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花知雪鼻腔发酸,她已经习惯了活在黑暗里,行走在深渊里,适应不了有阳光偶尔光顾,这会让她觉得刺眼,觉得想要逃离,觉得害怕,觉得丢脸。

垂着头的女孩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怀安公主,您不要同情我,不要可怜我。”

宋曦和的声音冷淡,“我没有同情你,也没有可怜你。”

花知雪去看她的眼睛,似乎是的,她的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可怜,很平淡,很平静,平静的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

也是的,到目前为止,她们只有三次交谈,她方才为什么会那样以为。

凭什么会那样以为……

前五年,或许宋曦和也不是没见到过她跪在这里,或许只是因为今天恰巧突然正面遇到了她,所以只是说几句体面话。

可是这,又很不符合宋曦和淡冷的性格,就像弘文馆那日一样。

总之,自己这样微不足道,不足够掀起那里面一丝一毫的涟漪。

宋曦和盯着花知雪的泪痣看了看。这个角度,她浓密卷翘的睫羽垂下,能堪堪半遮住那颗小痣。

宋曦和心里叹息,她拢着裙摆站起来,离开了。

.....

-

第二日,杜若和长卿跟随着宋曦和前去御书房,宋曦和望着远处常青的松柏,目光淡冷,不止在想些什么。

走在御花园中时,确认了四下无人,杜若道:“公主,陛下要您每日都陪他对弈,可是您这两次旁敲侧击在陛下面前表达上朝听政的想法,都被陛下顾左右而言他地挡了回去。”

宋曦和拉回了神思,道:“这是好事。”

长卿不解。

宋曦和声音沉静,“陛下听懂了我语含之意,却没有龙颜大怒,也没有规训我恪守公主本分,说明陛下也在思考此事。这两年北淮南靖交界事故频发,科考未到,朝中少将才,缺少建言献策之人,陛下正一筹莫展。”

北淮每年科举考试是在冬末春初举行,去年的状元郎倒是个才干之人,可他上任不久便贪污受贿,皇帝最恨底下臣子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一朝事发,宋承平盛怒之下处死了他。宋曦和的外祖太师也在前几年乞骸骨还乡,今年又有一位老臣年迈薨逝,如此,朝中可用人才越来越少。

可以庄国公为首的太子党却逐渐壮大。

宋承平算是贤良明君,宋曦和聪慧端庄,颇具皇室风范,他心下十分清楚宋曦和才华出众更胜太子。

可是北淮百年来,从未有过公主参政的先例,更没有公主为储的先例。

原本的宋曦和与皇帝像是最常见的那种父女模式,不远,但也不想与之亲近,若说恨他,但也还保留着一份亲情,直到最终,也没有与他撕破脸。

原本女主宋曦和的计划被她抛弃了,徐徐图之,那样太慢了。

明明可以选择一条书中规划好的既定路途,但她不要如此,如果此事交给她来做,她要走的,是另一条路。

对于皇帝来说,既然太子可心,又有何要立公主为储君的理由呢?

除非。

与太子生了嫌隙。

宋曦和将这一切计划都改变了,未来的走向也不会如书中一样,周围许多事情都发生变化了,她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一切都需要重新周密计划。

若是只有登上帝位,实现书中的结局,才能回去。

那就让所有的事,都重新归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两人走着,便到了到御书房的长廊前,却不巧迎头遇见了太子与庄国公之子杨晏。

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头一次见到宋初砚,见之,她眼眸覆上了一层寒霜。

宋初砚在她的书中是一个不可小觑的阴狠角色,也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宋初砚一身玄色的储君朝服,似是遥遥地就望见了她,笑意盈盈地叫住她,“怀安。”

宋曦和也福身行礼,淡然应对,“参见太子。”

宋初砚年近而立,生的尚算英挺,眉眼之间与皇帝颇有几分相似,与她笔下塑造无二。

宋初砚身后的杨晏也作揖行礼,“见过怀安公主。”

似是未想到能在后宫中见到杨晏这一外臣,宋曦和淡然地望了他一眼。

杨晏是庄国公之子,也就是太子的表弟,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从前为太子侍读,如今在朝中任四品户部侍郎,满朝文武皆知他与太子厚密。

他对上宋曦和摄人心魄的深邃冷眸,瑟缩了一下。

他一个外臣,乍然出现在后宫女眷面前,总归是不太合规矩的,于是下意识解释道:“我陪太子殿下督查京郊税收,眼下才归,得了圣上准许,回京立即与太子爷一同进宫汇报查税情况,这才自陛下御书房出来。”

宋初砚狭长的黑眸幽深,此时变了脸色,紧皱起眉,瞳仁滑到眼角,从口中溢出“啧”的一声,嫌他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瞪了杨晏一眼,“你随孤进宫,旁人又说得了什么?”

宋初砚拔高了些声音,“再者,你是我母后的亲侄儿,是我母家弟,堂堂正正的外戚,进宫又如何?哪怕是皇后娘娘,又说得了什么?”

宋曦和眯起了眼睛。

好,与她书中所塑造的一样刻薄。

宋曦和亲眼见了宋初砚的模样,相信就算是她与方导从千人演员中精心挑选出的饰演宋初砚的青年影帝用尽毕生所学也无法将眼下宋初砚尖酸刻薄的丑态诠释出一分来。

因着发妻与太子,皇帝一直以来都对庄国公一家宠信有加。

有了人撑腰,杨晏略略挺直了腰杆,“是。”

宋初砚这才正眼瞧过来,挂上了点令人不适的笑意,“孤教育弟弟。皇妹,见笑了。”

宋曦和今日一身月白宫裙,宫髻上插着光泽透亮的玉钗,长身玉立,似仙人下凡,姿容出尘绝艳。

宋曦和并不打算惯着他,更没空陪他演什么兄妹相敬的戏码。

她眼眸冷了几分,清雅矜贵的模样,“父皇准允杨侍郎进宫,可有准允杨侍郎在御花园闲逛与后宫女眷闲话?碰上我倒是无妨,若是碰上哪位娘娘昭仪,起了不虞之隙,叫人误会了去,那就有口难辩了。”

宋初砚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随后缓缓眯起了眼睛,眼神不善。

他一向冷淡的皇妹从前遇到这样的事只会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傲神态,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不饶人了起来?

他在外两月有余,屡屡听闻宋曦和在父皇面前大出风头,看来有些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气氛就僵在了这里。

宋曦和倒是坦然,琥珀色的瞳孔透彻冷淡,坦然以对,不避目光。

杨晏见这样僵持不下不是办法,看了看宋初砚警惕的眼色,道:“太子,不如下官先到宫门口等您。”

宋初砚转念一想,宋承平是最注重礼仪宫规的,虽然杨晏自小便为太子伴读,因为发妻的缘故,宋承平对杨晏也是照拂有加,常留他在宫中玩耍,可是如今杨晏毕竟已到了要娶亲的年纪,不是少年人了,在后宫行走,闹到皇帝面前,确实不妥。

可自己又不想轻易落下这个面子,令自己难堪,但若是此事闹到了陛下那里,更不好收场。

沉默了许久,宋初砚只好就坡下驴,应了他。

待杨晏走了,他主动出言,打破了沉默气氛,越发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语气也不善,“皇妹可否陪孤走走?”

宋曦和不动,“太子有话不妨直说。”

在熏香里下毒的事,她还没有与宋初砚清算。书中宋初砚买通了宋曦和宫苑里的一个宫人,在她日常使用的熏香里下毒,那人已经被宋曦和来时第一日就拔除,赶出宫去了。

他知道宋曦和是个硬茬。

宋初砚压下心中这口气,换上一副宽和笑容,“前些日子孤奉父皇之命,前去督察秋收一事,父皇多有去信,对孤关心有加,孤还听闻你得了头疾,现下可大好了?”

宋初砚储君之位坐得稳当,也有赖于他表演出的一副恭顺儿子、稳重兄长的模样,他自是要维持这副面具。

“太子如此关心怀安,倒叫怀安惶恐。”

宋初砚虚与委蛇地笑道,“怀安这是哪里的话。”

宋曦和却弯了个凉薄的笑出来,“我不过病了三日,连父皇在家宴之上都只是垂询我是否身子不适,太子却连我患了头疾都清楚。太子公务在外,当真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太子笑意僵在脸上,眼中慢慢聚起精光,但还未及开口,就被御书房前传来的声响吵到了。

长廊离着御书房不远,只隔着一个转角,能将画面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宋时婉一身海棠绣纹的宫裙,牡丹步摇金钗插了满头,从御书房前的台阶上走下来,声音婉转尖刻,却不见善意,“哟。这不是南靖送来的质子,九公主么?”

她特地阴阳怪气地咬重了质子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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