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传来的那句话让几人都愣住了，林婉妍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说谁，下意识环视一圈。然而，她发现陈倩那张千年冷面上出现了震撼混着愤怒的表情，而一边的陈曦文竟也白了脸色。

……什么情况啊？！

楚清秋原本带着的三分笑意此刻淡下来，她拍了拍陈倩的肩膀，率先推开门，仅剩的笑容里消散了全部的暖意：“是哪位同学大喊？特殊时期，大家都经历了三个月的末日，还不知道声音会引来丧尸吗？”

楚清秋从小在政界聚会里游转，在学校里也一直当学生代表的角色，虽大学没毕业，已经有了几分治人的威严。尤其是A大这种顶尖学府，里面的孩子都很优秀，或多或少有傲气。楚清秋却能把那么大的学生会治理到井井有条，本科的A大学生多少都服她的管，不论年龄。

此刻她带着训斥的口气一出来，里面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但正如楚清秋所说，末日已经三个月，目前也没有转好的迹象，她这个末日前的学生领导便也不那么权威。一个男生几秒后马上反驳：“我说的有错吗？你们A大消息捂得严，外校谁不知道陈曦文是陈倩的舅舅？”

这关系让林婉妍三人更加懵逼。

那两人是同姓，但陈是大姓啊！而且陈曦文跟陈倩一点都不像，年纪也相差不了多少……林婉妍转头去看楚清秋，却发现对方一副平静的表情。

我靠，居然是真的吗。

学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婉妍默默吐槽，看来陈倩有把这件事告知楚清秋。她能理解楚清秋不说的原因，一是这是陈倩私事，楚清秋公私分明，不是会随意讲的性格，恐怕陈倩也是看中这点才告诉楚清秋。二是她们三人跟陈倩几乎零交流，没必要知道。

“那又怎样？你亲眼看到陈老师给陈倩学姐授勋？大哥，知不知道我们A大学生会领导都是学生选举出来的，跟老师没半毛钱关系啊？”苏黛翻了个白眼，配上她阴阳怪气的语气显得攻击力十足。

拜托，不管陈家怎样，有脑子都知道现在她们和陈倩要站在一起——苏黛老早就看这几个男的不顺眼，本想着待一晚忍忍算了，非要自己把脸伸到前面，还不让她打了？

池旭点点头，补充一句绝杀：“毕竟是外校的。”

两人互相配合，一个yygq一个真诚感慨，把那男生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丢了面子。林婉妍在心中连声叫好，背后默默给二人竖了个大拇指，被池旭没好气地打掉。

“……你们懂什么！她在学生会肯定也捞了不少好处——”男生的另一个同伴急忙跟上，但段位比男生本人还低，话没说一半就被林婉妍打断。

“8好意思，我们A大学生会是无盈利性的，唯一一个好处是未来简介好看点。”

几人一口一个“我们A大”，就差把“你们这些外校的懂个P，不要把你们学校那套放到我们快乐A大老家上”写出来了，给几个男生堵得哑口无言。

林婉妍发誓，她绝对不是瞧不起外校，或者不如A校的学生。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她对所有人展现同等的尊重——前提是人，不是脑残。

“好了，”楚清秋看着妹妹们一顿输出，及时站出来拍拍手缓和气氛，“大家末日都不容易，少说两句。几位也是看在陈倩B市基地的关系才合作吧，跟她是副会长又有何干？生存在前，无关的都不重要。”

楚清秋非常恰当地提醒了几人现在的状况——你管那么多干嘛，大家都是利益捆绑，能一起活就皆大欢喜，没必要把关系弄僵。

好在那几位男生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大学生嘛，上头快气消得也快。除了最开始那个男生有些赌气，其他人已经老实下来，坐到一边休息了。林婉妍想着你爹的终于能松一口气，刚选了个舒服的椅子躺下，一句带着点怯弱的女声却又传来。

“可是……我们真的能相信副会长吗？”

——你爹啊！！！

若放在之前，林婉妍早就开始抽刀乱砍。但社会磨练了她，短短几天，她已经像一个社畜一般沉稳。具体表现为不耐烦地坐起来，满脸暴躁，只想着到底什么时候能休息。

她环视一圈——出乎意料的，这句话是出自陈倩所带的A大女生。

那个女孩长得便是一副清丽柔软的模样，很像小白花，似乎一点动静就能吓到她。平时林婉妍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欣赏美女，但这小白花看上去并不带着善意。

“同然，你在说什么啊？”另外一个女生不解地问，伸手扯了扯对方衣角示意别再添乱。小白花却并没有放弃，继续唯唯诺诺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也要为自己考虑……在B市基地有关系，只是副会长一家之言吧？比如为了让人保护她？又或者，到了基地，副会长把我们抛弃怎么办？”

“我怎么会抛弃你们？”陈倩都不可置信地反问回去，“白同然，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吗？”

“……可是，副会长一直把自己当团队领导，对大家随意呼唤，不是吗？”叫白同然的女生继续咄咄逼人，似乎要跟陈倩杠上。

“我什么时候随意呼唤了？如果你是指我根据每个人擅长的部分布置任务，白同然，团队里没有领导者会一团散沙。你有认为能力更强的人，那你说出来，若ta更合适当队长，我会自觉让出。”陈倩皱着眉回答，听得出她已经非常不虞，却还是克制着给对方留面子。

“我觉得，蒋赫同学……”

林婉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靠，这不就是刚刚点破陈倩跟陈曦文关系的那男生吗？

蒋赫被突然点名，有点懵逼地看过来，对上的便是白同然可怜巴巴的眼睛。这样的眼神对男性的确是必杀，尤其是一腔热血的少年人。他顿时也有些膨胀，却被陈倩不留情地打断。

“白同然，不是谁能打谁就适合当领导。按你这思路，那么多成功人士何必聘请保镖？让每个人做自己擅长的事才能效率最大化，”陈倩回绝道，一条一条分析，“你以为队长只需要杀丧尸吗？前进路线怎么定，危机怎么决策，观察哪里安全……这几件事，哪件是蒋赫擅长的？”

陈倩言之有理，但说话直白，蒋赫顿时也有些不服气：“总比靠关系当领导的好。”

“都说了我们学生会是学生选举……你脑子被猪啃了？”听到这里，苏黛没忍住回怼一句，被池旭给按了下来——这是别人的事，别把自己弄进去。

“行，不说学生会。这一路下来，不是我和我兄弟一直在杀丧尸吗？陈倩只会让人干这干那，你跟那些女生都干嘛去了？我们保护你们，那我和兄弟不是理所应当做头目吗？”蒋赫理直气壮地质问。

“什么理所应当！”一个女孩子怒了，站起来便骂道，“你们杀丧尸，我们就没有到处搜查寻找物资吗？你们睡觉的时候，我们和副会长守夜，还要观察各方消息确定前进路线！不然你以为那么幸运，一路上都没遇到太多丧尸？是因为我们提前选好安全路线！真觉得自己是末日救世主了？”

少女的声音不大，却尤其响亮。本来蒋赫一行人还有点蠢蠢欲动，总觉得是自己付出更多，少女的话却打破了他们的自以为是。

“……你们怎么不说？”短暂的沉默后，蒋赫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说了有用吗，说了你们就能化身超人暴打丧尸？而且副会长说了，大家都只是学生，不应该想得太多，你们几个杀丧尸也辛苦。不如好好相处，安全到基地比什么都重要。你几个倒好，不做人，偏做白眼狼！”少女愤慨地瞪了他们一眼。

蒋赫张了张嘴，还有些不服气：“那我也可以学……”

“你学？你几天能梳理完AB市所有的路线，三个月锻炼出来的经验一朝一夕就学会？你能白天杀丧尸，晚上接着熬夜讨论？副会长让所有人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你为什么非要去争当一个累的要死的领导？你能得到什么？”女孩子的嘴跟连环炮一样，“万一出了什么错，你承担的起吗？你一次路线的失误就可能让所有人殒命，你敢承担责任吗？”

蒋赫愣愣地看着前面并不高大，眼神却十分坚毅的女孩子。

在她的身后，那些被他们认为的，被保护的少女，以相同的眼神注视着他。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无地自容。

……她们明明也在努力求生，在自己不知道的暗处保护着他们。

可是没被看到。

蒋赫低下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因为自己和哥们儿是体校学生，觉得女生都很柔弱？因为社会隐约的氛围，即使是A市这种大都市，男生更强的想法早就在心底扎根？因为对陈倩的不满，下意识忽视了她的付出，觉得领导人是一个多么简单的事情？

……说起来，他是为什么觉得陈倩差劲？

一开始，他们和陈倩在逃亡路上结识，陈倩以互相合作的理由拉拢。他觉得很划算，那段时间明明相处得蛮好的。

直到某个晚上，有个女孩子哭着来找他，说陈倩太过强势，因为一点小错指责了她许久。他有些心软，大家末日都不容易，何必咄咄逼人。

后来，女孩常常哭诉陈倩的行为，而陈倩和女孩的矛盾似乎越发激烈。有时候他觉得无关紧要的一个错误，陈倩会训斥女孩许久，他没忍住帮女孩说了几句话，陈倩却连着他一起教训。从那之后，双方的梁子正式结下。

但为了活下来，依旧面和心不和地一起前进。在女孩不时的抱怨和吹捧下，他的心态变化，觉得自己凭什么听陈倩的？明明他和兄弟们才是冲在前面的那一个。

直到刚刚，他们被丧尸群围攻，要不是少女看到有车喊了一声，对方怎么可能帮忙引开丧尸？发现里面是同校会长，少女的激动大喊可以理解，却被陈倩训斥到哭。丧尸引开后，陈倩竟拒绝寻求那边的帮助，让所有人马上离开。他的兄弟在少女期盼的眼神下拼死冲到车那边想和幸存者有交流，却被没好气地拍了一巴掌，而陈倩还要帮那几个女人说话：“她们帮我们是情分，别干扰了”。

他越想越气，好不容易跑到楼内安全地点，陈倩坚持要让那四个女生上来，说什么刚刚受人帮助，现在也要帮回去，而且是他们干扰到对方逃跑计划。他虽然不满，但在陈倩的坚持下，也只能甩头进房间，而陈倩和几个女生站在原地守着。

会议室内，少女再一次委屈地说：“副会长是不是真的不适合领导啊……连会长刚刚帮我们都不情不愿，另外那三个女生怎么信任？又不是自己人，副会长怎么能随便让别人一起进来呢？”

以及被告知的，陈倩所谓令人信服的副会长身份是因为舅舅也在A大任职——他甚至没有辨认情报真假，也没发觉末日前的身份和末日后毫无关系。此刻的蒋赫只需要一个黑点，能让他成功夺去陈倩的队长身份。

他毫不犹豫地曝光这一点，想让所有人看看陈倩的真面目。她是靠关系上来的！我才是那个值得带领你们的队长！

可他没想到的是，突然出来四个女生帮陈倩说话，陈倩带的人也坚定地站在她那边。

以及，在他点破陈曦文和陈倩关系的同时，那个女孩儿也点破了他不自量力的美梦。

蒋赫直直地看向另一边，那个不知何时，似乎一直支持他的少女。

——白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