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约会

-1925年8月18号,孙陵白加入自由党的两个月整。

联邦局对基因病毒杀人案做出了公开回应,称是国外恐怖分子的手笔,由各国联合的世界安全组织正全力追捕他们,并将以“严重威胁人类安全罪”处决他们。

但也有人声称,五年前在国内某研究所,曾流出过类似病毒,这次的病毒也是他们失败的产物。这就是一场肆无忌惮的人体实验。

并且,受害者远不止个位数,还有许多在角落死得蹊跷的人,也被神通广大的网络曝光出来。只是这些言论就像蟑螂,只在夜间出现,等到晨光初现立即就被销声匿迹。

对病毒机制,联邦只说尚在研究中,并强调族谱是新世界本源的一部分,当局会抓捕散播不实言论的作乱分子,进行严惩和教育。

抓犯人的效率不怎么样,捂嘴的速度倒是快得惊人,当局已贴出搜捕微埃特、霍夫卡等“坏笔杆子”和缪繁等“坏旗杆子”的指令——前者是煽动群众罪,后者是组织违法游行罪。

微埃特与霍夫卡狡兔三窟,且自由党中也有其他人用过同样的笔名,暂时安然无恙;然而缪繁是个背景单纯的愤青,还在读大学,立即被开除学籍并逮捕了,他在最后能握紧采访话筒时声称——

“我无罪!团结起尚能思考与求知者,争取我们本应具有的权利、本应知晓的真相,我们无罪!”

“既然病毒并非世界的bug,而是人为的产物,那么族谱的秘密必已揭开一部分,事关全人类的命运,当局有义务公开它,而非将普通公民蒙在无知的恐慌中。”

“以及——以及,陈枪!我支持陈枪的代际自由主义论!我们活着......请不要切断直播!我们应当拾取人的自由尊严!这是我们与动物的区别!!”

看得出,到最后已经急切得词不达意。次日的报纸便写着“动保组织强烈谴责:缪繁拒绝尊重生命平等!太傲慢!”,以及“可笑:人类食物链顶端地位被质疑!”

作家对此表示:其实也没错,毕竟真正的顶端统治者是族谱——如果它能被放宽扔进生物范畴的话。

锦传风很苦恼:这样紧张到草木皆兵的时局,注定她们的新剧本不能在公开场所上演。

但“好”消息是:她和任择也没写完。主要是反抗族谱灭亡人类的策略仍不成熟,微埃特和其他同伴也在帮着想。

孙陵白生活忙碌得过分了,他盯着被时间跃过的日历,还是觉得残废与迎接父母复现的大节点逼得太紧,又恨自己没能再多做些事——虽然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已被压缩成了砖块。

联邦医院白天转,地下诊所晚上熬,时局变动去党内。这些还都只是固定活动。

他还在接受于前与陈科实验室的跟踪研究,X蛋白尚未在他身上表露出任何特性,与族谱的联结也没有发生改变。

孙陵白开玩笑地说:也许再有一次病毒案,X蛋白的潜能就能被吓出来了。

于前的眼底小静脉爆了,绿瞳仁转得艰涩,但当他哈哈笑起来,一切疲惫和痛苦都被杀死了:“可以试试!要不是样本不够了,我也往自己身上打点......”

“于前,”孙陵白突然叫他,有些难以启齿,“说真的,我有点熬不住了。”

于前还抿着一缕烟痕似的笑意,但眼睛已经平静下来。

他没有安慰孙陵白的打算,因为他知道孙正承受的,是人类共同的痛苦,而这份痛苦唯有对抗能接触。语言是徒劳。

但最后他还是出于不想失去这个朋友的想法,问:“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孙陵白朝着他们之间的垃圾桶,愤愤骂了句脏话。这完全是人类理智崩断的表现。

“借我一个可靠的信得过的学生,到我地下诊所去。”

“当然,这是人类灭亡面前脚趾盖大的小事。”于前点头。

还说:“小林失踪的事儿,我们都在努力。”

在孙陵白要走时,他还慷慨周到地递给去一把巧克力棍。

孙陵白抽过了一根,上眼皮因为疲惫耷拉,而青灰的眼圈又朝下坠,叫他聚着股颓靡的气息。还让他眼睛有点下三白。

他轻快飘忽地笑了两声:“谢了,但我更想要一支真正的烟。”

于前给他了,但说:“虽然族谱不让你死于肺癌,但没说你不会得口臭,小心亲嘴的时候被糊一大巴掌。”

孙陵白诧异地望着他:“没的嘴亲。”

于前的研究思路,就反映了他异于常人的脑回路。

此刻他幸不辱命地扯到了梁丘伏身上:“亲梁去呗。嘿,他崽的,人类要完蛋啦!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可不觉得亲个嘴谈了恋爱能咋的,就是打个炮都和信仰动摇八竿子大不着......”

“不仅是能套出情报的手段。而且——甭管别的,反叛者上了执行官这件事本身,就够爽的了!”

实验室隔着张桌子的陈科听见了,瞟来一眼,也没有出声制止,但说不准暗地里记了笔账。

孙陵白闭了闭眼,问:“你烟里有酒精?”

于前奇怪:“没有啊?”

“讲话和喝大了一样。”

他上梁丘伏?

比人类操了族谱还惊悚。

孙陵白薅走于前一根烟,走出去点了。

“......”真难闻。他降智地想:就是二手烟的味道。

并不因为自己主动点燃有不同。

没有风,味道一点儿不散,像沾了粪便的海草粉。

但还是自虐般等它燃尽。

也许因为大的虐待来自世界,他无法左右。只能主动对自己施加小的虐待,来验证自己的能力,寻找与世界抗衡的勇气。

这和与控制欲相关的洁癖一样,都很可笑。

要是微埃特在,还可以和他谈谈酒精与写作的关系,这两者也时常在作家面前打架,并根据胜负的不同,在纸上泼出不一样的血迹。

天暮沉下,他行走起来,风带走他身上的残烟气味。

这是实验室的事儿。其它的——不怪于前扯到梁丘伏,孙和他的确有些密切的变化。

每周一次,梁丘伏在医院或他家门口,带着晴晴出现。

然后他们去吃饭、遛猫、去梁的家里看卷宗。

经历的时候不觉得——下班,巧遇抱着猫的梁丘伏,等待已久的雾蓝眼睛抬起安静地注视,然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但细想起来是件诡异的事。

“我们是约会吗?”“你在追我吗?”“梁丘伏,你是什么意思?”

孙陵白问了一通,蓝眼睛一概不回。

最后孙陵白圈着他的脖子,又问,逼问。他才轻轻地说:“我还在监视你。”

孙陵白忍不住骂他脑残。

但回头想起来,梁的这份态度,又是太无所谓的东西。

——他始终想要的,不过就是梁卸下防备,越亲近越好,越亲近越好动手脚。

所以根本没什么好跳脚的。

......也可能是梁丘伏太欠揍了。

*

小林的消息传来,是8月20日,她失踪的三个月整。

准确来说,传来的是她的定位。

5月19日晚23点,定位消失在晖宜乡,他们所居城区(长云区)外缘的乡郊。

5月23日,定位出现在30公里外的西园——一个臭名昭著的黑市。

6月4日,定位到了100公里外的北海,直到最近一次8月19日傍晚8点传来的定位,仍未脱离那片海域。

技术人员修复了信号接收器的故障,才将这些信息刷新出来。

孙陵白盯着看了十几秒,鼻翼开始煽动,胸膛开始像鸟翼那样起伏。他摸过另一台显示地图的鼠标,将那片幽蓝的海域缩小又放大,仿佛把这个动作当成了捞筛网,而失踪的小林会在某一下后被盛起。

任择站在他身后,也凝视着。

孙陵白转头,将盯着地图的眼神移向他:“任择,你说实话,你当时是真对她的去向一概不知,还是交给了她什么任务?”

不然,孙陵白不相信她会突然远行,不留下只言片语。

任择神色有些难看,但不像说谎:“我真的不知道。你可以去翻档案,她当时还没过考察期,根本没有被放入接受任务的同志中。”

“我推测从第一次信号消失起,她就遇到了危险。因为定位器植入在身体里,不会因下雨或轻易的外伤故障,只能是被人蓄意破坏了。”

孙陵白说:“立刻去北海。我要去救她。”

“没有必要,”敞开的房门被人敲了敲,莱芬那头闪耀的金发率先探进来,“我在北海有人,是当地的,直接让他们去找得了。而且——”

任择掀眼注视他,说不出是警告还是哀求。

莱芬撇了撇眉毛,摊开手无辜道:“我们都不愿接受最坏的结果,但我并不认为,对她朋友隐瞒一部分真相是得当的。”

孙陵白问:“什么意思?”

任择指了指屏幕右下角的数条横线,又垂下眼低声说:“这里本该有生命体征的。”

死寂在心脏与房间中弥漫。

良久,任择衔起虚弱的声音:“也不一定就是......也许是故障,又或者定位器脱离人体了。”

沉重的气氛压迫着任择的声带,让他再无法说出话来。

小林的第一本自由党书籍,是自己给她的,如同抛出的一根橄榄枝。

任择一直有种奇怪的想法:当小林来到自由党前,她是孙陵白的学生,是由孙陵白“监护”的。而当她经过自己的介绍来到这里,在自己作为她培养人的羽翼下,这份保护与引导的责任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但自己没有做好。她现在不仅为小林感到担忧悲痛,还感到对不起孙陵白,连眼睛都不敢抬起。

万幸又让他失落的是,孙陵白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平息下来说:“先去晖宜乡,至少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孙陵白松开鼠标,踱步从他身旁走出去时,任择扔不知道,自己是否渴望他狠狠训斥和殴打自己,以在幽重的不安中,换取一点切实而笃定的疼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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