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对面的椅子空着，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徐成天不清楚对方来咖啡馆的原因，他只能将其视作又一个巧合。

“我没有忘的，姐。”徐成天面向吧台。

擦干净手里的脏杯子，唐姐取下了干净的咖啡杯。

“那男生我见得不多，只有他来咖啡馆的时候见过几面，他和你的关系看上去一直很不错。”

是很不错。

徐成天试着去回忆起这段经历，却在零碎的记忆片段当中迷了路。他能想起来的全是前任好的那一面，几乎要沉湎其中了，听见唐姐用带有遗憾的语气说道:

“只可惜后来——”

他接上了唐姐的话:“后来我和他分手了。”

“前任”这个称呼由此开始。

唐姐仍在咖啡机前忙碌，在放下手里冒着热气的咖啡杯后，她毫不留情地跟徐成天清点起一连串的旧事:

“从那以后你就时不时往我这跑，来了还都是一幅闷闷沉沉的样子，我安慰不住你，只能听你讲了一个月你和他的事。”

那是更后面的事了。因为前任，徐成天郁闷了至少半年。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从那种低沉的状态里走出来了，可仍然对前任难以忘怀。

他不是想不通，而是徐成天将分手的原因认定为他和前任缘分不够。再之后无论回顾多少遍，他所能体会到的只有遗憾。

“你最近是遇上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事?”唐姐放缓了语气，“我很少见你这么不开心过。”

话听到一半，徐成天的情绪完全被唐姐调动，他哑声道:“就是想起他了。”

唐姐轻轻拍了下徐成天的肩膀，默了近半分钟才安慰道:“先不提这些让人伤心的事了，麻烦你帮我把这杯咖啡端到17号桌。”

徐成天没有推托的借口，他端起了那杯刚做好的咖啡。

唐姐欣欣然地笑了起来，在徐成天身后打趣道:“其实我早就有把你拉来咖啡馆打工的想法，但每次都停在了去跟便利店店长交涉那步。”

“姐，我们店长听到这话会很难受的。”

徐成天心中的阴郁顿时散去大半，他回过头来招了招手，确认唐姐正在吧台后面忙碌，很快把头转了回来，找起了对方所说的“17号桌”。

每张桌子的左上角都写明了对应的序号，按顺序找能减少很多麻烦。

徐成天走在桌与桌的间隙里，校对着桌上的序号，在看到第16号桌时，他清楚离目的地不远了，不禁加快了脚步。

迎面对上的却是一堵墙，显然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身后是已经清点过的餐桌，右侧的道路直接连通吧台，唯一没有确认过的只有位于照片墙底下的那张双人座。

徐成天看向身侧，他确认了号码牌上写着的是“17”这个数字。

不过——

他同时注意到了坐在桌子一侧的“帅哥”。

“帅哥”没多久就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目光，他侧目望向徐成天，眼底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困惑。

“我没有点咖啡。”

等待徐成天走到桌旁，他自言自语道:“我们又见面了。”

“咖啡是店主要我送过来的，其他的事不归我管。”徐成天解释起了自己端着咖啡过来的原因，说完，他略显尴尬地看向了上方的墙面。

“帅哥”认可似的点了点头，又等待了一会，问道:“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端着咖啡?”

徐成天这才反应过来他愣了很久，再回想起唐姐交给他的职责，打算放下手里的咖啡。

在下降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中滑到碟子一端的咖啡杯没能保持住平衡，脱离了碟子，在半空中开始了自由下落。

咚。

杯子倾斜着倒向了“帅哥”的上衣，里面盛着的咖啡沿着杯口飞溅出来，在白衬衫表面染上了好几处咖啡渍。

等来不及躲闪的“帅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已经太迟了。咖啡的热气与一股混合着咖啡的醇厚与淡淡甜味的气息在空气中交错，并飘向了更远方。

很香。

这个词在徐成天的脑海中转瞬即逝。身为肇事者，他能明显感觉到帅哥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古怪了很多。

“对不起。”

徐成天扯了张纸巾，盖在了咖啡渍上。他以为自己能成功清理掉那几摊污渍，但在动手擦拭前，他明显感觉到白衬衫底下有东西在剧烈跳动。

由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擦拭起了“帅哥”的领口。徐成天的袖口因此染上了一点咖啡，但这反而激起了他收拾烂摊子的斗志。

但在第三次擦拭同一块污垢时，徐成天再次感觉到了“跳动”。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终于弄清了所谓的“跳动”其实藏胸腔之下的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

这样的发现使得徐成天的动作停了很久。但他相信自己不会认错，毕竟他也感受过毫无规律且愈演愈烈的心跳。

一般是在紧张的情况下。

徐成天没多想，他松开了捏着纸巾的手。

没被擦去的咖啡渍逐渐风干，从深棕色转成了淡褐色，和衬衫的白色对比依然显眼，也让附近弥漫的甜味更浓了。

“麻烦你了。”“帅哥”低头打量了衣服上的污渍，他拍了拍衬衫侧面的口袋，“剩下的我来处理。”

由凸出来的轮廓判断，口袋里面装了某种小物件。只有最上方有一点点咖啡印，应该不会导致里面装着的东西损坏。

如果一切平安无事，那么就没有需要徐成天赔偿的地方，“帅哥”和他好不容易的交流会立即结束。

徐成天认为这样的想法很消极，可他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想说出口的话中断在了开头:“不行的。”

不能就此收尾。

“帅哥”对此毫无反应，他起身并确认了自己没被咖啡完全打湿，踏出了通向店门的第一步。

只有一步。

徐成天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碎瓷片，无意间挡在了“帅哥”面前，滔滔不绝道:“要不我赔你一件衣服?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我知道现在还有哪些服装店开着门的。说不定能买到跟你身上这件一样的衬衫。”

帅哥的态度是既不着急接受，又不立刻反对，他伸手搭住桌子边缘，直到徐成天擦干净餐桌，开口回应道:“可以。”

这就给徐成天留了点喘息的余地。

“那我俩待会见。”

他端起破损的咖啡杯，走去吧台跟唐姐汇报了整场意外。

询问出没人受伤的结果，唐姐的注意力全落在了帅哥身上。

“他确实没有点单，只不过他来过我这里几次，每次点的都是一样的咖啡，我以为他还会点这款咖啡......难道说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喝咖啡?”

出乎意料的猜想。

一个人来咖啡馆不喝咖啡，可能的目的根本没几个。“帅哥”选的是双人座，从进咖啡店起另一张椅子就没有人过，全程只有徐成天跟“帅哥”聊过几句......

而现在，“帅哥”似乎要离开咖啡馆了。

如果对方已经达成了目的，那么从一开始，“帅哥”来咖啡馆就是为了和徐成天碰面。

眼见结果越来越偏，徐成天吞了口口水，以“还有事要忙”为由向唐姐道了别。

具体情况还得以“帅哥”的想法为准。

那么，“帅哥”人呢?

回过头，徐成天只找到了“17”这一数字，而原来的双人座两侧空无一人。他来来回回寻觅了两遍，始终没找到帅哥的人影。

计划被再次打乱，对徐成天而言不一定是好事。“帅哥”难得和他有了联系，却选择了不辞而别，再想联络上彼此无疑是大海捞针。

“眼熟”的来源毫无头绪、被洒上咖啡的衬衫也没得到更换......徐成天很是惭愧，他为此体会到了一丝丝苦楚，像是被强行灌下去了一口不加糖的咖啡。

新进店的客人挽住了同伴的胳膊，私语道:“这家店的咖啡闻起来很香，还很甜。”

被她们拉开的门扉摇晃了一阵便虚掩下来。听着大门嘎吱作响，徐成天回过神来，走出咖啡馆并关好了门，

紧接着，一股混杂着咖啡香气的甜味萦绕在了徐成天的鼻尖，与咖啡馆里出现过的气味形似。

他循着气味飘来的方向望去，发现了靠墙站着的“帅哥”。

“你在这等我的?”

夜色深邃，很难看清他人的模样。但不知从哪投射下来的一束光照亮了“帅哥”的半边身子，衬得衣服上的咖啡渍与整件衬衫一并发白。

徐成天忘不了在店内遇到的意外，他当然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人就是“帅哥”。

“是。”帅哥昂首。

徐成天看向了斜对面的公寓楼——那里已经没有亮着的灯了。

“左转然后直走，那里有一家——”

没等他反应，帅哥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公寓侧门。

徐成天暂时按下了领路的想法，他快步跑向了“帅哥”，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对方身侧。

叮叮叮——

在继续讲述该怎么走去他所知的服装店前，徐成天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你有什么话想说?”帅哥的声音混在了铃声当中。

“有的。”徐成天下意识地作答，他补充道:“但是得等我接完电话。”

“帅哥”放缓了行走的速度，以便拿着手机的徐成天不被远远落在后头。他明显想好了目的地，不用谁带路就能判断出接下来前进的方向。

徐成天无意识地环顾四周，接通了来电。

“......姐。”

“你出门了我才想起来一些事，现在我拨号过来应该没有打扰你吧?”

确认徐成天有充裕的时间接听电话，唐姐讲道:“其实他单独来过店里几次，我听说他后来好像跟省里的教练出去比赛了，不仅当了运动员，还在电视直播里露过面呢。”

手机的另一端是沉默的徐成天。

唐姐的声音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你如果不乐意听下去就跟我说一声，当做我什么也没说。”

“我没事的。”

徐成天希望唐姐继续说下去，他此前并不清楚前任的近况，但得知对方际遇不错，徐成天还是蛮开心的。

“姐，你还知道什么关于他的事吗?”

跟徐成天设想的情况不同，位于正前方的“帅哥”毫不犹豫地跨进了公寓侧门。除去被脚步声点亮的声控灯外，没有能称得上“特别”的迹象。

徐成天只能若无其事地跟着帅哥上楼。

“他其实也跟我问起过你，我说你最近过得很不错。”

水流声和餐具碰撞的清脆响声短暂地覆盖了通话内容，在忙碌以后，唐姐劝说的语气变得不再强烈:“......以前的事很难说清楚谁对谁错，我只是觉得你更应该记住以后不要重蹈覆辙。”

“我尽量。”

徐成天给不出明确的许诺，他知道唐姐总想让他往前看。

可当徐成天往上望去，看着声控灯底下“帅哥”的身影变得忽明忽暗，他脑海中想到的不只是“帅哥”，还有前任的影子。

几次接触下来，徐成天没能排除掉“帅哥就是前任”的可能。唯一能确认的是“帅哥”身上有不同于前任的地方，这在他俩碰面时带来了不少陌生感。

一旦徐成天试图让两个身影重合，异样的陌生感成了不得不面对的阻碍。反反复复，徐成天毫无进展。

好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上的感应灯都是坏的。既然看不清“帅哥”，徐成天稍稍镇定下来，他挂断了电话，思考起了自己究竟跟着“帅哥”走到了哪里。

熟悉的声控灯，熟悉的楼道回声，以及熟悉的——拆了封的一箱可乐。

借着过道的灯光，徐成天瞥见了被他摆在家门口的可乐，再抬起头，他看到了“七零一”的门牌号。

也就是说，他和“帅哥”走回了自己家。

“这是我放这里的。”

徐成天侧头跟“帅哥”解释起了可乐的来历，他还打算问问是不是走错路了，但在问出答案以前，徐成天看见帅哥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银色钥匙。

跟他平时用的那把一样......不对，这钥匙肯定是房东给的。

插进锁孔，一拧，“帅哥”顺利地拉开了公寓大门。

“你好?”

随着开关被按动，客厅中央的吊灯倏然亮起。

“帅哥”折返回了门口，盯着噤若寒蝉的徐成天看了很久，关切地问道:“你还有事没办吗?”

......?

徐成天确信他没看花眼。

朝他问话的这个人就是下午在便利店工作时遇到的“帅哥”，也是在咖啡馆被倒了一身咖啡的客人。

同时是房东口中的“那个男的”。

怕徐成天在外面站太久，“帅哥”主动递出了胳膊，打算拉徐成天进屋。

拽住“帅哥”的手，徐成天捋了捋今天遇上的事，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没有其他事的，只是，我俩以后就算室友了?”

“我应该没有说错的。”

徐成天自言自语，他锁上了公寓的门，朝往屋内走去的帅哥喊道:“室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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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深夜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