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一事,让望京的修士警惕了起来,他们这些人若是面对修真界那些人,真的有胜负可言吗?怕不是蜉蝣撼大树,不自量力。
赵涟岁三人回身看向里面之人,雨娘开口提醒,“此事已了,几位大人速速将犯人压至大牢中,莫要耽搁了时辰。”
众人回神,各怀心思地瞧着眼前的三人,猜测他们的身份。
没了法器和灵力的照亮,才发现夜色已至,被洗涤过的夜空挂着星辰,照亮人间。
赵涟岁走至周琼思面前,嘴角噙着笑,食指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她娇弱的容颜。
周琼思不知她何意,又不敢得罪她,只能赔笑,怯生生道:“琼思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大恩大德此生没齿难忘。”
赵涟岁噗呲笑了起来,周琼思心脏砰砰直跳,不详的预感在心底蔓延,有什么似要挣脱了她的掌控。
“你,真是好算计。”果不其然,她们什么都知道。
周琼思脸色骤白,心尖一紧,作势茫然不解:“姑娘,你这是何意?”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声音里的颤意。
赵涟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你选对了路,可也选了最艰难一条。”
模棱两可的话,令在场之人都面面相觑。
“如你所愿,我帮你女儿进你心目中的大宗门,可是你要将你所知告知身后的两位大人。”赵涟岁松开周琼思,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虚弱地躺在周夫人怀中的周伟合。
周伟合原本颓败的眼眸霎时一亮,看的出来他是真的在意自己女儿的前途。他原想起身感谢眼前的仙长,却发现此刻自己毫无力气,只能颤颤巍巍地抬手感谢,“好好,多谢姑娘,多谢齐大人。”
他那眉开眼笑的神情,若非场景不对,众人都想跟他道一声恭喜,只是赵涟岁的神情太冷了,众人不敢吱声。
赵涟岁垂下眼眸,不解地问:“用你自己的命去换女儿的大好前途,值吗?”
周伟合讪笑:“不知姑娘何意,只是做父母的都忍不住替儿女提前打点好一切。”
赵涟岁闻言不再发问,沉默地回到宋庭照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后者会意,知道周府一事在她这里翻篇了。
宋庭照朝周琼思递去一颗红色珠子,“拿着它,过几天会有人来接你去极星阁。”
周琼思惊喜地接过,俯身一谢:“谢谢几位仙长。”
宋庭照:“不谢,即便没有我们,若不出这事,凭周姑娘的天赋,不出三年便会有极星阁的人来寻你。”照旧可以摆脱现在的命运,只需等待更长的时间。
周琼思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了,她是聪明人,可别人也不是傻子。只是,阿爹为了她的未来在赌,那她自然也得赌,虽不是同一场赌局,但都无法独善其身。
将周思琼一事解决,周府一事彻底告了一段落,灾银失窃一案就此抓到主谋,接下来只待案件审理结果出来便能将余子成接出来。
赵涟岁在乔元柏和午川复杂的眼神中告辞,看得出来他们有诸多疑问,只是碍于她身边人没有直接问出来。
齐恩本就与她们相熟,此刻倒是无甚表情,只说等忙完了再去寻她们解惑。
赵涟岁连忙道:“不着急,你何时来都行。”越晚越好,她一点都不想面对齐恩,她怕极了他生气的模样。
这话不知哪里戳到齐恩的点了,他皱起眉,不乐意道:“你的账我必定要跟你算一算,你且等着。”
他叉腰训斥的动作流畅,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熟稔。乔元柏愣神片刻,脑海里想起绮罗讲述赵涟岁离家的过程,在此刻,他才真正接受了“赵萤”是赵涟岁的事实。
赵涟岁尴尬一笑,转头朝宋庭照挤眉弄眼,期盼他能出来帮自己说几句好话。但他只是双手环抱胸前,冷漠地旁观着。
先不说从少年时期,他就不喜欢与齐恩辩论道理是非,更何况此事确是赵涟岁自己鲁莽,不给她一个教训根本不知道收敛性子。
“你勇什么,你也有元婴的修为吗你就敢挑衅对方?还想往前冲,轮得到你吗?有阿照和雨娘在,需要你拼命吗?”
赵涟岁垂头丧气地听着齐恩的训诫,想说她不可能永远躲在别人身后,她与那些人的仇,终究是要自己去报的,但她忍住了,因为齐恩只是担心自己而已。
一通输出后,齐恩终于气消了,大手一挥放过了赵涟岁,她立马灰溜溜地离开周府,生怕再晚一刻齐恩又要翻旧账。
三人刚踏出周府大门,便被一位白面男子拦住了,原先围住周府的官兵都撤下去了,周府周遭寂静无他人。那白面男子对赵涟岁态度恭敬,他躬身邀请,说自家主人有请。
赵涟岁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瞧,瞧见一辆马车藏在幽暗地巷子里,似乎不愿被人发觉。
夜色中,只见车内的人轻轻地挑起了窗帘,露出修长的手指,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戒指,她对来人的身份恍然大悟。
赵涟岁说:“我去去就回。”
宋庭照颔首:“我们在这里等你,放心。”
赵涟岁走近,神色复杂地问:“夜色惶惶,陛下亲临此地,有何贵干?”
那人自马车下来,威严的面容令人忽视了他脸上的皱纹,紫色衣袍更衬他的贵气,一件黑色斗篷搭拢在小臂上。
“我来看看你。”
赵涟岁喉咙一哽,静静地听着他说,“元柏向我描述赵家新来的姑娘时,我便觉着像你的性子。你还活着,我也算是对得起你祖父了。”
他没有自称“朕”,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和蔼地问候着赵涟岁的情况。赵涟岁心下烦躁,却没表现出来,忍着不耐,静静地听着这虚假的嘘寒问暖。
盛朝筠絮叨了一阵,发现眼前人并无太大反应,称帝多年,朝堂上虚与委蛇惯了,使得他能轻易看出一个人的情绪,更何况她的厌烦已经摆的很明显了。他叹了一气,将小臂的斗篷展开,抖了抖,欲披在身形单薄的少女身上。
赵涟岁手一挡,躲开了他的动作,拒绝他的好意。两人对峙着,谁也没让谁,赵涟岁直勾勾地盯着盛朝筠的面容,这才发现他是真的老了。
玉冠束起的发丝中掺杂着不少银白,平时挺拔的背此刻微驼着,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震慑朝廷的帝王了。
“夜深风大,别着凉了。”盛朝筠趁着她愣神间,将斗篷披在她身上,系紧。
赵涟岁咬着唇,退后几步,讽刺道:“陛下这一出是演给谁看?”
“元柏说你身子骨不太好,怕你出事才来的。”
“来看我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吗?结果满意吗?”
赵涟岁转身就想走,盛朝筠出声挽留,“再帮我们一次吧。”
脚步一顿,她难以置信地回头,气极反笑,“陛下,今夜一事,得利是谁我不说,这样的结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做人,莫要贪得无厌。若是真的老了,早日退位让贤吧。”
她语气讥讽,再一抬眸看向他,眼底里全是冷厉,“你是一位好君主,却不是一位好父亲。他临到死,都在恨你,恨你百般算计,把我们的命都算了进去,所以你凭什么觉着我会帮你?”
周伟合的控诉、周思琼的仙缘,以及那两位一出手就是杀招的修士,桩桩件件都是算计。算的是齐恩,亦是她赵涟岁身后的人。
即便她不出现,周思琼也能借齐恩入极星阁,因为他所求,无论是雨娘还是宋庭照都会回应。
她不知盛朝筠所谓何意,但就是不满被算计的滋味,一次又一次,还连累她身边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盛朝筠抬头看向夜空洁白的月亮,语气中仅是无奈,“当年你父亲失踪,我孤立无援,若不做足准备,盛国连这五年的平静都没有。”
周伟合确实是他的棋子,他知其担忧,所以容忍了他的不忠,允许他对两边都许了忠心。不过,不管期间发生何事,只要最后的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行。
盛朝筠:“我们对于这个结果,其实都很满意。”
赵涟岁脑袋一嗡,瞬间明白了周伟合的作用,盛朝筠需要一个人去激起民怨,挑破那层遮羞布,将事实摆在百姓面前,在百姓的支持下大刀阔斧将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剿除掉,削弱镇妖司中世家子弟的影响力。
周伟合愿意花五年时间去成为这样一个“坏人”,是因为他想保他女儿周琼思。身负仙缘的少女,若要突破束缚的枷锁,跳出被世家操控的命运,只有被人领路进修真大宗门这一条路可以走,她才能借此拥有一个强大的后台。
哪怕,这个后台并不稳固。
这事情,那位能“预知凶吉”的少女怎么可能不知道,父亲虽瞒着她朝堂的腥风血雨,却被她猜到一二,既然左右都无路,那就只能靠运气,由老天爷替她定这生死。
赵涟岁冷冷地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她没再停留,而是快步走向站立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中的宋庭照两人,扑入雨娘温暖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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