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话多,徐瑾阳排第二,绝无人敢排第一。
棠溪孑这辈子就没见过话这么多的人。
就算开车也堵不上他的嘴,一路炮火连天,对着棠溪孑狂轰乱炸。
棠溪孑坐在后座,耳朵里全是徐瑾阳的炮火声,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骂的这么彻底过。
彼时,横躺在后座,头枕在她腿上的宋霁骁不舒服地动了动,棠溪孑眼睑下敛,轻柔地抚平他紧皱的眉心。
指腹的滚烫再加上耳边的炮火声,一下炸得棠溪孑脾气上来了。
狠踹了一脚徐瑾阳的椅背,“闭嘴,会不会开车,不会开滚蛋。”
车内瞬间安静,静得只剩下徐瑾阳粗重的呼吸声。
或许是棠溪孑的怒吼声太大,又或许是宋霁骁被烧糊涂了。睡得死沉的宋霁骁有了动静。
棠溪孑的名字不断从他嘴里吐出,断断续续,依稀能听明白,“不分手,不要……对不起……我错了……道歉,我去道歉……道歉了就不分手……不公平……不公平……”
“操。”徐瑾阳怒瞪了一眼后视镜,咒骂了一声,方向盘猛地一打。
一辆黑车穿梭于黑夜中,行如影,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棠溪孑低敛的眼睑轻轻颤动,带着余热的指腹轻轻抹去宋霁骁眼角的泪滴。
没人知道棠溪孑此刻在想些什么,连她自己都无法给出精准的回答。
她该恨他的。
因为他,温霖洛差点一命呜呼,因为他,温娣差点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为他,她差点对不起温娣。
可她没办法真恨他。
就算此刻的他没有喝得不省人事,也没有高烧不断,她依旧会心软,无法克制的心软。
“宋霁骁,又是他。”急诊医生看到病床上的宋霁骁已经熟悉的能够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一周内,见了三次,这是第四次见。
不同时间,同一原因。
这次还严重了些,连带着烧了起来。
“家属呢,先去交个费。”护士熟悉地把抢救单交到了徐瑾阳手里。
“别碰,谁让你碰了,滚。”徐瑾阳刚走,抢救室内传来一声怒吼。
“换另一只手吧。”棠溪孑握着宋霁骁的手阻止他乱动。
护士只能走到另一边打吊瓶。
即使烧糊涂了,他也要护着她送的手表,只因她说过,不许摘掉,他就要一直戴着,连碰都不让碰。
对上他红润的双眸,棠溪孑直直地盯着。
宋霁骁则是一眼都不敢眨地凝视着她,他怕他眨眼了她就会消失。
他已经好久没有梦见她了。
她就这么恨他,连梦都不肯让他梦见。
“你终于肯出现了。”宋霁骁直勾勾地盯着她说着糊话,“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棠溪孑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她们想骗我摘掉,我不摘,戴着,一直戴着,摘掉你会恨我,你别恨我了好不好。”
“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苛刻。”
棠溪孑盯着他许久,他每说一个字,她的心就跟着抽着疼,唇启了半天,哑声着应许了一声,“好。”
违心也好,真心也好。
此刻,宋霁骁的眼尾终于露出了一抹开心的笑意。
徐瑾阳阴沉着脸走进,“棠溪孑,你别忘了答应过的事。”
棠溪孑侧身面向他,抽动两下手臂,睨眼道,“谁不肯放,还用我说吗?”
徐瑾阳恨眼瞅了眼他那不争气的外甥,嘴硬道,“他那是烧糊涂了。”握着宋霁骁的手,拽出了棠溪孑的手,扫了眼她手腕上的手表,恨声道,“棠溪孑,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有你这么折磨人的吗?”
“天天喝得烂醉,必须到医院才能醒酒。”
“就算是欠他的,也该还清了吧。”
就是这块破手表,被他当宝一样护着,谁碰都不行,不管是清醒的还是醉酒的状态,只要谁动一下他的手表,他就跟谁拼命。
棠溪孑眸起双眸,狠戾地看向他,“还清?”讽刺地笑了笑,“永远都清不了。”
“你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了。”
“最没资格说我的就是你,徐瑾阳,你做过的事可比我恶心多了。”
棠溪孑步步紧逼,徐瑾阳溃败相退。
徐瑾阳偏头看向又昏睡过去的宋霁骁,脸被烧的潮红,整日像失了魂一样,以酒作伴。
眼眸下垂,神色黯淡,没了刚才的气焰,“我跟她的事我会想办法补偿,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我只有一个要求,求你放过他。”
棠溪孑定定地看了宋霁骁许久,直到眼眸干涩,眨了下眼。
低头点开手机,找到聊天界面,迟疑了一下,而后指尖飞速点动,随后发送,抬眼对着徐瑾阳,说:“好说。”
走出急诊的棠溪孑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在外逗留了一会儿才离开。
*
“郭总,您慢走!”张邵进弯着腰,手挡在车门顶上,一脸赔笑着替郭总开着门。
昔日,靠着背后有程氏这座大山靠着,耀武扬威,被奉承惯了的张邵进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位置互换。眼前这位郭总之前可都是要给他三分薄面的人啊,如今……却要满脸赔笑地讨好他。
巨大的落差让张邵进一下子无法接受,尊严简直被人碾碎了往地上随意践踏。
现在的他不管谁碰到了,都要踩上他两脚。
就连他的情人也落井下石地跑了。
眼看公司就要面临破产,他想问她要点资金周转一下,毕竟平日里没少给她,谁料,她非但辞职不干了,还要把他踹了,一分钱都不肯出。
他真是瞎了眼,要不是因为她,他能落的如今下场吗,老婆女儿都没了,现在连公司都快没了。怪谁,谁也怪不了,怪他自己。
“小张啊,你这开门技术是越来越熟练了啊。”郭总喝得东倒西歪的,见张邵进给他开门,开怀大笑,“行了,不用送了。”坐进车内的郭总“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要不是张邵进反应快,这手就得被夹。
车已走远,张邵进杵在酒店外朝着郭总车驶离的方向恨看了许久。
霎时,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眼眸。
张邵进神经一下紧绷,东张西望着,而后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眼睛紧随着那抹身影。
一路偷偷摸摸,眼见着进了电梯,张邵进才敢昂首挺胸地走。
盯着电梯最后停下的楼层,张邵进进了另一部电梯,按着同样的楼层。
三十层,酒店的顶层,开着一家半露天的清吧。
棠溪孑从医院出来直接驱车来了这。
来到吧台前,指骨节轻敲了两下吧桌,低垂着头认真工作中的温霖洛听到敲击声后抬眸。
看到是棠溪孑,眼睛一下闪着亮光,“你怎么来了?”
“找你。”棠溪孑眼眸懒散地扫向四周,瞟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走吧,下班了。”
“还……还没到下班时间。”温霖洛傻眼道。
距离下班还有四个小时。他才刚来没两天,哪有刚上班就迟到早退的。
这份工作是咖啡店老板介绍的,老板说他有一个朋友,开了间清吧,问他有没有兴趣,他想都没想就来面试了,没想到一下就过了。
棠溪孑对着他认真的脸轻叹了口气,伸手招来了另一个服务生,在那服务生的耳边说了几句,两分钟后,值班经理就让温霖洛提前下班了。
“愣着干嘛,换衣服下班了。”棠溪孑耸了下肩冲着傻愣的温霖洛说道。
“我……我们要去哪?”温霖洛坐上车后不敢直视棠溪孑,紧张的心口直跳。
车内全是棠溪孑的气息。
这是棠溪孑常开的车,除了她从没有人开过,也没人坐过,温霖洛是第一个。
“吃饭,我饿了。”棠溪孑透过后视镜扫了眼身后的车,脚踩油门,轻播方向盘,直行车道直接变到左转弯。
“你还没吃饭?”温霖洛惊讶的问道,眼里露着关心。
她的胃本身就不好,还不好好的按时吃饭。
余光占满了温霖洛关心的眼眸。
这要是换作平时,棠溪孑指定会逗两下,但是现在,她没有逗他的心情。
*
“给。”棠溪孑拿了一串鸡翅给他,见温霖洛木讷地干坐着,棠溪孑直接塞进了他嘴里,“傻看什么,傻子。”
脱口而出的‘傻子’让棠溪孑顿了一下,眼眸划过一抹黯淡,迅速敛起,若无其事地吃着鸡翅。
温霖洛双目愣愣地看着她,鸡翅在他嘴边挂着,一动不动。
棠溪孑好笑地打了个响指,“回神。”
“你……”温霖洛拿下嘴边挂着的鸡翅,说:“你经常来这吗?”
这里他很熟悉,南禾老校区的小吃一条街,在街边深处藏着一家烧烤店,据说开了十多年了,见证了一批又一批的毕业生,是每个南禾学生必打卡的店了。
他也来吃过几次,这里的价格非常平民,好吃又不贵,以至于每次来这都是空无虚座,来晚了就得排队。
他是南禾的学生,他熟悉这里很正常,但是,为什么她看起来比他还熟悉。
刚才点菜的时候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棠溪孑,看起来她跟这的老板非常熟悉。
棠溪孑睨眼扫向他手里的鸡翅,问,“好吃吗?”
温霖洛条件反射地点头。
“好吃的东西谁不喜欢?这家店很有名,慕名而来,南禾的不是都知道?”
位置虽偏,但名气够亮。
她第一次来这,是因为温娣。
“听高管家说你又没有好好的吃晚饭?”温娣到点来家教,刚进门就看到高管家愁眉苦脸的,像是为什么事发着愁。
一问才知棠溪孑又闹绝食了。
“不好吃,不吃。”
这个回答温娣已经听腻了。
温娣放下作业,说:“走,去吃好吃的。”
那是抠门的温娣第一次掏兜请客。
自那之后她就经常缠着温娣出去觅食,而这家烧烤也成了她两光顾最多的地方。
温娣说,她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
想到徐瑾阳,棠溪孑鄙夷地轻哼了下。
她还记得温娣第一次在她面前喝酒的样子,也是第一次见她嚎啕大哭,那是她们分手之后,明明就不会喝,还要喝,一边喝一边哭。
“别哭了,丑死了。”棠溪孑嫌弃地看着哭的眼泪鼻涕一把的温娣。
或许是哭的太投入了,温娣没有搭理她,而是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灌得太猛了,还被呛到了。
棠溪孑一手夺过她手里的酒,“这酒能喝吗?”
棠溪孑刚要尝尝就被温娣抢了回去,大声呵斥,“你不能喝,小孩不能喝酒。不许喝!”
生怕她喝了她的酒,直接给自己哐哐灌,一瓶酒喝完,她也就醉倒过去了。
又滑稽又可怜。
对于温娣的呵斥,她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怀念。在温娣死后,再无人敢呵斥她一声。
棠溪孑抬眼目视着安静啃着鸡翅的温霖洛。
他说温娣的死可能跟徐瑾阳有关。
那日,她接他出院的时候,温霖洛叫住了她。
“姐姐去世之前去了沪市。”
“爸爸妈妈让姐姐去沪市求复合。”温霖洛垂下眸哽咽,“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姐姐,姐姐说去两天就回,可她没回来。”
他觉得一定是徐瑾阳对姐姐做了什么才导致姐姐心灰意冷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不管是不是跟徐瑾阳有关,最起码温霖洛开始渐渐对她打开心扉了。
他开始完全的信任她了。
“手机给我。”棠溪孑问他要了手机。
温霖洛不解的看她。
棠溪孑输了一串号码,“这是温念的手机号,我要出差一段时间,如果遇到了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就打这个号码。”
温霖洛望着她,眼眶泛着酸,心里涌入一股暖流。
“你要出差?”温霖洛止不住地问道。
会很久吗?
“嗯,明早就走。”
棠溪孑的眸光深如渊。
明天……应该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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