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并不一定是在劳累之后才有的状态,还有一种是身体自带。
跟在未春后头体验田园生活的祝听星,看了一眼自己东倒西歪的秧苗,气得苍白的脸色都红润起来。
好不容易熬过劳动时间,她独自仰躺在湖中心的小舟上休憩,思绪如奔腾的马,一会儿在想客栈该招什么样的人,一会儿又在想要不要去新盘的客栈看看。
最后兜兜转转又想到了那晚剖心对谈后,好几天都没见到人影的裴寒迟。
将手中的话本盖在脸上遮住郁闷的神情,祝听星默念着清心咒。
柔柔的微风带着午后的惬意拂过,伴随她一同陷入梦乡。
如火般明艳的红绸遍布在府邸的各处,穿梭在府中的侍从嘴角勾着不同弧度的笑容,堂前堆满了成亲所需要的物品。
梦中的她收回视线,看向面前正对着的镜子,妥帖的婚服穿戴在身,就连平时只用绸带装饰的发髻都变成了样式华丽的珠钗。
看样子她是要成亲的新娘,那共结喜事的新郎官是谁。
下一秒,向着她奔来的印夏就告诉了她答案。
“小姐,你怎么还不将盖头盖上在这傻坐着,裴姑爷接亲的轿子已经到门口了。”
裴姑爷?
每一个字祝听星都听见了,怎么结合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画面一转,祝听星还没带多久的盖头就被一双修长又不失骨感的手揭开。
伴随着视线上移,她看清了对方的真容。
暖调的烛光下,穿着和她同样式婚服的裴寒迟面上的冷意消失,扬起一弯如新雪皎洁的笑容。
那双点缀着星辰的眸子里是难以言喻的欢喜。
他鼻尖上的痣无声地勾引着祝听星躁动不安的心,在她的耳边发出邀请。
可以亲我一下吗?
身体不受控制地踮起脚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吻上了裴寒迟。
下一瞬,温热的血液溅在侧脸,睡梦中的祝听星猛然惊醒。
“刚还在田里傻乐呢,现在怎么和要下雨的一样。”
实在看不下去的未春用胳膊肘碰了碰从船上回来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的祝听星。
“才没有,我很开心的好不好。”想挤出一个微笑,可怎么努力嘴角都是纹丝不动,祝听星没法只好承认,“也没有不开心,我就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大概是知道了症结所在,未春将祝听星从椅子上拉起。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出三秒你绝对就没时间为这莫须有的东西发愁。”
早知道未春说的地方是一家私塾,祝听星宁愿在角落里当蘑菇,也不愿来听夫子上天书。
“别在门口傻站着,进来洗涤一下你的心灵。”
随口应和了一声,祝听星跟在未春的后头进入私塾,径直穿过第一排的贵宾位,找到专属于她的后排养生位坐下。
将视线投至窗外,她撑着下巴打量从门口进来的学子,都是荒庙里的熟面孔。
在这个时代做一件坚持自我的事情,十分难能可贵,同样值得敬佩。
将懒散的情绪收回,祝听星跟随众人起身向教课的夫子行礼,一天的时间悄然而过,在学海里畅游的她,确实没有再伤心难过。
在未春路口告别,祝听星独自走至书局,打算买点自己看顺带送些到荒庙。
视线从堆叠的书籍封面一一扫过,停在了一处布满灰尘的角落。
用衣袖将上面的脏污擦去,祝听星看清了这本书的名字——《她》。
翻开它泛黄的扉页,上面的字迹早已与时间杂糅,辨不出具体字形,只能根据大概形状进行推测。
【世人皆知朝晖下的她,无人知晓隐匿起来的我。】
只此一句就让祝听星对这本书的兴趣更加浓厚,打定主意买下后,她又挑了几本付完钱让店家送至荒庙。
刚踏出书局的祝听星视线凝然,原本慢悠悠的步伐突然加快。
一路小跑助力,然后跳上了既定目标的背。
“之前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忙些什么,现在我倒是知道了。”
一句平常的话,在祝听星以阴阳怪气的语气说出来,倒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在里头。
脖子被桎梏的裴寒迟单手将祝听星搂住,接过小贩手中的糖葫芦,笑容一闪即逝后,又恢复了平常风雨不动的模样,淡然回复祝听星。
“说说看你知道了什么。”
低头贴近裴寒迟的耳侧,祝听星哼笑了一声之后,闭口不说。
直到裴寒迟将手中的糖葫芦递至眼前,她装模作样地沉吟了许久才接过,说出了答案。
“你在忙着娶媳妇。”
裴寒迟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状似无意实则满是试探地向祝听星回礼。
“那你有家不回,看来是在忙着找夫家。”
回旋镖击中自己,祝听星将谴责对方的话咽下,按照对方的思绪寻找突破点。
“对啊,你要是有什么合适的记得介绍给我,要是成了的话我到时候给你单开一桌,让厨子专门做你爱吃的,只为感谢你那一颗成人之美的心。”
“可以。”
只顾着和裴寒迟斗嘴,根本没注意对方走的方向根本不是要回府,等落了地她才恍然发觉。
“你不带我回家,来这里做什么?”
抬眼看向门口写着“有缘阁”的牌匾,裴寒迟将被祝听星压皱的衣服抚平,不声不响地扔下一声惊雷。
“你说让我给你介绍,我这不就带你来看了吗。”
一天之内遭受这人造成的两次打击,祝听星觉得她现在不应该去见媒婆,而是应该去旁边的医馆去看大夫才对。
祝听星自以为不被发现地向后退步,却不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被身侧的裴寒迟看得一清二楚。
“你让我给你介绍,介绍了你又要跑,我的真心在你眼里看来只是开玩笑的筹码。”
说完,裴寒迟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祝听星后,迈步走了进去。
本来祝听星还没什么感觉,在裴寒迟声情并茂的一通操作之后,竟然产生了些许愧疚感,连忙收回步子跟在了他的身后。
握住他袖子的下摆,轻轻地晃了一下。
“我没有把你的真心当筹码,只是没想到你行动的速度这么快,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裴寒迟止住脚步,回头凝望她。
“那什么样的速度,你才可以接受。”
见裴寒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祝听星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才回答了他。“彼此先有一定的了解,剩下的看相处。反正绝对不是今天认识,明天就礼成的速度。”
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裴寒迟转身继续向里走。
知晓这次是逃不掉的祝听星苦着一张脸,认命地跟在他的身后。
等进入内间之后,祝听星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媒婆所在地,反而和她那个世界给人介绍工作的中介差不多。
这大概又是裴寒迟这家伙给她做的局,她居然又一次上了当,迟早有一天让裴寒迟全都尝一遍。
畅想太过于美好,以至于裴寒迟在和人谈论要什么样的伙计的时候,是在祝听星桀桀桀的怪笑声中完成伙计的初步筛选。
“你这样会让我怀疑,将客栈交由你打理是一种错误的决定。”
压下心中的期待,祝听星皮笑肉不笑地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裴寒迟见底的茶杯斟满。
“怎么会是错误的决定呢,这绝对是你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
将桌上留存的人员名单一一查看后,祝听星的面色难得有些凝重。
册子上的人皆是来自权贵之家,平民百姓可以说得上是完全没有,即使有几个也是因为家里的人和对方结为了姻亲。
介绍就寥寥几句,反而对干活的环境、内容以及月俸在里面全都写了个清清楚楚。
这不像是来找活干的,反而像是退休之后来颐养天年的。
看完之后,祝听星用刚才裴寒迟怀疑她智商时的眼神,看向在一旁悠闲自在地喝着茶的裴寒迟。
“我觉得你可能也有一点病在身上。”
不然大街上那么多的人不找,反而在这里花真金白银找少爷回去供在客栈里。
就算是当摆设也用不上这么贵的。
没有理会直白的挖苦,裴寒迟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下一瞬他就真的如祝听星梦中所见,吐出了一口鲜血。
“不是,我就随口说说,你怎么真有病啊。”
掏出袖中的帕子,祝听星将裴寒迟脸上残留的血迹擦拭,梦境中的无力感再次席卷她全身。
不一样的是,裴寒迟还是好端端地坐在眼前,并没有倒地不起。
“剩下你自己来。”
裴寒迟接过,随意地擦了下就没再继续,像是在宽慰祝听星,又像是在开解自己。
“不必用一阵命不久矣的眼神打量我,大夫说我一定能够活到一百岁。”
说完这句,他在祝听星的目光下站起身,推开房门。
“看来这里是选不到人了,让朗野带你去下一个地方看看。我有些困了,先回府等你们。”
他话音刚落,朗野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侧不远,向着祝听星抛了个媚眼。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将脑中的纷扰统统压下,祝听星在路过裴寒迟的一瞬,勾住了他的尾指,顺势握住了对方微凉的掌心。
一字一句,说出她现在的心之所想。
“有病就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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