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外滩江景餐厅。
餐厅经理特意和侍应生吩咐,今晚的酒不用醒透,六分就可以,菜品要控制好火候,还有把气温调低一些……
包间内,早到了的楚辞靠在进口沙发椅里,姿态慵懒,无聊得拨弄着酒杯里剔透的冰块,眼神望着窗外的景色——
外滩的夜,像是被鎏金给浸过了的。
高楼咬碎了千万盏灯火,差不多都揉进了江水里,静静淌着,浮动着碎金。
现在是晚餐时段,这家餐厅出了名的江景餐室,还是楚辞靠人脉紧急预订下来的,因为相亲时间被提前了.
对面女方提出的。
楚辞喝了口酒,心里有了成算:对于这桩婚事,温家这位千金似乎比他还着急.
到了约定的时间,餐室门被准时推开.
温渡走进来,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下面穿的浅蓝色高腰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长发两侧夹着miumiu发卡,小脸没施粉黛,有点过分素净了.
没有精致的妆容,也没有华丽的服饰,与楚辞预想中的珠光宝气很不同,他还以为有人走错了,可对方却径直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还很利落.
“楚辞?”温渡先确认了下,说话声很清透,像山涧泠泠作响的溪水.
“你好,温小姐.”楚辞将手边厚重的菜单推过去,“看看想吃点什么?这里的鹅肝和松露口碑不错.”
“我最近减肥。”温渡直接把菜单推了回去,之后对旁边侍立的服务生说道:“一杯冰美式,不加糖,谢谢。”
服务生训练有素,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门.
包间里,静的可以听见空调的送风声,以及窗外隐约的城市喧嚣,气氛不算尴尬,却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楚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身体微微向后靠,桃花眼里没有惯常流转的风情,此刻只有直白的漠然。
他这样的纨绔,有一点很有意思,对应场合的礼数永远做尽,世家子弟的教养,是刻进骨子里的,让人永远挑不出错。
然而再好的教养,也压不住皮囊下的顽劣,面对着联姻对象,楚辞将自己的风流直接摆在了台面上:“温小姐是聪明人,场面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的结合,是楚、温两家资源整合的需要.”
“我尊重这个结果,也会履行一个‘丈夫’在公众场合和家族利益层面应尽的义务,但忠诚不在我的义务清单里。”
“我滥情,在外面怎么玩,是我的自由,你的私人生活,只要足够低调,不影响两家的声誉和利益,我绝不干涉.”
楚辞靠回椅背,姿态放松,却又带着倨傲:“我们之间,只有利益,不谈感情,各取所需,各玩各的,仅此而已。”
“这条件,温小姐能接受吗?”
此情此景此刻,根本不像谈婚事,倒像生意场上商谈条款.
温渡喝了一口冰美式,黑咖的苦涩竟对她毫无影响。放下杯子时,她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了然的平静.
“很公平.”她抬眼,迎上楚辞审视的目光,清亮又坦荡,“辞总快人快语,单刀直入,倒省去了大家虚与委蛇的功夫,这种婚姻模式,我没意见.”
楚辞的眉梢惊喜地挑了一下,她的平静和接受,比他预想的更干脆.
“不过.....”温渡话锋一转,指尖无意识地在咖啡杯壁上轻轻划着圈,“我这边有两点要求,辞总,能不能做到?"
楚辞不予置否,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于是,温渡不在拐弯抹角,说的很直接,但并不尖锐:“注意安全,做好防护,你是玩家,我不干涉,但别染上什么不该染的脏病回来,这关乎双方的健康和基本体面。”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别弄出私生子。”
楚辞翘起了二郎腿,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慵懒,“你心放肚子里,我玩男人,而且,只玩干净的、男人.”
听完这话,温渡沉默了片刻,她在试图理解这句话,并且正努力地消化着这话里的信息量。
之后她点了下头,表示可以接受,也说道:“给你打个预防针,我新认识个男生,感觉还不错,可能会试着交往看看。”
“辞总放心,时间不会长,大概就三个月,不会对我们的‘合作’造成任何影响。”
楚辞笑了笑,这笑里带着点无所谓的轻松:“我完全没意见,另外发我张他的照片,我联系下公关部,出事后可以给你善后.”
豪门联姻,外界多少双眼睛盯着,一点小道消息,都能上头版大字报,楚辞如此做的用意很明白了——
我非但不介意你送我了顶绿帽子,并且还对这顶绿帽子包后期维修服务.
温渡挑了下眉,说道:“楚辞,你倒是大方。”
她划开手机屏幕,点开相册,翻到昨天在机场抓拍的一张侧影,发了过去。
发过来的微信照片很唯美——
阳光正好,青年低着头,额前碎发被风吹起,清晰的下颌和挺直的鼻梁.
但是楚辞点开后,他嘴角的无所谓僵住了,一瞬间满头的感叹号与问号.
???????!!!!!!!!!!!!
我操啊!
怎么他妈又是淮郁?攻略不下的好兄弟疑似喜欢,未来老婆明确表示“有意思”想交往,这妖孽是专门给我做局来了吧?
玩我呢!
“双情敌”局啊!
相亲坦白局终于结束,楚辞强压着满腹的“卧槽”和“TMD”,才体面地送走了温渡。
他一钻进自己的车,就立刻拨通了助手的电话:“听着,立刻给我盯紧一个人!淮郁!照片和基本信息马上发你!他刚回国,昨天在机场出现过.”
“现在很可能还在上海!动用所有资源,把他给我找出来,盯死!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记住,绝对、绝对不能让贺峋知道这个人回来了!听清楚了吗?!”
然而.......
已经为时已晚.
另一边,贺峋的车,刚转过第三个路口,手机就在副驾上疯狂震动起来.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是私家侦探的号码。
贺峋指节在方向盘上叩了叩,才接了起来,对面的声音直接是从手机里吼出来的,焦急道:“贺峋!你快看我刚发的监控截图!对面酒吧今早出来个小子,摘了帽子我一看,好像是——”
话还未说尽,贺峋就知道要说的是谁,心脏激烈跳动,一下一下砸着胸膛。
他猛踩刹车,动作太急,轮胎因此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车最后停在了路边.
点开图片——
里面的青年正从酒吧离开,侧脸被门口的路灯照得清楚,鼻梁高挺,下唇右侧有颗极淡的痣。
这个人即使化成灰,他都会认识.
终于找到了!
贺峋嘴角微勾,平时的克制荡然无存,浑身压抑不住的狂热,压着声音问:“淮郁人在哪?”
“顺着他走的方向,我黑了几家沿街商铺的摄像头。”电话那头语速飞快.“最后他好像去了……北恒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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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恒高中藏在老城区最里面,不算顶气派,却带着老学校独有的温吞气。
校门口的老槐树怕是有几十年了,枝桠斜斜地探过红砖墙.
淮郁此时站在校门口.
"唉,小伙子,校外人士不能进."门卫室里换了新面孔,是个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的保安大叔,出来拦住了淮郁.
“师傅您好,我是这里毕业的校友,好多年没回来了,想进去看看.”淮郁语气温和.
保安大叔眉头紧锁,挑剔的目光将人从头到脚犁了一遍,白衬衫,蓝牛仔裤,非常平常的打扮.
随即,下巴朝旁边一努,公事公办地指了指旁边墙上贴着的《校园出入管理规定》:
“小伙子,不是我不通融.学校有规定,上课期间,外来人员一律不得入内,校友也不行.”
“你看这白纸黑字写着呢.要参观,等周末开放日,或者联系校办开证明.”
意料之中。
淮郁转身,没作纠缠,却没离开的打算,去了反方向.沿着围墙一直走,转过西北角,哪里有排高大的法国梧桐.
这里呢......
是校园的“后门”——
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没有人总睡过头,但总有人睡过头,悄摸地翻墙进学校。那些逃课和泡吧的同学,更是这里的常客.
其中有颗相对矮小的,树干上有几道划痕,有旧的,也有新的,代代相传,都是少年们留下的“勋章”。
初夏的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淮郁身上投下星点的光亮,他站在树下,仰起头,好像在打量着什么——嗯……问题不大。
紧接着,他向后撤几步,又猛地向前冲刺,衔接一个跃起,抓住根粗壮的树枝,脚在树干上借力一蹬,轻巧地翻上墙头.
坐在墙头上,淮郁晃着长腿,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带着燥热的风还在吹,蝉鸣依旧聒噪,远处的篮球声、读书声隐约传来………
这一切,衬得淮郁的高中时期,像一场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梦.
回忆完,淮郁低头看了眼墙根下,杂草茂密疯长,他毫不犹豫,从墙头纵身跳下,落地时轻巧无声。
教学楼外墙刷新了漆色,从纯白色变成了明黄教室窗框里都嵌上了空调外机,操场跑道似乎也翻新过——时光改变了很多.
淮郁在学校里逛了一会儿,来到了主教学楼前的空地,他想去天台看看,只有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校园。
沿着干净的楼梯向上走去,光线越来越亮,快要到最顶层时,楼梯口里照进来的光亮突然被个人挡住.
人很高大,自上而下倾斜下来的阴影,基本快要把淮郁都罩住了。
淮郁好奇是谁,他抬起头,呼吸却猛地一滞——
贺峋站在前面,穿了身黑色西装,七年没见过面,曾经的少年已经褪去了青涩,脸上的棱角已经凌厉分明,眉眼深邃,以前整个人透着的一股子冷意好像淡了稍许,但也只是看起来不冷漠罢了。
他此刻倚着门框,轻阖双眸,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切,包括淮郁,似笑非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这。”
“淮郁,好久不见。”
“咱两个人久别重逢,不说点什么?”
听了这话,淮郁表情变了,不再温和,眼神像开了刃的刀,锋芒毕露,浑身上下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野性。
“呵...."淮郁滚出的笑,满满的讽刺味儿,一字一句道:“我倒想再也不见.....”
“你、这、条、疯、狗.”
贺峋听了这近乎羞辱的话,没恼,只低笑了一声,随即站直身体,沉默地走下台阶,一步又一步。
高大的身形顿时像傲然的山,倾轧而来,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压迫感,就这样慢慢靠近他的“猎物”。
因逆着光,光线贪婪地吞噬着猎人的面孔,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阴暗.
最后,贺峋站在淮郁身前,他眸色冷凝,冷冷凝视着对方,薄唇滚出一声轻笑:“我确实是条疯狗,可是狗是会咬人的,何况是疯的?”
淮郁微眯眼睛,第六感察觉到危险的寒意,对此的第一反应是:
惹了个所有情绪都沉到底的疯子,就不要想着沟通,因为以正常人的思维,你是预料不到那些阴暗想法的,所以赶紧跑。
然而贺峋动作却快得超出预期,下一秒掐着对方的脖子,将逃跑的淮郁直接逼在了墙上。
脖颈间的choker项链刺得他手掌疼,他淡淡瞥了一眼,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笑,掺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都戴上狗链子了,比起我这条疯狗,你倒是更像条被圈养的狗.”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颈链硌得淮郁脖颈间生出一阵剧痛,疼得他难耐地皱起了眉,“贺峋……,你给我放手。”
贺峋倒也听话,骤然卸了力道。
淮郁抓住这瞬间的机会,直接挥出一拳,拳头裹着风声,直逼对方面门,这一下他用了十成的力道,指尖握得发白。
可贺峋连眼神都没变,只偏了偏头,拳锋擦着他耳际碎发掠过,连衣领都没沾到,他甚至还勾了下唇角,“就这点本事?淮郁你倒是有了长进,但不多。”
这七年里,淮郁特意练过身手,他觉得应该能让贺峋吃点苦头,紧接着侧踢扫向膝窝,肘击瞄准咽喉,招招狠厉,真是蛮凛冽的杀气。
就在侧踢即将踢上膝窝时,贺峋的腿看似随意地一抬一磕,精准地压在淮郁最脆弱的脚踝受力点上。
一阵酸麻瞬间窜上淮郁的大腿,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就是这毫秒的破绽想,让贺峋切入优势区域。
淮郁蓄势待发的肘击,还是朝着贺峋的咽喉撞去,却被贺峋抢先一步,手掌如铁钳般稳稳攥住了袭来的手腕。
淮郁反应也快,另一只手化拳为掌,直劈贺峋颈侧。
贺峋却仿佛早有预料,头微微一偏,同时膝盖以很大的力道,重重顶在淮郁毫无防护的腹部。
“呃——!”
剧痛让淮郁眼前一黑,所有攻势烟消云灭,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
贺峋没有任何因此放过淮郁的意思,攥着手腕的那只手顺势向后一拧,另一只手则扣住另一侧的肩膀,将整个人狠狠掼向冰冷的墙壁。
淮郁的胸膛与墙壁剧烈撞击,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常年累积的灰尘因此簌簌落下,呛得人红了眼。
贺峋则俯下身,用身体将淮郁死死压在墙上,力道之大,让淮郁觉得自己的骨头快要被捏碎,根本动弹不得。
“高中的时候,我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何况现在?”贺峋的唇几乎要贴上淮郁的耳垂,语气里尽是嘲讽,“淮郁,你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了。”
淮郁剧烈地挣扎,却撼动不了身后分毫,力量的差距,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贺峋的压制不仅是技巧,更是绝对力量的倾轧。
贺峋似乎很享受淮郁这种徒劳的反抗,扣着淮郁手腕的指腹,恶意地碾着那块突起的腕骨。
“忘了告诉你,”他声音很轻,却浸着种宣告所有权的残忍意味,“疯狗一旦认准了猎物,咬住了,就至死方休。”
“你回来了,就别再想着能逃掉。”
“贺峋,你想怎样都可以,不过能松开我吗?”淮郁放弃挣扎,不是累得,而是没招了,实力差距有点悬殊,只能智取,决定先虚与委蛇下。
“这可是你说的。”贺峋答应下来,真的放开了淮郁,退到了三步远的位置。
这片刻的喘息间,淮郁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眼神始终盯着贺峋,十分警惕。
就在这时,贺峋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银色的刀,精致小巧,并且开了刃。
“贺峋,你想干什么?”淮郁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下一刻,寒光一闪,只轻轻一划,锋利的刀尖划过手掌,皮肉被割破,血液慢慢渗出,红得瘆人。
从始至终,刀尖都没有对着淮郁,而是贺峋他自己。
贺峋知道,淮郁有晕血的毛病。
淮郁眼前发灰,心中万分惊惧,他根本不确定,自已晕过去后贺峋会做什么,但肯定会是场凌虐。
这种你对身体的掌控权渐渐消失,之后全凭个疯子生杀予夺的感觉,真的让人想直接晕死过去,永远不要醒!
这晕血效应堪比迷药,等人彻底晕过去,贺峋走上前,弯下腰,手臂穿过淮郁的膝弯,将其稳稳地打横抱起.
昏迷的淮郁,靠在贺峋胸前,头枕着贺峋肩窝,身体温软,看起来只是平常地睡着。
贺峋抱着他,沉稳地走下天台楼梯,楼梯口照进来的那点光亮被他甩在身后。
就这样,一步又一步地走着,直至身影彻底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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