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长我三岁,名满秋山。”提到兄长,满琦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虽然他常年在漠北,但是逢年过节总会差遣人送来一些漠北的特色小食,聊以慰问。”
“似乎满录事的兄长尚未成家?”谢疏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回满琦倒是沉思了一会,反问她:“你为何关心兄长的终身大事?”
“满秋山将军年将二十又七,迟迟不成婚,长安城无人不晓,几乎你们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谢疏看着满琦躲闪不及,被飞驰的马车扬起一身的灰,“本来不知道这些故事,但是你一进大理寺,不少女官都在议论你们兄弟二人,估计是想做妯娌。”
因为满琦聊别的话题,他准会谈他那位亡妻。谢疏深知自己和他那位亡妻准是有巧合之处,但是自己没有攀高门的想法,就不要去招惹满琦。
“那你想和她们做妯娌吗?”满琦又轻轻推着她的肩膀往前面走去。
“满录事抬举我了,没有那个本事,自然没有这样的想法。”谢疏及时逃出了满琦的陷阱,并且给出了建议,“王杨卢骆,都是很好的选择。”
“可是我更中意于王谢之家。”满琦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谢疏点点头,“很好的选择,若是满录事有心仪的选择,我等自然牵羊贺酒。”
“谢惊风!”满琦显然不想和她打太极了,直接开口问道,“你为何在刘老厅里倒掉了头茶?”
谢疏显然没料到满琦看到了这一幕,倒掉头茶无非是个人喜好,但是满琦之前也提到过这样“头茶”,想必是他那位亡妻也是相同的喜好。
她背着满琦转过身去,难得直接抱怨:“有了眉间痣,倒掉了头茶,我就是她吗?满录事不防和我说说,你这位心心念念的亡妻姓名为何?说不准是我家的远方旁支。”
亡妻的名讳已然是当朝禁忌,满琦显然不能随意开口。他沉吟半晌,给出了一句诗:“美人迈兮关山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这句诗背后的深意谢疏了然于心,因为她只和一个人说过自己名字的真正来处。想到前因后果,谢疏忍不住皱起眉,右手小指微微颤抖起来。
这能不一样吗?自己和他的亡妻就是一个人!
债主今日还真是讨债来了!满琦的信念感极强,竟然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活着。
十年后,一个已经是名动天下的边塞将军,另一个却还是在苦苦追求转正的大理寺录事。
好在她背对满琦,所有的惊讶与无奈都被她一低头就收敛了。
“认出我来了吗?”身后的满琦死死地拉住她的右手臂,“他们都说你死了,但是我不信!”
前面的人群起了骚动,原来是肖婆婆的饼已经卖完了。
满琦又担心给谢疏的手臂抓出青印子,于是忍住满腔怒火放松了桎梏:“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既然不愿意让我记住你,留一只猫给我算什么!”
在散去的人群中,雷打不动的谢疏和死死抓住她臂膀的满琦如同站在漩涡中心。
人群聚散不过一个罗预的时间,谢疏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面对狂风暴雨的满琦:“我不是她,亦不知道你所说为何。”
满琦冷冷地看着她:“你十五岁时在何处?”
“在江左萧山书院求学,若是有疑问,可以随时求证。”谢疏把他的手推了两下,终于得到了自由的臂膀。还没来得及捋平衣服上的褶皱,一旁又是马车轱辘而过,谢疏眼疾手快地把满琦往旁边一推,这才避免了他的衣服又一次被马车飞驰带起来的黄色尘土给沾上。
满琦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似乎想从中看出那个人的影子,可惜举手投足之间,实在是没有确切证据。
谢疏抬起左手,帮他拂去肩头之前没拂去的尘土,宽慰道:“满录事,斯人已逝,不如吃饼。”
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了一个弹指,满琦只能收敛了焦躁,又转化了平日里那副阳光灿烂的常态表情,跟着谢疏来了摊位前。
肖婆婆头发花白,被头巾整整齐齐地束起来,眼神却十分锐利,一眼就看到了谢疏。她连忙把一旁簸箕的白布揭开:“小谢,就等你了。”
谢疏快步上前,发现只有一个肉饼。肖婆婆显然也发现了谢疏身后的满琦,她只好解释道:“小伙子来晚了,明日再来如何?”
谢疏主动回身和满琦解释:“劳烦满录事和我分食如何?”
从军之人对于食物并没有太多的追求,只要饱腹即可,因此满琦点点头:“一切听谢录事安排。”
谢疏掏出一文钱,放在肖婆婆小摊的银盒子里。肖婆婆有些讶异,自打认识谢疏以来,此人一直独来独往,从未见过有何人与她前来一起买饼。
这位绯衣公子一看就是高门出身,器宇轩昂,头戴抹额,是从军之人的打扮。
谢疏竟然也能结识军队之人?
做了半辈子的饼,肖婆婆自然也能明白所谓的眼色的重要性。她那戴着金戒指的右手麻利抽出一边的铁刀子,在木板上把这块肉饼切成了两份,白刃锋利,一下就露出其中的鲜肉,金色的油脂也随之流了下来,勾起人的食欲。
肖婆婆刚拿起纸袋准备把两个饼装好,就听到这个红衣公子和谢疏好声好气地说道:“今日炎热,我前日为谢录事也去高阳公主府上摘了桃花博得谢录事欢心,今日谢录事不肯赏口水喝吗?”
这语气不知为何听起来带了一些撒娇的意味,肖婆婆一时手抖,心中惊骇,这二人到底何等关系?
在肖婆婆听来,满琦这话不着调,衣着华贵的公子和小小的青衣录事撒娇?但是这语调确实像极了和长辈撒娇的孩子,带着点可怜巴巴的语气。
在谢疏听来,这话可就有别的意思了——有了饼吃不够,还要喝上饮子。
若说还有一层深意,那就是对于谢疏给出的关于亡妻的反应不满意,所以在这里闹脾气。
满琦对于谢疏从来都是糖衣炮弹,谢疏对于他甜言蜜语的原因清清楚楚,无非就是怀疑谢疏是他那位死而复生的亡妻,偏偏谢疏心细如发,能一次次在被抓住的边缘徘徊。
满琦真的是爱所谓的亡妻吗?谢疏的脑海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想法。在这强烈的思念后面,也许隐藏着一种更强烈的执着?
接近十年的鳏夫生活,也许怀着的是一种复杂的爱恨参半的感情,太长时间的思念也许抵不过恨的力量。
至于这恨的原因,谢疏不得而知。
也许满琦想要坐实自己和亡妻为一人的关系,只要自己不承认,那么这就是捕风捉影。
但是谢疏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在老人面前这样和别人**,她“啪”地拍了一把满琦的腰,引得满琦的蹀躞叮当作响。
她板着脸和满琦说道:“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买酸梅汤回报您的桃花之恩。”
*
恰是春花烂漫之时,长安城开得最茂盛的桃花,无非是长安崇仁坊高阳公主宅。
“您这边请。”一个白衣小仆低眉顺眼地领着一个年轻僧人走到公主府的侧门,“公主久候多时。”
年轻僧人嘴角有痣,左手持一串小紫叶檀佛珠,年纪轻轻,却又身披宝刹寺的高僧袈裟。年轻僧人微笑着对白衣小仆点头示意,如同过去的一样,无声地踏进了公主府。
二人的一举一动被公主宅对面小摊上的一个跛脚少年收入眼底,一路轻快地跑入坊内东南隅当朝宰相,长孙无忌的宅子。门口的侍卫显然对他已经熟识,直接放行。
少年一路畅通无阻,直达茶室,直接坐在了帘子前的草垫上。茶室氤氲,玉帘后有一人正在打开纸囊里的紫笋。
那人倒是先于少年开口:“那和尚又去了高阳公主宅?”
少年回道:“是,每隔七日就会去一次。”
帘子后的人把紫笋倒入沸水之中,沉吟半晌:“薛万彻近日如何?”
薛万彻,如今炽手可热的开国元老,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曾经参与过太宗时期的玄武门之变。跛脚少年只得如实回答:“近日在翻阅兵法谋略。”
“果然坐不住了。”帘子后的人冷笑一声,用银夹子碰了碰熟盂,发出清脆的声音,“谢疏如何?”
跛脚少年不敢隐瞒,讲那日在西市的事情一一道来。银夹子一声声如同鼓点,帘子后那人最后回答道:“谢疏并非等闲之辈,切勿掉以轻心。”
跛脚少年似乎有些不解:“谢惊风到底何许人也?”
帘子后的人笑道:“你认为她如何呢?”
跛脚少年低头回答:“我名为包道守,自然是人如其名,万物到手,可过去我在她手下失手过。那日在西市她认出我来,又放了我一马,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煮茶的人将茶水过滤,沉吟半晌:“从九年前的一场风暴中全身而退,如今还能谋一官半职,绝非常人所及。”
言毕,又“哐当”一声丢了一块名刺到包道守的跟前,那人吩咐道:“去盯着这个人的动向。”
名刺上正是当朝吴王的大名——李恪。
好的!上主线!小谢已经确认了自己就是所谓的亡妻,正在绞尽脑汁把自己摘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