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待陆寅伤势有所好转,令芙便听他安排,要在今日去往不远的西河郡拜访故友。
这几日,她时时刻刻警醒,记得要扮演好怀孕的身份,只是她并不知道怀孕后的女子有什么症状,只是循着模糊的记忆,回忆阿娘当年怀着青棠时的模样,隔三差五佯装几下孕吐。
也刚好借着自己胃口不好,叫含珠趁着出去买点心蜜饯的机会,给义兄暗中传递消息。
至于那日陆寅所问她有关舆图上的图腾和祖父生平祖籍的事情,起先她还有所记挂,可后来几次追问,陆寅都不曾继续说什么,她也就没再多想。
……
时已过中秋,晋州的秋意远比上京还要浓烈,从平阳郡城乘车去往西河郡的路上,到处可见大片的枫林遍染群山。
令芙心里隐隐有些激动,她已经和义兄安排好的手下约定好,明日便计划从西河郡离开。
她的心思逐渐飘远,其实也有不少担心,知道这次若是失败,怀孕一事也会败露,陆寅定然不会再相信她,她也不敢想到时候他该有多生气。
中间经过一处驿站,一行人马在此稍作停留。
令芙揣着心事,自然没有注意到有陌生的手下来将陆寅叫走,交代事情。
陆寅在驿站内看完手下递来的密信,陈旧泛着朽木气息的室内,不一会儿便响起烛芯的火光吞噬信函发出的细小声响。
自上次从酒楼在赵琰面前带走令芙后,他便派人紧盯着他的动向。
果不其然,赵琰已经离开了上京,去了幽州的范阳郡。
先前所怀疑的种种,都逐渐被串联到了一起。
赵琰三年前莫名出现在泉州,和令芙有了交集,后没过多久,柳家夫妇二人便因海难出事身亡,留下尚且年少的长女支撑家业。
令芙出嫁前夕,在酒楼遭黑衣人追击,误打误撞搅乱了自己设下的局,因而和他有了纠葛。
而在她嫁入上京之后没多久,历经多年的襄阳王突然回京,甫一回来,令芙便被人劫走。
起先他的怀疑没有任何作证,而现在,密信上说,襄阳王赵琰离开上京后,去了范阳郡。
前几日令芙祖父留下的那幅舆图上,无端被画反图腾的乌桓,就在幽州北面。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令芙身上那枚特殊的“胎记”,或许就是乌桓国的图腾。
密信焚尽,陆寅看着那抹灰烬,微皱了皱眉。
他不打算现在就把这些猜测告诉令芙,她刚怀上身孕,身子娇弱,这几日胃口不好,人也瘦了许多,若贸然把还未完全证实的这些猜测告诉她,只会徒增她的烦忧。
再者,估计她根本没有相信过自己会一直替她留心查清当初黑衣人的事情。
***
西河郡。
石靖接到消息,得知陆寅要来探望,还以为自己没睡清醒。
他从前不过是晋州府一个普通的衙役,当年先帝派遣使臣出使,使团途径此地,他因为家中贫寒,做衙役拿的那点俸禄养活不起全家,更娶不到媳妇,便主动跟随使团一起出了关。
当初在西行的路途中遇到小国部落交战,混乱中使团走散,他也是那时才知道,使臣大人身边那位风姿不凡的少年郎竟是出身永安侯府的长公子。
陆寅一路上与他们同吃同住,从未表明过身份,几次遇到危险都和他们一起渡过。
后来顺利回来,石靖拿着朝廷的赏赐回到家乡西河郡做起了马匹生意,在未见过陆寅,但这些年时常收到从上京派人捎来的东西和信件。
因此听说陆寅要来探望,连忙和妻子儿女一起收拾出了一座院落。
令芙原以为他口中的旧友,或许是西河郡的哪位官员,却不曾想是一户做马匹生意的普通人家。
当陆寅带她一起下了马车与对方见面时,听他介绍自己为他的妻子,令芙忍不住轻轻避开了他微微含笑侧过来的目光。
离开了京城,他还真是无所顾忌,心安理得地将曾经的弟妹说成他自己的妻子。
石大哥一家都是普通百姓,自然无从探听上京高门大户之家婚娶的消息,只听了介绍后热情地邀约他们在这里多住几日。
令芙记起陆寅当时是因为舆图上的图腾,才想起要来拜访当初一起出关的故友,想了想,问他:“你上次说的图腾,究竟怎么样了?”
陆寅牵着她的手,带她去石家圈养马匹的后山,秋风渐起,吹得衣袂翻飞,他面色淡然道:“我怕我记错,方才问过了石大哥,那上面西羌和乌桓的图腾的确画反了。”
令芙听他的语气,好像不是很在乎这件事,她有些疑虑道:“然后呢,那图腾画反,难道是有什么原因?”
不然他为什么特地要来西河郡一趟?
陆寅眸光微顿,捏了捏她的手,如何看不出她的疑惑,“自然是有原因的。”
见她杏眸一亮,颇为期待地看着自己,他却忽而低低笑道:“原因无他,只是从未与你一起出来游玩过,找个借口带你来看西河的景色罢了。”
晋州的秋光暮色,对她这个自幼生长在泉州沿海的女郎来说定然是新鲜的,他的确存了几分与她一同闲游的心思,见她这几日因为怀孕打不起精神来,又怕她再胡思乱想自己要将她金屋藏娇,干脆带她一起出来。
令芙恼然,还以为他是从舆图上看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结果竟被他戏耍一番。
不过她也松了口气,还以为祖父留下了什么秘密,看样子,大概真的只是不小心把图腾画错了而已。
这样,她在离开时也不会再有什么顾忌,一切只等明天的到来就好。
***
晋州秋天的夜晚,已经有几分霜露初降的寒意,石家夫妇给他们收拾出了单独的院落供二人居住,到了深夜,没有鸟雀和虫鸣,月色如水,显得分外静谧。
令芙心里装着明天趁乱离开的计划,佯装睡着,紧闭着眼睫,一副乖巧入眠的模样,但还是被呼吸所出卖,不一会儿便察觉身侧带着浅浅酒意的温热呼吸顺着她肩头微微散乱的衣襟,慢慢俯身凑近。
大概是因为借住在陌生人家中,这样静谧的夜晚,令人感官放大,愈发紧张。
等窗缝吹进来的冷风将窗边最后一盏灯烛吹灭,令芙浑身都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呼吸微微急促,偏过脸去躲开陆寅再次落下来的吻。
碍于她“怀孕”,这几日虽然和他同床共枕,少不了亲密,可终究没有再进一步,可今晚她却觉得陆寅似乎格外放纵,她腰间的寝衣系带早就被扯下不知抛在了何处。
“别,别弄了,”她小声抗议,伸手想要制止他继续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郎君!灯都熄了,早点睡吧。”
今晚月色清亮,而她因为雀盲却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中,未知的触感令人格外羞耻。
明明在他看来,自己腹中怀着他同胞亲弟的骨肉,十几日之前,才刚刚和他弟弟和离,他心安理得跟故友介绍她是他的妻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
“明天又没有事情要忙,时辰还早。”借着清浅的月色,陆寅伸手轻轻将她偏开的侧脸扶正,只见那张艳若桃李的小脸都已浮起一抹如烟的绯色,她看不见,干脆闭上了眼睛,瑟缩在自己身下,颇有种想让人怜惜怜爱的诱人。
他问过郎中,这个时候还不能行房,他也没有打算让二人真正的第一次发生在今夜,只是压抑了多日终于与她在一起的感触在翻涌,令他心间微微酸胀,忍不住想得到的多一点再多一点。
从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贪心的人,他嫉妒弟弟曾拥有她的一切,想起之前隔着一扇房门听到的种种声音,他当真嫉妒到发狂。
“帮帮郎君好不好。”他摩挲着她的手指,声音低沉,似在诱哄,意图明显到令她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不要。”她下意识抗拒,心里乱如麻,虽知道怀孕是假的,但总还有种在背着陆襄跟他兄长偷.情的羞耻感。
“为什么不?”陆寅被她拒绝,却还极富耐心,知道她此刻的拒绝是为了什么,看着月色下女郎脸上羞涩的红晕,故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你答应过我不再提以前的事的!”她闻言羞恼,要伸手推他,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起陆襄。
见她如此,陆寅却道:“芙儿不喜欢这个时候提他吗?”
他手指轻捻了捻,若探到了春涧汩汩溪水,故意道:“看来是说谎。”说着,便分开她膝,俯过身来。
令芙未出口的斥责一下子被堵在喉中,黑暗里被无限放大的感官和不受控制的神思如脱魂般令人瘫软,她不敢出声,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恐惊动旁人,然而越是压抑,越是胡思乱想到他们复杂的关系,想到陆襄,想到过去在行宫的住处,一墙之隔……他是不是故意让她也体会那种无法言说的禁忌带来的刺激。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神魂归位时,桌上那盏烛灯再次被点燃,突然亮起的光线照见她眼尾的泪痕。
令芙余光看见他揩拭唇角的水光,慌忙别过脸去。
察觉他重新过来,坐在了榻边,她忍不住想踹他一脚,“你说话不算数!”
“怎么?”
陆寅静静凝视着她潮红未褪的脸颊,知道她是说自己食言,明明说话不再提她和弟弟的过往,“是我食言,可芙儿明明也很喜欢那个时候提到他。”
“不是吗?”
她闭上眼睛,干脆不再理他。
陆寅微勾了勾唇角,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目光落在她腰侧那个变得清晰的鲜红“胎记”上,停留片刻,才替她掩好锦被,轻声道:“不闹你了,睡吧。”
……
次日一早,石家的几个小孩子吵吵嚷嚷结伴出门。
西河一带常有过路歇脚的商队,南来北往,汇聚在此,今日恰好有商队请来戏班,附近百姓也都纷纷去凑热闹。
令芙大概还在气他昨晚的孟浪,一早上都没搭理自己,听说小孩子们要去看戏,连招呼也没打就一起跟着出了门。
陆寅起先并没有在意,只当她羞涩,故意躲着他。
他自知理亏,也就随她去玩,顺便散散心也是好的,只派了几个手下跟在后面保护她的安全。
然而等到晌午时分,戏班散去,石家几个小孩子都回来了,却唯独不见了她的身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