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恨死你了

情人?

什么情人?

什么旧情人?

不光是日三千,裴曦灵本人也懵了。

但她是何许人也?裴曦灵啊!

她很快回神,深吸一口气,语气柔和了一点:“傻孩子,怎么都会说胡话了呢?”冰冷的皮鞭拍了拍季暄和的脸,裴曦灵翻脸比翻书还快,声音又冷了下来:“不想被审,也不是你这样病急乱投医地乱攀关系。”

季暄和气得牙都要咬碎:“裴曦灵,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裴曦灵不明所以:“我该记得你?”

笑话,她每天那么多事儿要干,那么多人要审,记他做什么?

裴曦灵:“白王虽然是个酒蒙子,不至于把你也养成蒙子吧?”

她认真端详了会儿他的脸,发现这崽子似乎是认真的。

裴曦灵失望起身。

这孩子,骗骗她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裴曦灵!”季暄和挣扎向前,“尚青学宫的竹林,你难道也不记得了吗?”

裴曦灵定住脚,这个地方她还真记得,她在那被夫子罚跪过一个时辰。

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十年学宫生活,她就被罚过那么一次,所以印象深刻。

陈年烂谷子的事,裴曦灵揉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暄和定定望进她的眼:“你在那,给过我一把短刀。”

裴曦灵终于想起来了。

她八岁进的尚青学宫,因为早衰之症,所以格外喜静,爱去学宫后山的那片竹林深处听风。一次碰巧,当时竹林外围还罚跪了个豆丁,打架打得鼻青脸肿还在那鬼哭狼嚎。她被闹烦了,摘了随身的短刀送给那人让他闭嘴。

后来豆丁不哭了,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要她教打架。十八岁的裴曦灵忙着结业考,每次都是敷衍了事。

再后来……忘记了。

裴曦灵:“那就是把普通的短刀,并非什么定情信物,更何况我也未作出什么承诺;如今你凭片面之词便想与我谈交情,就算你真是那人……长这么大了,还是一如既往招人烦。”她彻底没了耐心:“连旧情人这种话都能胡诌,白王泉下有知,非得气活过来。”

季暄和楞楞地看着她,不敢置信:“你说……谁活过来?”

“裴曦灵!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暴怒的季暄和扑向裴曦灵,水链被扯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我是季家九子!我是季雨来的儿子!不是季雨白的儿子!”

裴曦灵也愣了:“季雨来?”

季暄和不是白王的儿子,而是季雨来的儿子。

怪不得,之前她提起白王,他会暴跳如雷。

她有些回不过神,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年少记忆涌了上来,她嘴唇动了动,念出那个几乎已经陌生了的名字:“季叔叔。”

极为罕见,向来中立的巫族,与向来性恶的妖族,上上任的两族之主却是好朋友,两家常有来往,还定了娃娃亲。季雨来脾气温和,人如其名,她爹裴闻澜则比较直爽,也是人如其名。

季雨来总爱穿白衣,总是温温柔柔的,总是给她塞巫都没有的小吃和画本。每次来做客,总会给她讲妖族的风土人情,还会教她如何制服妖族。

她一出学宫便开始准备接任之事,要学的东西很多,过了四五年才小有所成,这才得空出巫都,陪她爹到妖宫做过两回客,见了那季九两次。

一次是檐下一个照面,另一次是与他过了两招。少年抽条变化极大,二人交集也少,她并未认出这季九便是那缠人的小豆丁。

后来妖宫出事,裴闻澜出手强制镇压,结果便是季雨来死在他的剑下,季九不知所踪。

此事之后,裴闻澜心里始终有根刺,暗中找了季九许多年,却始终找不见人,离去之前还在同她说:

“小太阳,这世间的万般无奈太过沉重,爹希望你以后不要也经历同我与你季叔叔这般艰难之事。你一定要找到季九,替雨来、替我,好好照顾他。”

裴曦灵将自己从记忆中艰难扯出:“季暄和,娃娃亲一事,当不得旧情人三字。”

当年之事太过复杂,她如今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季暄和。

季暄和凄然一笑,全然不复之前的倨傲:“想起来了?裴曦灵。当年你的父亲亲手杀了我的父亲,若不是季雨白将我带走,我如何能在这与你说话?”

裴曦灵:“当年之事,他们各有各的难处。你的父亲修炼禁术走火入魔,差点屠了妖都,我的父亲履行职责前去平乱,只能就地诛杀你爹。”

季暄和眼里布满血丝:“你闭嘴!!!你知道我在妖宫认出你的时候有多开心吗?从小仰慕的人原来离我这么近,两家关系这么好,我甚至以后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可是你知道吗?当我亲眼看见你的父亲毫不犹豫杀了我父亲,温热的血溅上我的脸的时候,我有多无助和绝望吗?”

那是他最敬爱的父亲,就这样死在了曾经带他追猫逗狗的裴伯伯剑下。

剑光很亮,剑招很快。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一夕之间,他的家就没了。

季雨白带走了他,伪装成自己的私生子,对当年之事讳莫如深。

季暄和凄然一笑:“裴曦灵,我恨死你了。”

他的脸斑驳不堪,那是湖心亭雪阵造成的伤,细看之下,伤口边缘还凝着雪花。

朦朦胧胧的喜欢与好感,才刚生出芽,就被野火焚了根,只剩下一地灰烬,风吹了几十年也没有吹尽。

他又重复了一遍,眼里一片混沌:“裴曦灵,我真的恨死你了,我真的,恨到恨不得杀了你。”

裴曦灵:“季暄和,恨我没有用,当年之事就是如此,巫都做事向来公正。”

她引动灵川水,化成淋淋春雨般的细小水雾笼罩季暄和,慢慢治愈着龙崽子身上的伤口。

季暄和狼狈地四处躲闪,还是被浇了个透透。

裴曦灵对着他的脸,给他来了一捧:“清醒点了吗?”

季暄和半眯着眼:“我恨你。”

裴曦灵:“嗯。”

季暄和:“我恨不得你去死。”

裴曦灵:“哦。”

季暄和:“我说我恨不得杀了你给我爹报仇!”

裴曦灵:“嗯嗯。”

季暄和发出一声响彻水牢的怒吼:“裴曦灵!”

裴曦灵偏头躲了一下:“听到了。”

季暄和的愤怒就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样,裴曦灵对他的态度比之前还寡淡。

季暄和:“裴曦灵,你是不是根本不在意我?”

“嗯?嗯,”裴曦灵收了鞭子,正在给三千下密令,闻言偏了下头,“我在意。”

季暄和哼笑出声:“你在意个屁。”他扬了扬下巴,举起一只手,摇了摇腕间的水链:“你要真在意我,就把这破东西解开,硌的我难受。”

裴曦灵回头看向他,当真解开了他身上的锁链。

季暄和活动活动手腕,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短刀,一把扎进了裴曦灵的心脏。

裴曦灵缓缓站起身:“应龙季暄和,罔顾律法,擅入巫都,行刺巫皇,按律,斩。”

裴曦灵睁开眼,金色龙瞳被包裹在她的水月眸中,逐渐消失。她站起身,双手掌心滑过手腕脉搏,抽出两柄白惨惨的骨剑。

骨剑铮鸣,剑刃光薄,照出季暄和不可置信的脸。她提剑向前,毫不犹豫斩向他的喉咙。

他下意识格挡,拼尽全力大吼道:“你疯了?”

骨剑架在他的喉间,已经划出一条血痕。只差一点,就要割断他的喉咙。

裴曦灵面露疑惑:“你的身上有什么?”

她手上用力,剑纹丝不动,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挡了般。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

“我的心脏,是不是在你身上?”

季暄和死气沉沉地靠在水墙上,闷出一个“嗯”字。

裴曦灵面色有些疲惫:“怪不得你可以进安灵海,原来是这颗心脏替你做了伪装。”她伸手按上他的心口,“哪里来的?”

命脉被触碰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按耐住想要撕碎眼前人的冲动:“不知道。这东西在我这待了一辈子,已经和我的心脉融为一体,想拿只能我主动给你,别逼我自爆。”

裴曦灵收剑。

“这就是你的底牌?”

季暄和笑得恣意,咧开满嘴獠牙:“是啊,不然我怎么敢来杀你?裴曦灵,我知道你很想要这颗心脏,我虽然不会给你,但我可以看好它。妖族如今什么状况你也知道,相柳和我不对付,我也懒得回去。你可以把我留在身边,亲自看管我,如何?”

日三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爪子还没硬就想着拨算盘,留你在身边干什么?等着你再杀我家大人吗?”

龙崽子眯了眯空洞的眼:“是啊,她死了,我报仇结束,然后心脏还给你们。如何?”

这样一来,这颗心便于裴曦灵无用,她还是会因为没有心脏而持续衰败。好处就是,这颗心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就此避免许多隐患。

裴曦灵:“好。”

日三千气得快炸了。

日三千试图劝阻:“大人,他闹出这么大动静,咱们不处置,反而还将他留下,您刚刚的通报可是传达到整个巫都了,这不合适啊!”

裴曦灵思考片刻,道:“收徒吧,师徒契约可以给他上一道束缚。他来投靠我,被我打服了。”

“……您不能这样。”日三千恨铁不成钢,只能瞪季暄和。

季暄和不甘示弱,凶残地冲他龇牙。

裴曦灵:“外界对于你的传言倒是颇为真实。”

季暄和抬眼,“哦?”

“恣睢反骨,心机颇深。”

“是么?”

“闹了这么一出,只是为了杀我一个。这天下想我死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与其想着如何杀我,不如想想如何让我最后只是死在你手上。”

言下之意,你还不够强,好好活着。

“我知你心痛,但季雨来做了错事,巫都的判决没有错,何必困住自己。”

“呵,未尽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点道理都不懂?”

裴曦灵蔫蔫地垂着眼睛:“你杀不了我了。巫心的作用远比你想的强大,你的龙瞳被我的巫心滋养了八十年,对我已经不起效了。”

季暄和瘫在两个人的血里,一动不动。

半晌,他烦躁地“嗯”了一声。

“即使如此,你还要留在我身边吗?”巫血冲刷着龙瞳上的杀机,裴曦灵被杀气顶得反胃,难耐地捂着腹。

季暄和余光窥见她的动作,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你也犯恶心是吗?好巧,我不好过,你也别好过。”

裴曦灵被这龙崽子弄得也有些烦:“你在说什么?犯恶心就起来,换个干净点的地。”

他盯着望不到头的回溯瀑布:“我会死死跟着你,直到我找到能彻底杀死你的机会。”

裴曦灵难受地几乎站不住。她点上眉心,引出彻底净化后的龙瞳,胡乱塞进龙崽子的眼眶里:“自己的眼睛自己拿好,别乱丢了。”

眼珠子七扭八歪地挤进眼眶,季暄和被乱七八糟的视角晕了片刻,他手忙脚乱扣出龙瞳重新塞好,咬牙切齿道:“裴曦灵!你故意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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