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桑琪曾是李朝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自幼陪着公主长大,三年前为救公主差点送命,皇上与公主将她封为了安乐郡主。

而哥舒烨是东魏的太子,也是公主的表弟,三年前因受伤失忆流落到李朝,曾被公主所救在公主府住了些日子。

桑琪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他如同跌落凡间的谪仙一样俊美无双,骨肉嶙峋的脚上戴着脚铐,鲜血淋漓,面上却有着懵懂无知的茫然。

他说,他叫烨。

名字与他的人一样好看。

桑琪后来想,或许就在那时她对他的爱意便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慢慢的长成参天大树。

明知他眼里从未看见过她,明知他的喜怒哀乐从来都是为了旁人,可还固执的以自己的方式陪着她。

偶尔,他不过说一句,“桑琪,你真好”,她便心满意足,开心的像个傻子。

后来他恢复记忆要回东魏,离开那日,她背着公主骑着马悄悄得跟在队伍后面,一路跟到了两国交界之处,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才依依不舍的回来。

她一直告诫自己他不过是她人生中的过客,那份从来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被她妥帖安放藏在心底的最深处,谁也没有告知,就当作一个年少无知的梦。

直到有一日公主告诉她,东魏想要与李朝联姻,指名要她去。她当时是窃喜的,你瞧,梦想也有成真的时候。

公主曾劝她,桑琪,若是你想,本宫可以为你寻得咱们李朝最好的儿郎,一定比那朵黑心莲好一万倍,你要想清楚。

她很没出息的哭,她知道公主为她好,可人就是这样,不试一试,总是不甘心的。

公主叹息,再没有劝过她。

公主为了她力排众议,将她从最开始安排的身份以王室宗女出嫁更改为皇室公主,又为她准备了最丰厚的嫁妆。

九州之内,人人皆知李朝的安乐公主嫁给了东魏最年轻有为的国主哥舒烨。

送嫁那日正值中秋,十里红妆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将她体面的送出了皇宫。

她穿着嫁衣坐在布满了红绸的华丽马车上抱着公主嚎嚎大哭,她问:“公主,为何对我那么好?”

公主哽咽,“桑琪,你值得。你若是过的不好,一定要记得写信,要是那黑心莲欺负了你,你千万不要忍着,往死里揍他,打不过就跑!”

她被公主逗笑了,公主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所有人都喜欢她。

包括他。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这场伤感的别离记忆都是模糊的。

她只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十里红妆迎风飘扬,染红了天边的白云。

甚美。

她带着满腔期待不远千里路途颠簸的到了完全陌生的东魏,如梦如幻的与他站在朝堂之上,拜了天地。

听着礼官的祝词,满朝文武的朝拜,以及他传来温暖的手,她觉得公主的那句话说的对。

她值得!桑琪值得!

这种雀跃激动的心情一直延续到洞房花烛之夜,她捂着一颗仿佛要跳出胸膛的炽热的心,惴惴不安的端坐在榻上等着她的夫君掀开自己的盖头。

她甚至,都想好了第一句话怎么说。

可她等到的并不是新婚喜悦的一张脸。

彼时他已经是东魏的帝王,穿着大喜的玄色冕服,面如冠玉,长身玉立在她跟前,冷冷俯视着她道:“桑琪,好久不见。”

当时正值阳春三月,她出发是是去年八月,历时七个月的时间,一路上都在憧憬与他见面时的所有的场景,唯独没想到的是自己等到的并不是情郎的笑脸,而是冷的没有温度的一句话。

她强忍着泪冲他笑了笑,“陛下,好久不见。”

她所有伪装起来的高贵姿态在那一刻被打的粉碎。

她想,在他面前,自己永远都是公主的侍婢,麻雀就是麻雀,纵使飞上了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她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擦干了眼泪和衣而睡却一夜未眠。

新婚三日,他夜夜宿在书房批阅奏章到天亮。

后来,她这个皇后成了东魏贵族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后宫里的笑柄。

再后来,后宫中来了新人,听说,陛下甚是宠爱。

而自己作为东魏皇后,只能够默默忍受。

默默为他做好一切,为他纳妃处理各种琐事,努力做好一个皇后应该做的事情,将所有的委屈伤心吞下去。

她想,既然是他主动求娶的自己,对自己肯定是有感情的。

她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

为了这一点点的喜欢,她如同从前在李朝一样,默默喜欢着他,以自己的方式固执的对他好,希望他有一日能够回头看见自己。

可是他总是淡淡的,待自己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有时候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靠近他了,却在下一刻又被他推的远远的。

其实她不是不怨的,既然如此,又为何向李朝求娶她,李朝的宗室之女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

可她从来不敢问,怕问了,那个答案会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会让自己在这个冰冷陌生的后宫里痛不欲生。

毕竟,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是东魏的皇后,再也不能回故乡。

这种藏在心里越发苦涩的爱恋直半年前的一天被打破。

那日她酿了新的酒想亲自送给他尝一尝,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便没让人通报,悄悄的进了未央宫。

他的伴读好友司徒大人赵谦也在,二人正对弈。

她正要进去,却听见赵谦手执黑子问了一个她一直很想知道却从不敢问的问题。

赵谦说:“后宫人人都说陛下不喜皇后,但是当初,力排众议,亲自求取皇后的也是您。”

对面的哥舒烨没有反驳,只是弯了弯嘴角,随即落下白子,“可见后宫传言也不尽实。”

桑琪不自觉地笑,他没有反驳,是不是代表着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她正要进去,又见哥舒烨敛了敛衣襟,手托着腮懒懒道:“朝中的那些老头子天天逼着朕与李朝联姻,反正都是要娶的,娶谁不是娶啊,朕与她总算是相识一场,况且——”

后面的话她再也没有听见去,手中的酒樽没有拿稳,“啪”一声掉在地上,里面新酿的梨花白流了满地,酒香四溢。

那是她夜里守在梨树旁,等着梨花绽放的那一刻,一朵一朵精挑细选出来的。

她知道他爱酒,可东魏酒浓烈,他胃不好,所以自己时常酿一些花果酒给他。

那么漂亮的梨花,那么醇香的酒,如同她已经积满了的,酝酿了那么多年的情爱,就这么碎了一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满脑子都是那句话:娶谁不是娶啊。

再后来,他再来时,她便称病不见,两人只偶尔在御花园里碰见过几次,她淡淡的向他行礼,觉得自己倒比从前更向一个皇后。

他偶尔也会问她,“桑琪,你,怎么了?”

怎么了?

她在心里说,我也不知道啊。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了吧。

哥舒烨于她,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月亮。

人得多贪心啊,一开始只想远远得看着月亮,想着若是能得到月亮该多好,可真得到了月亮,还妄想着月亮爱她。

可她忘了,月亮从来不会爱人啊,亦或者说,月亮爱得另有其人。

月亮何错之有,从来错的是她自己。

错错错!

好在一切痛苦都已经过去,她花了半年的时间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疗好了伤,对一切都释然了。

她回过神来,“妾宫中一切事物皆是由医官查验过,且每一样东西都记录在册,若是陛下不信,可着医官重新查验。”

上首的哥舒烨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言语。

桑琪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正想要叫怀恩传召查验库房的医官,见他缓缓了过来站到了自己面前。

他个子极高,就这样俯视着她默不作声。

桑琪觉得压迫感甚重,鼻尖传来他身上的龙涎香气,一时之间有些呼吸不畅,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陛下不若派人——”

“皇后,最近可还好?”哥舒烨不耐的打断了她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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