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书院再见

几日后,春天彻彻底底地取代了冬天,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翠树成荫,花开遍地。那样暖和的日子,明媚的光落在少女身上,她懒洋洋躺在花丛中,用话本盖着面部,好不肆意舒坦。

“春桃,快收拾收拾,今日即刻去白书院!”锦兰匆匆跑来捞起春桃。

脸上的书被拿开,亮起明光,少女睡眼惺忪。身子又被人拉起,春桃掀开眼皮,声音慵懒软糯:“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睡不饱觉,那软糯声其实是口齿不清,隐忍着闷气。

若是换做别人就觉得她可亲可爱,想要好好蹂躏。但锦兰知道,春桃这是憋着气,心里不知道把锦兰骂了多少遍。

锦兰又好气又好笑:“公子还说,你的话本研究得如何了,倘若没研究出来,就把那些银票都还回去,要加利息。”

“去去去!”春桃立马惊醒,站起身来,突然又想到什么,回头看着锦兰,“不对啊,老夫人不是吩咐过了吗?公子这几日气走了多少个夫子,怎地今日就可以去国子监?”

锦兰温声回答:“殿下去求了老夫人。”

公子又去长公主殿下面前假哀嚎,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长公主拿他没办法,只好去和老夫人强词说理。自古慈母多败儿,张越未成年却先成精。老夫人和将军虽然英勇果敢,娶的媳妇却是个慈眉善目的活菩萨。

当年圣上刚登基,大手一挥,婚书写下,将一母同胞的长姐送进了将军府。

将军与公主,也不失为一番美谈。

后来边疆战事吃紧,匪寇猖獗,张将军便率军领命去了西南。而德馨长公主有着妙手回春的本领,又有着悬壶济世的心,还有着经商的头脑,带领着封地东祁发家致富。

或许是上天的好算计,二人养的儿子,不是个好东西。或者说,这二人从来就没好好养过这个儿子。张将军有义子,长公主有义女,虽对亲生的独子有求必应,却缺少悉心教导。

春桃对这些事并不是很关心,她要做的事很多,比如记住张越每一个奇怪的癖好。张越也好似从来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从小到大,他要什么就有什么,连那把龙椅,舅舅都让他都坐过。母亲也说了,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事,大可以随心所欲。只是偶尔,他也会生闷气,比如母亲在认真教导李宝儿如何贤良淑德的时候,那温柔的目光并不是平日里对他的敷衍了之,而是欣慰,高兴。以及父亲在谈到宋哲时的欣赏,愉快。他像个外人,怎么都无法融入他们各自的世界。他也像一滩烂泥,怎么扶都扶不上墙。他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兴高采烈的跑去同父母亲说自己如何自己习字,如何习武,如何优秀,然而他的父母亲却因此大吵一架。乱飞的茶盏甚至打破了他的额角,他们仍然在吵。张越便眼不见为净,从此过的日子愈发舒坦。

能好好享受,为何要伤感呢?他这样想。

听说他讨厌的宋哲也在白书院,而此次,李宝儿也会同他一起去国子监。

张越撇撇嘴,这国子监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此时更胜从前。

马车备了两辆,张越带着四个仆从,长公主和老夫人在叮嘱李宝儿,那少女一袭红色妖娆的衣裙,甚是美艳。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张越换了个性子,早早穿好书院的衣袍,平日里披头散发,束好头发,往那一站,有模有样,像个彬彬有礼的读书人。只是他眼瞅了一眼祖母和母亲,然后就懒懒散散地上了马车,未曾问候一句,实在不孝。

老夫人却喊住他,准备好好说教一番,长公主拦下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他肯去学堂,已是好事。”

老夫人只能闭眼,连连叹气。

“海棠,要照顾好小姐。”长公主嘱咐一旁的婢女,又温柔体贴的替李宝儿理了理没有皱起来的衣襟,眼中蓄了些泪水,偏头掩面,哽咽道,“去吧去吧。”

坐在马车里的张越握紧拳头,有话不说,气得亲自拆开发带,瞬间披头散发。紧接着又脱下了那学子衣袍,身边的春桃把学子服叠好,放进包袱里。又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套紫衣华服,为张越穿好。而锦兰也没有闲着,在后头帮他梳头,轻轻整理发丝。整理完之后,锦兰开始焚香,春桃拿出扇子,轻轻地扇着风。二人动作利索,一气呵成。而张越全程只是静静地待着,一动不动,最后闭上眼睛,好好享受着这种感觉。

马车出行,清风徐来在外驾车。公子的马车架势很大,用了两匹马,走得慢。李宝儿不嫌颠簸,马车走得快些。很快,两辆马车便拉开了距离。走到半路,张越的马车却转向了名人楼。

徐来利索下了马车,探窗询问:“公子,可要进去?”

春桃撩出一角的马车帘子:“公子说,只去讨几坛仙酿。”

徐来进去了半刻便带着两坛酒回来了,把酒坛交给清风,清风接住,然后放好在马车里,二人继续驾马而行。

马车里早备了杯具,现下酒来了,张越亲自开坛,吓得春桃和锦兰连忙摆好杯具。这一摆倒是两杯,张越又从杯具中抽出一杯来,他倒了三杯。春桃和锦兰对视一眼,隐隐约约觉得不安。张越具杯喝得干净,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吐出一个字来:“喝。”

春桃和锦兰只能举杯饮尽。

三人年龄尚小,最大不过十七,又不经常喝酒,这仙酿又是陈年佳酿,六七杯下肚,还没等到国子监,就已经醉得神神叨叨。锦兰更是已经醉得躺下,张越没有力气,用脚轻轻地踢了踢她,笑着对春桃说:“嘿嘿,她不行了。”

张越指着她,又指了指自己:“我们继续。”

再几杯下肚,春桃喝得尽兴,拉着张越就要磕头。张越也听话,连连说好,二人磕了三个响头。从此义结金兰,称兄道弟。

“春桃兄,不,春桃姐,我跟你讲,我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将军,我母亲是……”

“我知道!德馨长公主殿下李瑜婷!”

“是条女汉子,再来一杯。”

张越好像要哭了。

“我就压根不是他们的儿子。”

“你是。”

“我不是!宋哲是,李宝儿是,独独张越不是。哈,哈,哈哈哈……”

外头驾马的二人频频回看,频频用眼神交流,欲言又止。越是接近国子监,二人越是害怕。真的到了国子监,大门口还有人等着他们。毕竟是长公主殿下开口,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国子监不敢怠慢。又是白祭酒来接人,就有一众好事的弟子前来围观。先是来了李宝儿,众人兴致缺缺。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子,似乎对那个纨绔子弟的领头羊更感兴趣。

“都说那张越长得是一等一的好看,才十六就已经倾国倾城,雌雄莫辨,也不知是真是假。”

“而且我听说他脑袋空空,无才无德,整日逛花楼。在钱财方面,更是挥金如土。啧,小小年纪,就将骄奢淫逸诠释得淋漓尽致。”

“他什么时候来?”

“这号人物,定然会迟些来。”

“这等小人,竟然能让陛下下旨,让白老师亲自接待?”

“呸,狗仗人势,无耻之徒罢了!等他母亲一死,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白京九胆战心惊,擦了擦汗,也不知道是被学子的话吓到的,还是等了太久没等来张越站累的。

这帮兔崽子,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敢咒长公主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他都能下狱好吗?

少年总是天高地厚,有怨有气都不能憋着,终究还是沉不住气,然,大事不能尽矣。

这大事不能尽也算了,白京九突然腹中作怪,急忙的交代了几句,便匆匆跑去茅厕。众学子掩面而笑,继续议论纷纷。

又过了片刻,总算等到了那辆两匹马拉着的大豪车架,众人突然肃穆,盯着马车,不敢再言语。驾马的两个男侍从下来,对着里面说了一句:“公子,到了。”

众人屏息凝神,后头的人甚至垫脚观看。

在众目睽睽之下,张越和春桃红着脸,从马车里面出来。还好春桃替他还有自己都整理好了衣裳,张越散落的头发也被她胡乱扎了起来,不至于被说成白日宣淫。只是周身的酒气和自己不争气的打了一个酒嗝,两个人本来威风凛凛的出了马车,却在此刻颜面扫地。春桃和张越下马车,然后二人踉踉跄跄,清风和徐来赶紧去扶住公子,众人目瞪口呆。随即张越更是忍不住的弯腰,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呕吐一地。春桃哈哈大笑,嘴里喊着“张老弟你丢脸死了!”

众人又是一惊,这荒唐的闹剧,还得是白祭酒来结束。他老人家先是瞪圆了眼睛,然后呼吸一滞,甩袖大喊:“胡闹!荒唐!赶紧去把张公子扶进去休息!”

两三个人上前去抬张越,清风和徐来默契分工,一人扶张越先走,一人在后头叫其他人搬张越的行礼,又有几个学子把马车牵走。这个场面实在和谐,然后迷迷糊糊的春桃突然想到车上还有个人:“等等,锦兰姐还在车上。”

有几个女弟子一马当先的把锦兰抬了下来。春桃这才放心,转头却看见了不远处的少年。清瘦的身子却挺立如竹,嘴上总是若有若无的笑。然而此时的宋哲,脸上却没有笑意。那只是春桃初见时,他留下深刻的映象。

“宋哲!”

春桃跑上去,少年见她跑过来,那日肿胀的脸已经全然好了,笑意才爬上嘴角。

春桃尽量让自己清醒:“我们又见面了。”

“你还好吗?”

宋哲见她喝多了也能保持清醒,询问一句。

“我很好啊,再见。”

春桃转身,一脚轻一脚重的拨开人物,结果在门槛上是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

宋哲无奈摇摇头,众人皆是一惊。便见他们那平日里光风霁月的宋师兄,跑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少女捞在怀里,然后打横抱起来,朝着无忧园的方向去了。

春桃怔怔地看着宋哲,小声说道:“谢谢。”

宋哲也对上春桃的眼睛,突然想到刚见面的时候,春桃的眼睛也是如同这样一般,让人捉摸不透。这种属于她的神秘信号,不再是刻意打造的呆如木鸡。

宋哲刚见到春桃时是在丞相府内,那时张越领着他们四人,带着木头人来送礼。

一开始赵沁芳还当他是客人,有礼的备茶,寒暄一番。

可张越一开口就是:“芳芳,我想娶你。”

然后赵沁芳就是好不客气的一巴掌:“登徒子,鹧鸪,送客!”

“赵小姐且慢,确实是我家公子唐突了。许是真心欢喜,才这般口无遮拦。”

春桃违心的替张越说了些好话,这些好话全然被躲在暗处的宋哲听了进去,许是因为张将军的缘故,宋哲总是对张越有另一种看法。

他听得清楚,便也盯着那个人看了许久。

滔滔不绝之中,少女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精明算计。

“我家公子并非一无是处,他待我们是极好的。赵小姐你想啊,我家公子长得好看,脾气也好,不会吵架,而且还很有钱。张家世代为将,张公子的母亲又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德馨长公主,与相府嫡长女,忠平侯嫡孙女,也就是赵小姐您,那可是门当户对,举世无双。”

鹧鸪怼她:“这么好的话,你怎地不嫁与他?何必来我们这说这种丧尽天良的好话!”

春桃又道:“他自幼与我一同长大,于我而言就如亲人一般,哎哎哎……”

张越五人被推出门外,嘭的一声,大门关上。张越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来送木头人的。叫喊了几句,赵沁芳终是不肯开门,张越只好从墙外丢进去,结果好巧不巧的砸到了赵沁芳。

宋哲瞧此不对,从暗处出来,打开门,就准备讨要说法,却见春桃已经把木头人砸向了她家公子,然后逃之夭夭,张越不解,大喊“大胆春桃”。转眼看见了宋哲和他身后的一众家丁,只得捂着伤口迅速离开,还不忘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警告道:“回去再收拾你。”

本来这小小木头人,也砸不伤人,但是赵沁芳何许人也,而那张越又是何许人也。重臣子女,自然是宝中宝,无比珍贵。既然两方都已经受到了惊吓,宋哲也只好作罢。

可就是从此后,这仇这怨便由赵家小姐和鹧鸪婢女单方面结下,而那二愣子一样的张越等人,还恬不知耻的继续来送花。

她叫春桃吗?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春桃昏昏沉沉,宋哲抱着春桃,这一路说了许多话。

“春桃,你原来就叫这个名字吗?”

“不是啊,我家中排行老三,便只唤作三娘,春桃是公子选的雅名。”

“三娘,你觉得你家主子如何?”

“我家公子好啊,要什么有什么。”

“我说的是,长公主殿下。”

“她……她啊,哈哈,她,她很好。”

春桃的情绪在这一刻明显变化起来,低落之余,还有些冷淡。

“想来也是,长公主殿下宅心仁厚,张公子脾气也是极好,所以才会有你这样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嗯。”

“三娘不开心吗?”

“许是方才摔得狠了,后劲大。”

“我怀里有药。”

四目相对,春桃脸微微泛红。

“等一下给你。”

依旧温润如玉的笑容,依旧是那温柔的声音。

这一路本就有人分分侧目相看,终于想明白宋公子拒绝了相府嫡女的原因,竟然早就金屋藏娇。

宋哲将春桃送到了无忧园,一段不近的路程,春桃很惊讶这个瘦弱的少年竟然有如此臂力,但是躺在他的怀中,能感受到他的肌肉紧绷,竟然是个常年习武的汉子!

那蓬勃的心脉跳动声,那轻吐的呼吸声,掠过她的耳朵,红了心跳。

“宋哲,下次再见。”

少女接过他的手上的药瓶,脸烧得滚烫。

所以,她这是,喜欢上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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