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明天回来，第二天一早，周凌就到了。

他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外，带着一身霜雪。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周恬赶紧把他让进屋，“外面下雪了吗？”

“嗯。”

周恬拉开窗帘，一派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美好的清晨，初雪悄然而至。

“赶了一夜火车，累了吧，你先进屋睡会儿，姐去趟超市，一会儿就回来。”

周恬裹好羽绒服准备出门。

“一起去。”

周凌放下行李箱，跟了出来。

“看你，眼圈都是黑的，快回去歇着……”

还没说完，就被他牵着手下了楼。

临近圣诞节，超市里播放着欢快的Marry Christmas，装点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

以前在家，周恬去农贸市场采购，都会拉着周凌当苦力，骑着三轮车日晒雨淋，为了几毛钱跟菜贩子讨价还价，像今天这样一起悠闲地逛超市还是头一次。

周恬列了个火锅清单，在生鲜区挑选食材，周凌推着车跟在后面。

她拿了两盒牛羊肉，挑了几种周凌爱吃的菜，准备去结账，被周凌拉到了零食区。

“干嘛？”周恬揶揄，“馋零食了？”

周凌没说话，在两排货架逛了一圈，回来时购车堆满了各种零食。

周恬犹豫着问：“你不是要控制体脂吗，吃这么多零食不好吧？”

“给你买的。”周凌说。

“给我？”周恬摸不着头脑，“我从来不吃零食的呀，快放回去。”

“那是以前，现在有条件了，可以吃了。”周凌说。

听到这话，周恬心里一暖。

小时候家里困难，她从没买过零食吃，偶尔别人给块糖，她舍不得吃，还给了弟弟。

后来长大了，也就不再惦记了。

周恬对着满车零食叹气：“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呀，吃完不得胖死了！”

周凌：“姐姐太瘦了，胖点正好。”

路过生活用品区时，周恬犹豫了，她的卫生巾用完了，该买新的了，可又顾虑到周凌跟在身边，有点不好意思去拿。

“我去拿两罐啤酒。”周凌离开。

周恬松了口气，迅速拿了两包平时用的塞到购物车最下面，去收银台。

周凌已经在排队了，周恬过来正好结账。

“一共638。”

她正准备掏钱包付款，身旁递过来一张银行卡，收银员接过，刷卡付款一气呵成。

“走吧。”周凌拎着两大袋东西，往超市出口走。

周恬回过神，跟上去，“你又拿奖金了？”

“嗯。”

出了超市，周凌把袋子挂车把上，将那张银行卡塞周恬兜里，“密码我们生日，以后钱会越来越多，姐姐拿着，想买什么就去买，不用省着。”

周恬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有种我家少年初长成的欣慰，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回到家，两人直接进了厨房，周凌主动揽过了洗菜的活儿，周恬调锅底和蘸料。

半小时后，食材上桌，周恬倒了两杯啤酒，“这杯祝贺我弟弟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说完一口气干了。

“你慢点喝，先吃点东西。”

周凌把涮好的羊肉夹到她碗里，“这样很容易醉的。”

说到“醉”字，周恬不由想到了上次醉酒那个晚上……

思绪不受控制飞向某个不可描述的场景，她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周凌赶紧给她拍背，又去倒了杯水。

周恬眼泪都咳出来，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慢慢平复下来。

她咬了咬舌头，暗骂自己活该，干脆呛死算了！

周凌自然不知道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灌了口啤酒，又去夹肉涮菜。

他话不多，却很细心，肉涮得恰到好处，夹给周恬的菜全是她爱吃的，会为她贴心剥去虾皮，酱料没了会及时给她添上。

看上去就像个完美男友。

又来了，又来了。

周恬甩甩头，强制自己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周凌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头发挡脸了。”

“姐的头发是长了不少。”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试着留长？”

长发么……

她从没留过长发，一是嫌打理起来太麻烦，二是怕浪费洗发水。

不过现在倒是没有这些问题了，女孩子天生爱美，她也想试试长发披肩的感觉。

“好。”

一顿火锅吃了两个小时，多数时候是周恬在说，周凌静静听着。

吃完饭，周恬怕他太累，催他赶紧洗澡睡觉，自己去厨房洗碗。

周凌洗完澡出来，拿毛巾擦着头发，靠在厨房门口看她。

“怎么还不去睡？有事？”周恬问。

周凌：“我想教你两招防身术。”

“防身术？”周恬不解：“我学那个干什么？”

周凌：“教练要给我增加训练量，以后我不能送你了，以防万一。”

周恬笑了，“你也说是万一了，哪有那么多坏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你下班太晚，住得又偏，我不放心。”周凌撩起眼皮，“你不学，我只好再去找教练请假了，他不准，我就跟他打一架，打服了，就准了。”

周恬气笑了，擦干手走过来，“你这是威胁我啊，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敢威胁你姐，信不信我揍你！”

作势去打他。

周凌也不躲，胸口挨了一拳，不痛不痒，顺势拉过她的手，将她反抱在怀里。

“如果有人从后面这样偷袭你，你就用脑袋去撞他的下巴。”

被他这样紧紧裹在怀里，周恬全身僵住，身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听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见她没反应，男孩贴在她耳边说：“撞啊！”

耳背一阵酥麻，周恬回过神，汗毛都炸起来，本能地往后一撞。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她反应过来，赶紧转过身，“怎么样疼不疼，姐不是故意的，你……”

“你做的很好。”周凌往后退一步，“这时候对方会松手，你不要跑，趁机踢他裆部，让他彻底失去攻击能力，然后往人多的地方跑，边跑边大声呼救。”

周恬犹疑着往他身下扫了眼，“这个…就不用演示了吧。”

周凌勾起唇，“姐姐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踢到我。”

“德行！”周恬白他一眼，“教完了还不快去睡觉！”

周凌把毛巾扔到一边，去房间抱来被子打地铺，没一会儿就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收拾完，已经下午两点，周恬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可她怕弄出动静吵到周凌，也上床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天都黑了。

周恬看了眼时间，22:30！

居然睡了这么久，晚饭都错过了。

也不知道阿凌醒了没？

推开门，客厅一片漆黑，隐约看到地铺上没人。

“出去了？”

正想给他打电话，阳台那边“咔哒”一声，燃起一点猩红。

周恬走过去，“早就醒了吗？”

隆冬腊月的天真不是盖的，她一只脚刚迈出阳台，身上的毛衣瞬间被寒风穿透，赶紧缩了回去，裹上羽绒服才敢出来。

看着他动作熟练地抽烟，周恬有些恍惚，她已经记不清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就像她记不起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格斗。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那十几年，她对他似乎算不上好。

小时候的周凌皮得厉害，父亲的暴力基因被他遗传了十足十，成绩倒数不说，还经常逃学出去打架，弄一身伤回来。

周恬到处给人道歉陪笑脸，窝了一肚子气，回到家抄起鸡毛掸子就是一顿臭揍，一天不给他饭吃。

小男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倔得像头驴。

那时候她还叫添娣，看着这个新添的弟弟，每天都恨不得掐死他。

后来上了初中，他变本加厉好勇斗狠，在派出所挂了号，派出所的警察都打不过他，还向他请教格斗技巧，周恬简直要气笑了。

就这么潦草地长到了十五岁，他被体校看上，人生轨迹就此改变……

一支烟在他指尖燃尽，周凌又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姐，今晚有流星雨，你知道么？”

“啊？”周恬往天上瞧，“在哪儿，你看到了吗？”

“嗯，刚划过去几颗，这会儿没了。”

“你怎么不叫我啊！”周恬遗憾地跺脚，“对着流星许愿很灵的！”

周凌低头点烟，半张脸隐在烟雾中，“姐姐的愿望一定会实现，许不许都是一样的。”

周恬轻哼，“你知道我要许什么愿吗，就说能实现。”

说完自己先笑了。

对啊，她还能许什么愿，无非是求上天保佑他顺利进入省队，最好再打进国家队，如果能参加奥运会拿个奥运冠军就更完美了！

“这么有信心进省队啊，可别到时候打脸。”周恬忍不住拿话损他。

“哦，姐姐的愿望只是这个吗？”周凌仰望夜空，“其实再激进点也没什么，只要是姐姐希望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拼了命去做。”

这句话成功扰乱了周恬的心，她想问他为什么那么在乎她的想法。

还未出口，一道银弧划过天际。

她顾不得别的，指着夜空兴奋大叫：“看，流星！”

而后双手合十闭起眼睛。

男孩盯着她的侧脸，黑眸中涌动着浓烈的情愫，却在她睁开眼的瞬间，不着痕迹地隐去。

“你怎么不许愿啊！”周恬转过脸，双眸晶亮。

“我许过了。”周凌说。

“那就再换一个啊！”女孩颇为遗憾，“你只有一个愿望吗？”

“嗯。”

周凌把烟掐灭，进了屋。

晚饭没吃，周恬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周凌从厨房端来饭菜，是用中午剩下的食材炒的麻辣香锅。

“你什么时候做的？”周恬眼睛亮了。

“六点多。”

原来他那么早就醒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姐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多睡会儿。”

周凌的厨艺直线精进，简直到了让人惊叹的地步。

“你以后退役不打拳了，可以去当厨师。”周恬调侃道。

周凌轻飘飘地说：“我没兴趣做给别人吃。”

……

这让人抓狂的暧昧氛围。

周恬下意识不愿深究这个问题。

先这样吧！

至少现在看来，弟弟长大了，懂事了，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