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一直持续到沈长秋向皇后行礼。

胡里京推开门进来时，皇帝派去禁足王爷的宫人刚巧出门。

胡公公眼尖，他“啊呀”一声，笑道:“娘娘来了。”

容若一听就没忍住乐，他露出最里边两个缺口的牙，一边乐一边扭头喊:“母后！”

私下才能喊娘，但他不论嘴里是什么，都带着甜腻腻的亲热劲儿。

胡里京见殿内乌泱乌泱十多个人，刚要挂上笑，就瞧见大殿最中央，自家儿子在众人不可言传的表情里，跟个树袋熊似地挂在个小公子身上，脚都不带着地的。

许是被呼出的热气碰到，那个小公子还很不自在地侧了侧脸。

胡里京看了一眼座上的男人，这是叫她来看什么新鲜玩意？

...猴子爬树？

可惜爬的树不结实，爬树的猴也不轻。

应该说，太子殿下吃得香睡得好，实打实的沉。

于是就在胡里京一个错眼间，沈长秋一个长揖，连着容若就眼瞧着要摔。

好吧，不是眼瞧着，就是摔了。

而且“嘭”地一声，摔得挺实在。

苍天在上，天底下娇气的人里边太子殿下如果敢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而娇气体现出来的那么一个特征，就是怕疼。

容若闭着眼，运着气准备张嘴嚎了，结果感受一下...怎么不疼？

容若睁开眼，身下是面色痛苦的沈长秋。

“..沈长秋？”

沈长秋没吭声，叫人起开的劲都没有，蹙着眉，脸白如纸。

容若吓了一跳，忘了自己还压在人身上，扑过去喊，“沈长秋？沈长秋你醒醒？”

沈长秋被这没轻没重的一压二压，压得闷哼一声，觉得这次不必再装，就真的能吐口血出来。

容若被他亲娘拎起来了，还要去扑沈长秋，他紧张地手脚冒汗，眼睛都不敢眨。

沈长秋眼前金星乱飞，被臣子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扶起来，耳边是无数嘈杂的人声。

他胡乱地点头搪塞，好不容易感觉脚安安稳稳立在地上，皇后还没看仔细是什么模样，耳边就是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嚎。

“沈..嗝、沈长秋！”

沈长秋:“...？？？”

闭了闭眼，再看过去，容若哭了。

容若的瞳孔颜色天生就浅，被大殿里灿灿的烛火映着，就很空，眼泪再一滴一滴淌下来...

像受极了委屈的某种小动物。

小小一只，领子还被皇后的手指提着，走是走不过来，两只手还要抱他似地张着。

“呜呜呜..沈长秋，你不要死！”

几岁的孩子做什么都带着股不依不饶的执拗劲，哭起来撕心裂肺，也听不进去道理。

容若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总是会哭，冬天吃不到荷花露要哭，夏天没有雪要哭。

哭往常是他表达索求的手段，现在是以为沈长秋要被自己害死了。

对于方才发生的事，他是有意识的。

沈长秋在即将摔下去的那一刻，毅然决然地揽着他往后靠，把自己撞到坚硬的地砖上。

轻轻碰一下就要吐血的。

那好大一声响，他肯定很疼，说不定就要死了。

容若哭起来没人能抵抗住，可怜兮兮地，眼睛一眨巴就是一大串眼泪，眼角眉梢还带着点惯于撒娇的媚，就像在说:我好难过，可是你怎么舍得让我哭呢？

但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因容若而起，沈家孩子的孱弱众所周知，平日入秋便要披大氅的体质，却一而再地因容若受伤。

故而帝后二人见儿子哭得惨烈，面上掠过几丝心疼，还是十分愧疚地看向沈长秋。

沈长秋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脚步踉跄地走过去，把哭抽抽了的小孩抱在怀里，又抬起手，生涩地拍拍他柔软的发顶。

“臣没事，臣不会死的。”

“...你..嗝，你疼不疼...？”容若忍了好一会儿才从哭声里憋出一句含糊的话。

“...臣也不疼。”沈长秋轻抚他后背的手一顿，又重新落下去。

容若的啜泣声没停过，他后悔极了，觉得自己好坏。他往前蹭蹭，用力地抱住天底下最好的沈长秋，又马上松开，改用手指轻轻握住他的衣角。

众人出宫时天色已晚，夜雾稀薄，道路两旁的灯笼依稀映出朱墙碧瓦。

车早早在外候着，马低着头吃草。

沈长秋跟在沈尚书身后慢慢走，衣襟前一片**的水光，风一吹，就一股子湿润润的凉。

——

匆匆忙忙地告别各位同僚，沈家父子掀开帘子进了车厢。

沈尚书坐下后喝了口茶，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地点，半晌才微微颔首，说:“你今日做的很好。”

褪去沉默寡言的外皮，男人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淡，说出的话不像对儿子的夸奖，更类似对下属完成任务的了然。

沈长秋整了整衣襟，脸色苍白，还是矜持有礼的姿态，他温声道:“儿子会做得更好的。”

“嗯，做好你该做的，你是沈家的儿子。”

“儿子知道的。”

看着窗外黯淡的夜色和一团团火光，沈长秋垂下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嘲讽和冷意。

寥寥几句就是父子二人今日里全部的对话了。

车厢内再除了外头马蹄声嘚嘚地落在地上，就是烛火噼啪烧开的声音。

好在路途并不遥远，蜡烛未烧完半截，沈长秋就听到远处有熟悉的声音朝内庭喊:“老爷和公子回来了——”

容若:#全世界最好的沈长秋#

沈长秋:谢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身体它不听使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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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