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清冷的声音出现在了顾景然耳边,“今日剑练了么?”
姜恒闭关有八载,当时男主还是个未长开的豆丁,眨眼抽条发芽变成了眼前的青葱少年,黑衣衬得体型修长,眉眼间止不住的少年张扬气。
这八年,他经常在密室看男主黑白小视频当做消遣,闲暇时再啃两大鸡腿日子别提多快活。
可惜,很快到了出关的日子。
对顾景然来说确确实实八年未见,师尊容貌和当年做比并无变化,只是瞳孔颜色更淡了些,看人的目光比之前还要没有人情味。
顾景然心猛得一揪,声音哽咽道:“师尊。”他有一瞬竟想上前抚平那人眉眼,前世若假象能一直维持他也是开心的,可惜,这人却是连骗他都不愿。
————师尊,你明知道,当年的你说什么我都信,连送死也心甘情愿。
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柳清抓紧了手中的佩剑,不管见过多少次,他对姜恒的印象始终停留第一面,美丽的东西固然被世人偏爱,他热衷的却不是美丽本身,事物的本质更值得人喜欢。
一开始想着能成为这人弟子,是妄想,他一个双系灵根有什么资格?小时候擅长做不切实际的想,还想着顾景然凭什么资格,如今看来天赋一项已是个压人头顶的大山。
“小师叔,好久不见。”
穿着粉色萝裙的小姑娘?
姜恒一时没把“她”和柳清联系起来,当年小男孩两只笑起来眯得眼睛看不着,胖乎乎小脸全是肉,长开后纤细得像一根柳条。
“是我啊,是我啊,小师叔,柳清。”
“柳清?”
姜恒面部表情没什么变化。
不是,一个好好小男孩怎么穿女装打扮成这样?
柳清适才惊喜过头,穿着女装都忘了,如今才发现不对劲:“我我我我……”
他悲愤欲死:“小师叔只当今日没瞧见我吧。”想想他有觉着不对,快速扫了一圈站在那里的人,目光落在了姜恒的手上。脸面已经丢尽了,倒不如,他破罐子破摔,上前握住了男子的手,虽然只碰着一个手背,依旧是满心窃喜。
“小师叔,久别重逢,这是回礼。”
顾景然掩不住眼中戾气,柳清那只手在他眼中已经和胳膊分离了,没有作用的东西,留着没什么作为,不如砍掉做花草的养料。
一时间他严重戾气太重,刺得柳清手背滚烫。
柳清疑惑地看了别处一眼,最后饶到了顾景然身上,神情正常没什么变化,刚刚那股针扎的锐利感到底从何而来,难道只是他的错觉?
顾景然倒是不介意姜恒那只手被谁碰过,他关心的是那只手的主人曾经做过什么什么事情,这人永远是轻描淡写的摧毁一切,叫人多看一眼都心生厌恶。
他道:“师尊。”
假象构造需要两个必要结构,一是有骗得别人的心,二是有骗得了自己的觉悟,若是不交心,别人又凭什么把心交到你的手上。
他伸出手,在姜恒错愕的目光下,十根手指死死扣紧,原先柳清碰着的那一片地方,他自作主张把手贴合上去,一路下滑,直到扣紧,少年真情实感:“许久未见,我想您了,师尊。”
若是前世,顾景然哪有如此胆大,敢不顾一切抓住姜恒的手,哪怕挨个衣服尖都让他觉得亵渎了这人。
那两只手冰冷根本不是常人温度,他当年偶然捧碰过一次想着师尊果然不是一般人,九天上的仙人也是如此罢了,如今细细想来,冷心冷肺,根本不是个人,哪有有什么温度。
要他说,清光仙君,他这师尊,哪里会把旁人放在心里,这么个没心的老怪物。对怪物那存在什么亵渎不亵渎,便是多做些什么也没有错。
姜恒被顾景然滚烫手心激得一麻,像沸腾的热锅里滴入一颗水花,油锅瞬间炸起,偏偏顾景然握得紧,他一时存用力气竟然挣脱不开。好在男主只是握了一会儿。
男主好感度忽上忽下,闭关时陆陆续续降了50多个点,出关时涨了100,这会儿又降了50。
顾景然思路正常人猜不透,一番骤升猛降,一看好感度还是-99。
不愧是你主角啊,好感度发挥一如既往地稳定。
柳清也不好意思打扰师徒二人叙旧,心里酸滋滋的。
他前脚下山刚好被柳元逮到,一身粉长裙做个女儿家的样子,柳元看见三魂七魄丢了个全,旁边站着两个弟子神色戚戚,见了柳清面部表情还是没什变化。
柳元气得抽出长鞭,吼道:“你这个逆子。”
柳清上蹿下跳深怕柳元这一鞭子抽死他,他等了许久,鞭子未落地。两旁弟子似没看见他,脸色惨白,丢了魂儿般。
柳清想着这些天流言蜚语,很快联想到了什么:“爹,你打我干嘛,我又不是为非作歹的坏人,那个爹对自己亲儿子这样啊?”
柳元脸色不佳,随之重叹一口气,这次魔修来势匆匆明显是有所准备,事情一件件压在了他身上,若是……若是小师弟未闭关,他可没这么苦恼。
“顾景然呢?”
“顾景然在山上,爹你提他干什么,哦,对了爹,小师叔今日出关,刚才我在山上才见着了。”
柳元面色一喜,也顾不上训儿子了道:“啥子恒他出关了,快去请你师叔,就说我有事找他一叙。”
恍惚间他想起什么脸色很快又沉了下来,这个让他不省心的臭小子,从头到尾没个正形:“让顾景然一块下山,还有你这一身衣服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换了去。”
话毕,柳元长鞭一扬。
柳清讨饶道:“爹,别打,我这就去。”
柳清暗自嘀咕,神神叨叨不知道什么毛病,他手一招一摇,站在两旁的弟子跟傻了似的,两眼无神,眼白空洞,要说傻了也不确切,到更像是……看见什么吓呆了。
他特意使了一个搅拌子。
个子高些弟子,摔了一跤,他神情慌张起了身,看见是柳清后,匆匆忙忙说了句“对不起。
走得挺快。
这人没少在他爹面前嚼他的耳朵根子啊,今日怎么瞧见他穿这样一句话不说,柳清心里奇怪,直觉告诉他肯定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
几个月前衡山派刚被魔修屠了山门,手段残忍狠辣,那日去探查的几位宗族都亲眼看见了,本以为经此一件事后,魔修不说安养生息,肯定要休息个时日,哪里想到短短没几天的时间,故技重施。
修真大家顾氏一脉无一活口。全族上下都倒下了血泊里,杀人手法比起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倒戈崩塌的房子。
把人心挖出晒在高楼上。
肠子掏出,肠液流了一地。
本来这事和天宗没什么关系,怪在顾景然是顾家出来的。
姜恒已经从系统这里知道了剧情,再听柳元说一遍感触也不深,直到留面石放在幻境的镜面中,当初那一段屠杀场景毫无保留出现在他眼前。
人皮完全从脸上剥脱,活似掉了间美丽衣衫,**的扒了皮的红色肉,手指头被一根根捏断,剥去了属于人的部分,只留下肉。和俗世卖的那些猪肉一个模样。
真实的现场比在镜面中看到更有冲击性,生前不得善终,鞭做□□,死后灵魂不散,变成怨鬼,借此做百鬼怨。
他干呕不止。
姜恒从**看过这一段,好不容易不吐了,他心下哀戚,不过片刻,又恢复了一贯冷漠样子,人总归要死,要看怎么死,付出了什么样的作用。
不过这剧情。
他摸摸脑袋,原世界里屠戮这一族上下的始作俑者是清光仙君。
姜恒闭关这些年,天地作证,他可没动手啊!不是到底谁是怎么丧良心?
顾景然突然从门外闯入,他失神,柳元亦是一愣,连镜中画面都忘记掩去。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眼泪纵横全脸,室内灯光隐隐灭灭,那些泪痕像黑色的纹路,刺破面部经脉隐在了血肉里。
两只眼睛溢满红色的血液,黑白分明的瞳孔,再也不回不去最初的颜色。
柳元怒道:“顾景然,静下心,你这样子心有郁结,容易走火入魔。”
顾景然却笑得张扬肆虐,像一只猛兽挣脱了牢笼束缚,迫不及待想要展露本性,可那张带笑的面颊上泪水混着血痕滴在了地面:“宗主,你叫我如何静心,死得又不是你的家人。”
他眼底恨意裹着黑色雾气,稍加不注意便会走火入魔。
姜恒动作干脆,轻轻一掌劈在了少年的脖颈,他一手接住顾景然。
“师兄,此事关系甚大,你我皆不能袖手旁观。”他眼里粹了冰,接着冷言道,“若是魔族所为,魔皆该死。”
他搂着顾景然,却没注意到少年眼角滴下的那一朵红色血花,化作雾水融在了空气中。
大梦三千荒唐一场,醒来才知罪恶世界的源头,无法垄断,只有从根本切断。若芯子都烂透了,拿什么拯救?
系统有些迷惑:【姜姜,男主早知道顾氏会被灭,为什么不从根本上杜绝,若他真想保住族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姜恒面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石子打破了水面的宁静,007这个问题引人沉思。
对啊,他仔细一琢磨。
难道因为顾景然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恨他的理由。
但在一想男主都黑化了,思维方式不是一般人能想通的。
修真界亲情羁绊本就寡淡,真靠丁点血缘维持关系根本不可能,顾景然没有推动,却选择了无视,最开始的世界是这样去描述顾景然的————像星辰,璀璨夺目。
姜恒能透过这件珠宝看见他曾经夺目的样子,光辉这东西会蒙尘,眼前的尘土太多,掩盖了珠宝的光芒。
剧情里他是顾景然前行路上最大的那一块绊脚石。
【恨我,是他活下去的理由,小七,越恨一个人越舍不得杀他。】
系统迷茫道:【为什么?】
姜恒轻笑出声,他明白了,他终于懂了:【因为,他要我生不如死!】
【按照您这么说,男主这么恨清光,任务岂不是完成不了,因为不管您做什么他对你只有厌恶一种感觉。】
【不,我已经找到了拯救他的方法。】
只有在黑暗完全笼罩大地,光辉照耀那一瞬间才有意义,人在黑暗中站久了,总会渴望光明,他只需要做一件事情……把黑暗的壁垒越堆越高。
姜恒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情,好在想通的时间并不晚,甚至刚刚好:【等他更恨我一些,等他把我折磨到解恨,可能他就会察觉这个世界的美好了,你想啊,上一次男主还没有出完气,清光就死了,你说他气不气。】
【只要我跌落的足够痛。】
姜恒看了眼手臂底下乌青的游脉,虫子已经开始蚁虫般小点蚕食他的身体,他甩开这一份思绪,开始考虑下面的路怎么走,去哪里。
剧情点是,入魔。
姜恒几乎肯定:【那么他后续报复我越有成就感,黑化值便跌落的肯定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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