虽然他们只相处了半天都不到,但是他已经很了解凌春请了,如果说早上他还有所怀疑,现在已经可以算得上非常确定了——凌春请装了一肚子坏水。
他欲抽身离开,可凌春请突然攥住了他的胳膊,楚楚可怜道:“之前几年都是我的问题,我一定听你的好好吃药,今晚,我发誓今晚就可以。”
“不,如果你着急的话,今天中午就可以。”
冉云啸:“......”
这下四周的人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了一阵暧昧的笑声。
药童看着冉云啸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耳尖却是红得像要滴血,他小心翼翼抽出凌春请手上的药单,跟冉云啸再次确认:“我去开药啦?”
事已至此,冉云啸只能点点头。
冉云啸踏入此地未及一炷香时,就从无情道优秀学员变成了别人眼中欲/求不满硬拉着相公买阳/药的人!
他忍受着各种好奇的、打量的眼神,好不容易等到药童抓完药,身形一转,衣袍翻动,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出门,凌春请就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生气了?”
凌春请说不上来,他挺爱看冉云啸吃瘪的,简直是难得的乐趣。
在合欢宗,哪里有这样的好戏可看?
师姐师兄个个都是滴水不漏的性子,做事春风化雨,叫人挑不出错处,所有麻烦都能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化解。
而这个剑宗的,看起来正经八百,稍微逗两句,看似面色不改,依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可耳尖却染上一层薄红。
冉云啸看都不看他一眼,但还是回应道:“没有生气。”
凌春请又问道:“那些人在笑什么?”
冉云啸看他一眼:“你真不知道?”
看凌春请耷拉着脑袋,冉云啸慢慢地说:“你说的话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是夫妻。”
凌春请无辜地看着他:“抱歉,我不知道他们是这个意思。”
冉云啸刚想张口责问,又被凌春请一句话给噎了回去,凌春请自责道:“我要是懂这些,也不会延毕五年了。”
冉云啸:“......”
凌春请带着他在长安城七拐八拐,进了一家餐馆,还不到饭点,餐馆里已经人满为患。凌春请把菜单推给他,他又推了回去。
这个意思应该是吃什么都行,凌春请就把各种菜系的招牌菜都点了一遍。
冉云啸端坐如松,脊背笔挺,让凌春请无端生出一种好似在宗门大殿研修,之后又被考诵之感。
“你们合欢宗要毕业,除了双修,还有什么方法?”
“三修。”
“什么——?”
其实压根没有三修这个说法,纯属凌春请编出来骗人,他只是看着对方一脸“伦理在哪,纲常又在哪”的表情,就会鬼使神差地张口胡说八道。
而冉云啸对合欢宗的全部认知都来自于江湖各方的闲言碎语,以及剑宗历代修无情道弟子的失败记录。
这些流言蜚语堆叠出的印象,大抵是花哨、轻佻、玩世不恭,甚至不乏“善于蛊惑人心”这样的评价。
所以他信了。
冉云啸看起来一副“很费解但是要尊重其他门派的文化”的表情:“这个暂且不考虑了,你连双修都费劲。”
凌春请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费劲呢?”
“从你们宗门门口的成绩榜上看出来的。”
“......”
凌春请以一个极其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胳膊搭着椅背:“我以为你当时只顾着看我了。”
“......”
冉云啸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好看的?”
“不好看吗?”
“……一般。”
凌春请挑了一块餐前点心桃花酥,点点头:“好吧,所以我延毕了。”
冉云啸沉默不语,转而开启另一个话题:“剑宗所存合欢宗资料较少,实在难以为你制定妥当的学业方略。”
凌春请语调闲散:“合欢宗资料多,只要你想,随时可翻阅。”
“……还是不了。”
冉云啸心道,这人怎么三句不离让他进合欢宗?
他们剑宗只负责教导毕业,不负责身体力行双修啊!
冉云啸眉头越拧越深:“我没法那么深入地帮你。”
凌春请意会了一下他的这个“深入”是什么意思,心道剑宗的人讲话真是够含蓄的,他故意顺理成章地书接上文:“你也费劲?”
“……因为我修的是无情道。”
“而且我没有……”
冉云啸话意一断,凌春请立马接上:“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费不费劲?”
“我......”
凌春请颇为遗憾:“但是你修的是无情道。你这辈子都没法知道自己费不费劲了。”
凌春请又自我否认:“也不一定,无情道不是号称不管弟子一开始多优秀,最后都会挂科嘛!”
冉云啸扶额:“......别胡搅蛮缠!”
他已经完全掌握和凌春请说话的技巧了——不能反驳,容易被带进坑里,更不能顺应,对方会翘尾巴。
要适时打断,然后另开新话题,步入正轨。
“还有什么方法能毕业?”
“除了身修,还有心修。”
“......”
一个小计划立马浮现在冉云啸脑中,他决定让凌春请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街闲逛,看见适龄男女子就把他推上去问人家看没看中,看中直接带走。
冉云啸话锋一转:“既然可以心修,为什么不找人与你假扮?”
“......假扮不了,得上交定情信物由宗门核实。”
这下冉云啸更加不解:“不能自己买?”
想买金子买金子,想买镯子买镯子,反正你在外面花钱都是大把大把地花。
凌春请无语:“不是说无情道都是正人君子吗!怎么不是教人演就是教人骗的!”
凌春请耐着性子从头给他讲起:“合欢宗考核系统非常严格,如果走心灵修行这条路,宗门弟子需得将定情信物呈上去,之后自有密探查来源、探数额,甚至可以通过细微的面部变化和语气停顿判断出真伪。若只是伪装假扮,想要蒙混过关,绝无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而且这条路不限定人数,收到的物件越多,在榜单排名越高。”
“比方喜月阁的花魁春庭姐姐,是我们合欢宗建宗以来榜首,就是因为她魅力大,收到的礼物多,所以分数才高。她每晚收到的妆奁、胭脂、符纸......能堆一座山出来,而且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
冉云啸叹气。
看来这个笨学生是赖在他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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