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到座位上,等待她的却是刘氏的怒视和沈嫣的奚落。
“沈府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庶女果然上不得台面。”
江绮罗笑意微滞,怜悯地看着面色通红的许知窈,却愣是没有说出一句宽慰的话。
不时有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脸红了又白,一张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永乐公主那番话就差没有明晃晃地说她丑了。可那话里话外的嫌弃却是昭然若揭的。
她知道自己没有倾城之貌,可也没到要被人鄙弃嘲讽的地步。要怪只能怪沈郗容貌太甚,任何一个女子站在他身侧都会黯然失色。
即便清楚这一点,被当众羞辱的许知窈仍觉得屈辱难堪。
因为永乐公主的这一番折辱,许知窈成了所有人嘲笑的对象。一直到宫宴结束时,她仍是苍白着脸、羞惭不安。
散场时,江绮罗与昔日旧友温声道别,沈嫣早已迫不及待地凑到了王缊的身边。刘氏站在一群夫人堆里,眉眼含笑温柔地说着什么,只有许知窈尴尬地站在原地。
没人在意她方才经历了什么,偶尔有看向她的视线却也带着几分讥嘲的笑。
黯然神伤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却冷淡的嗓音。“五妹妹觉得难过吗?”
许知窈惊愕地转过身去,与一脸淡漠的许知意对上了眼。许知意的眼眸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怨毒。
“父亲被沈郗当朝弹劾的时候比你现在要难受百倍千倍。”
许知意的话让许知窈喉头酸涩,迎着她憎恶的目光,许知窈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不配做许家的女儿……”留下一句怨恨的话,许知意高傲地转身走向了永安侯夫人所在的方向。
早在沈郗弹劾父亲的那一日,她就知道许家再也容不下自己了。沈府的人不喜欢她,许家的人也憎恨她,可她又何其无辜。
坐上了回沈府的马车,沈郗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靠在车壁上闭眼小憩。
望着他俊朗的侧颜,忆起永乐公主的那一句评论,许知窈的心头无比苦涩。
他是那样的丰神俊朗才学出众,能嫁给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可此刻她忽然发现,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和他并肩而行。
这份姻缘给了她无限风光,却也让她承受了太多负累。她几次张口,可一看到沈郗安详的睡颜,又默默将满腹委屈咽了回去。
说了又如何呢?他会在意吗?这些年她的辛苦他当真一无所知吗?也许在他心里,这一切都是她作为沈二夫人应该承受和面对的。
直到马车稳稳地停靠在沈府门前时,沈郗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抬头便看见了许知窈满腹心事的忧愁模样,他眉心一紧,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耳边传来了马车外头吉祥的催促声:“二爷,大爷在前头等着你呢。”
沈郗收回怅然若失的视线,伸手掀开车帘,起身走了出去。等他走远了,车外响起了采薇怯怯的声音。
“夫人,该下车了。”
整理好裙裾,藏好满腹的苦楚,在采薇不安的注视里,许知窈面色苍白地走下了马车。
刘氏和沈嫣早已进了府门,沈鹤和沈郗并肩同行,借着灯笼里透出的烛光,她依稀看得见沈郗面上的亲和。
也许他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的人,只是那些温情不曾倾注在她身上罢了。
许知窈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事实,心头愈发苦涩。
江绮罗放慢了脚步,特意等在了门前。见许知窈慢慢走近,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弟妹今日受委屈了,只是永乐公主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她针对的是沈二夫人,不是你。”
江绮罗的话让许知窈眸光一怔,瞧见了她的惊愕,江绮罗笑着解释道:“你不会不知道永乐公主钟情于二弟的事吧?”
许知窈自然是不知情的,只能疑惑地看向江绮罗,等待她未竟的解答。
“你大概不知道,当初二弟去许家求娶你的时候,这京城里有多少闺秀碎了芳心。”
江绮罗笑容浅淡地说着,看向许知窈的目光格外幽深。
“永乐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因着年岁小,从小就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养大,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
“别人只知道二弟和谢詹事的女儿青梅竹马,却不知道当年的琼林宴上,永乐公主早就对二弟一见钟情了。后来谢姑娘嫁给了陈叙白,我们都以为永乐公主会得偿所愿,可没想到二弟最后会娶你为妻。”
江绮罗牵动嘴角笑了笑,语气淡淡地说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圆满,比起那些爱而不得的人,你已经足够幸运了。”
尽管她说的云淡风轻,可许知窈还是看出了她眼底的愁绪和怅然。
“大嫂难道也有遗憾之事吗?”许知窈似疑惑又似探究地注视着她。江绮罗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她以笑掩饰了过去。
“弟妹说笑了,我哪有什么遗憾,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
对比起许知窈婚后的不顺,江绮罗早已成了这沈府的赢家。见许知窈仍迷惘地看着自己,她淡淡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弟妹快些回去歇着吧,我还要去看看麟儿。”
说罢,江绮罗就带着丫鬟兰萱径自离去,只留下许知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夫人,咱们回去吧。”门口风大,冻得瑟瑟发抖的采薇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许知窈收回了视线,心绪杂乱地想着江绮罗所说的那一番话。难怪永乐公主要当面给她难堪,原来是因为心系沈郗的缘故。
回到蔷薇院后,采薇伺候着她简单地梳洗了一番。躺在床榻上时,她仍在反复思量着江绮罗那个遗憾的眼神。
夫婿性情稳重为人体贴,婆婆和小姑都喜欢她,过门不久就有了身孕还顺利生下了儿子,如今又掌着府里的中馈,她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难道这桩婚事非她所愿?
许知窈忽然想起江绮罗初入沈府的时候,那时她好像时常会往蔷薇院而来。
后来怀上了麟哥后,她才渐渐减少了和自己的来往。可每回沈郗休沐的时候,她都会过来送东西。
有时候是上好的茶叶和香料,有时候是铺子里送来的笔墨纸砚。这些年蔷薇院里收到了不少江绮罗送来的礼物。
采薇甚至还抱怨过,为什么大夫人每回送的都是些男子才能用得着的东西。那时候许知窈还笑着辩解,只说她出身高门,想来比寻常妇人更风雅一些。
如果没有今晚江绮罗语带酸涩的一番话,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往这方面想吧。
她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无端生出了几分不安来。难不成,江绮罗也曾经倾慕过沈郗吗?
如果她真的喜欢过沈郗,那为什么还要嫁给沈鹤呢?难道只是为了能离沈郗近一些吗?
可这实在太过荒谬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癫狂的事。
许知窈心乱如麻地闭上了眼,心里暗忖,一定是她猜错了。江绮罗怎么可能会喜欢沈郗呢?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巨大的惊愕和错乱使得许知窈睡意全无。她就这么躺在床上,默默梳理着心中的头绪,直到夜雾深沉时才渐渐睡去。
沈郗被沈鹤请去说话了,一直到子夜过后,才拖着疲惫的步伐缓缓走回蔷薇院。
在书房里简单地梳洗后,沈郗披上了厚厚的虎皮大氅,抬脚朝主屋走去。
进屋的时候,屋内一片昏暗。吉祥想将灯笼递给他,却被他拒绝了。沈郗走入房中,随手关上了房门。
已经过了子时,许知窈怕是早就睡着了。自从那日的争执后,他已经数日不曾回房就寝。
他猜到许知窈不会等自己,可来到床边,真的看到许知窈睡的香甜时,心中仍不免笼上了一层失落。
沈郗默默地褪去鞋袜,掀开棉被躺在了许知窈的身侧。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相比于他高大的体型,她显得娇小瘦弱。
沈郗侧躺着身子,宽厚的手掌抚上了她平坦的小腹。三年了,他们也该有个孩子了。
想起麟哥聪明可爱的模样,他的心中忽然就生出了几分羡慕。
如果有了孩子,也许她的处境会变得容易许多。往后他不在府里的时候,便会有孩子陪着她。
她这么温柔沉静,若是做了母亲,一定会比大嫂做的更好吧!
想到这里,沈郗心口一热,温热的手渐渐摸上了她寝衣的带子。
这一夜许知窈睡得并不踏实,也许是心思太重,她陷入了冗长的梦境里。梦里是一场狂风暴雨,她独自一人撑着一叶扁舟,被汹涌的河水不断推挤裹挟着。
她试着逆流而上,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寸步难行。忽而,一道巨浪扑来,小舟被掀翻,她扑棱着飞上了半空中,又被强大的吸力拽落下来。
梦里的风浪持续了很久,她和那只小舟一样,在风暴中不断地腾起又坠落,任由巨浪拍打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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