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又沉落了几寸,父母呼喊着贪玩不着家的孩子,孩童们一轰而散,食物糜烂的香味飘到院子内。
赵涟岁只觉心如刀割,她眨眨眼,低下头服软,“对不起,我不知道。”说完,她转身回房。
她一走,宋庭照扶额呆愣,不停叹气,又同师妹吵架了,明明已经决定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无条件支持她的。
雨娘拍拍余子成的肩膀,递给他一袋银子:“今日不宜开灶,你拿着银子去外面吃碗热乎的馄饨吧。”
余子成回神,慌张摆手,雨娘强塞到他手中,语气多了几分强硬道:“去吧,吃饱了再回来。”
看着手中鼓鼓的钱袋子,余子成吸气,“我,我去给你们带回来。”
雨娘神色软了下来,说:“好,那就麻烦你了。”
将余子成支走,她对着宋庭照又忍不住叹气,“姑娘早晚知道的,公子不必介怀于此。”
宋庭照扶额,脸色不是很好,说:“抱歉,没控制好脾气,我本可以更加理性地告知她的。”
雨娘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或许是死亡的话题太过于沉重,赵涟岁同他都默契地没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启程前往沂水城的时间也耽搁住了。
又过几日,齐恩带来了好消息,北衡灾银一案有着落了,无辜之人皆得到释放,最开心莫过于余子成,他远赴望京城就是为了替父亲和沈知府伸冤,如今真相大白,自然是欢喜不过。
他还小,看不透望京城的迷雾,但赵涟岁在听到乔元柏被委派了任务护送沈知府回北衡时,就知道龙椅那位是彻底坐不住了,他要开始整顿北衡的镇妖司了,只是仅仅一个乔元柏真的做得到吗?
“阿成!”有人喊道。
赵涟岁思绪回笼,看到从一辆马车下来的沈清茗,她脸上的欢喜不比余子成少。余子成早在她出声时便赶到她身边,俩人凑在一起说话。
赵涟岁视线一移,看见了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这是沈清茗在望京城定居的姑母,也是那日将她接走的人。
妇人很敏锐,目光如炬扫了过来,冲她点了点头,赵涟岁心中一颤,尴尬移开视线。
沈清茗某日来寻余子成,提起自己的姑母,含糊说姑母严格,很少允许她外出,说望京城不安全,所以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来见余子成。
余子成憨厚一笑:“没关系,只要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就行了。”
今日大理寺门外聚集了很多马车,都是来接被被关押多日的官员的家眷,沈知府的妹妹来接他也是正常的,但是赵涟岁想不明白为何她为何手握鞭子,表情严肃,难不成她是怕还有人会因为利益驱使而刺杀沈知府吗?
“茗姐姐,今日那么大阵仗,刺客应该不敢来的吧,你姑母是不是太紧张了?”余子成望着沈家姑姑手中的鞭子,疑惑道。
赵涟岁:“……”
沈清茗:“……”
沈清茗轻咳一声,小声道:“不是,皇城之下,那些人哪里有这个胆子,那是给我父亲准备的。姑母怪他做事过于鲁莽,还差点把我们这些小辈给折进去了。”
虽然赴京是她们两个小辈自己决定的,但是沈家姑母的气场过于强大,余子成脖子一缩没敢再说第二句话,乖乖地站大理寺门前等待。
两人接到各方的家人后,互道了告辞。余子成父亲跟着赵涟岁等人走了,沈知府苦哈哈地爬上自家妹妹的马车。
余父倒是拘谨的很,在得知赵涟岁就是故人之时,又惊讶不已,赵涟岁和宋庭照说话时都是笑眯眯的表情,让人看了就觉着和善,余父才放松了下来。
回到家,雨娘早已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肴,更是令余父感激涕零,甚至想给赵涟岁等人磕一个。
几人赶忙阻止。
宋庭照调侃余子成:“你这动不动就磕头的毛病真是祖传啊。”
余子成挠头,腼腆一笑。
既然余家事了,赵涟岁便要动身前往沂水城了。夜半,她在院子里打坐修行,等来了一人,余父打开房门来到她身旁,“赵姑娘。”
赵涟岁睁开眼,吐出浊气:“余大夫。”
两人客气了一下,赵涟岁直奔主题:“原以为要明日才能找余大夫聊一聊的。”
余父叹气,仰头看向夜空中的璀璨明星,他也希望他的孩子能像这片星空中的繁星,明亮耀眼,可他也害怕,害怕自己的孩子实力不够成为牺牲品。
他说:“小成他藏不住事,我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当年我就同你说过了,余子成非池中之鱼,他若要变强就不能一直待在北衡,但因我私欲,多年来没让他得到正经指导,对不起。”
余父摇头,说:“哪里啊,是我们一家该谢谢姑娘,那些仙师我们也不是没有找过,也只有姑娘一人替我们了却后患,替我儿备好了后路。”
他因医术受沈知府赏识,时常跟在他身旁。看了那么多年,哪里还如当年那般怕事,早就看透了这世间的纷纷扰扰,若是没有赵涟岁出手,余子成即便活了下来,怕也是生不如死。
他说:“真的谢谢姑娘,他的命是姑娘救的,你还将子成留在我们身边多年,我们夫妻真的满足了。如今,不管姑娘要做什么,子成他,他都不会忤逆你的。”
赵涟岁侧头看向他,笑道:“好,那么便让他留在望京吧。他身上背负的使命过重,不是你们可以护的了,在望京城修行,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什么比自己强大更重要的了。”
“听你们的。”
赵涟岁点头起身回房,独留他枯坐在这,替自家孩子的前程担惊受怕。
后半夜时,夜深人静忽而有人造访,敲门声阵阵,“赵涟岁姑娘可在,有事寻!”
正在修行打坐的宋庭照听见,沉吟片刻,还是起身去敲赵涟岁的房门。
“师妹,有故友夜访,是否要见?”
赵涟岁一下子惊醒,她做了噩梦,又一次陷入了过往,这才会连门外的动静都听不到。她摸了摸被汗水浸湿的衣裳,含糊道:“嗯,好,等会就来。”
待她整顿好推开门,才发现这所谓的故友是盛朝筠,倒不如不见,这糟心玩意。
她不情愿地走上前,没好气地问:“陛下亲临,是谓何事?”
盛朝筠开口先问了她的身体情况,引得一旁的宋庭照斜了一眼他,这些刚才似乎自己已经同他讲过了?
赵涟岁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没再呛他,“哦,好些了,你有何事,赶紧说。”
见她这般说,盛朝筠也没再寒暄,直截了当地说:“听闻你要去沂水城,既然顺路,不妨帮我一事?”
赵涟岁嗤笑一声:“怎么的,陛下又要安排我做什么?”
盛朝筠不在意她的态度,继续说:“几年前,赵令鸢曾传回一封密信,信中写着沂水城发生的种种怪事,我们都知道此事诡异,也派人查过,但是都无从下手,陷入了死局。我知道你五年前到过沂水城,其中怪事你是亲身经历过的。这次既然你要去,也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妨替我探一探沂水城藏的秘事。”
赵涟岁冷下脸,垂眸讥笑说:“陛下真是事事皆在掌握之中,可我不再当日太吾宗的小弟子,陛下之托啊,怕是做不到了。”
曾经她不明白为何太吾宗要护盛国,但是师长之命,不得不从,加上她确实欣赏盛国的大皇子,结果他们俩人都被盛朝筠当成棋子,所行的每一步都是在他算计之中。
她敢说,她赵涟岁得此结局,少不了他盛朝筠这个推手,哪怕她心甘情愿入局,但也十分痛恨盛朝筠这个冷酷无情的执棋手。
面对赵涟岁的嘲讽,盛朝筠沉默了许久,他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推到赵涟岁面前,“最后一次,算我求你,救救那一城的百姓吧。”
赵涟岁打开那刻着精致花纹的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雕刻精致灵纹的令牌,牌身上的灵纹与太吾宗弟子服上的花纹相似,只是牌身上的灵纹看起来更加古朴神秘。牌身残存在上面的神识,越是修为高的人越能发现其中的与众不同。
这是太吾宗老祖开山立派之日,赠送给好友们的令牌,持此令牌之人可得太吾宗弟子相助,事毕便要将令牌归还。
少时,赵涟岁为了精进符道,没少翻阅藏书阁的书卷,她记得有一本记载宗门往事的书卷中就有过该令牌的描绘,后来问过师长,都说只差最后一枚令牌就将老祖送出去的令牌都找回来了。没想到,最后一枚居然在盛朝筠手上,难怪太吾宗对盛国那么上心,原是存着回收令牌的想法。
她不动声色地和宋庭照对视一眼,得到他肯定才说:“既然如此,便说来听听吧,陛下想让我做什么?”
盛朝筠失笑,说:“你不必如此紧张,沂水城中的诡异,想来你也是知道,你将其解决还一方百姓太平便可。”
赵涟岁挑眉,捂着嘴佯装惊讶道:“陛下就只让我做这个?”
“是的。”
“真难得,我还以为陛下会狮子大开口,再让我做点别的事情呢。”赵涟岁说。
盛朝筠笑意不断,却是带着苦涩:“沂水城一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五年了,我派去的暗卫不知道折了多少在那里。”
他抬头看向赵涟岁,少女脸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害怕,无惊无奇,倒显得他过于没用了。
“沂水城危险重重,务必小心些。”盛朝筠还是忍不住叮嘱。
赵涟岁淡淡应了一声:“嗯。”
沂水城藏着的黑暗她比盛朝筠知道的更多,若非那日无甚心神去处理,也不会任由其发展成这般局势。
见状,盛朝筠叹气,道:“那我们便不打扰了,后会有期,小咏穗。”
赵涟岁瞬间黑脸,警告道:“别再叫这个名字,这世上只有赵涟岁。”
盛朝筠讪笑起身,妥协般道:“好吧,听你的。”
待他一走,藏在黑夜中的雨娘走出来,她站在赵涟岁身后,轻唤她:“姑娘。”
赵涟岁收起怒火,看向雨娘,疑惑问道:“怎么了?”
雨娘面露担忧,说:“沂水城现在不是姑娘能解决的,还是等鱼鹭汀来吧。”
赵涟岁闻言,倒是没甚表情,只道:“没关系,我不是说了帮你了吗,这次我一定成功。”
她设下的局,五年过去了也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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