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雨墨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出言终结了薛宝钗的走神。
薛宝钗这才注意到了自己面前正有一个身穿短打的林府小厮对她做出了请的手势。
那小厮自去寻人开了角门,一行三人便从角门而入,薛宝钗有意放慢脚步,看似是贪恋园中景致,实则是在飞速思考等会要如何应答。
她对这位林姑父的生平履历可谓是烂熟于胸,却缘悭一面,只能依靠梦中的只言片语和徒波的一些叮嘱来思索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顷刻之间薛宝钗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先前是多低估了这位长辈。
这位长辈,是位非常难对付的人。
巡盐御史这个职位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只要涉及江南的盐务,林海就都有掺一脚的理由。
他动动手指头使个小绊子,就能让一众盐商哭天喊地,喘不上气。
而盐商们要是趴了窝,江南的赋税收不上来不说,吃不上盐的老百姓会做出什么事很容易想象出来。
将巡盐御史称之为以一身系天下,位卑而权重绝不夸张,因此这个职位历来都是由当今钦点自己绝对的心腹来担任。
宰相门前尚是七品官,况乎巡盐御史这个发起蛮来能和在此经营多年的地头蛇甄家掰腕子的存在呢?
更别说他还直接管着全天下最肥的一群羔羊——盐商。
可薛宝钗着人递帖子到现在被人引入府中这段不短的时间里,她硬是没看到一个人给门子塞过门包,连试探敷衍性的门包都没给一个。
出入往来的盐商也对此毫不意外,丝毫没有塞银子的觉悟。
盐商豪富,天下皆知。
纵然薛家累世为皇商,也不敢说家中的钱财能与这些盐商媲美。
不过比盐商豪富更为天下人知晓的却是盐商花钱的速度。
十两银子买一只草蝈蝈这种小把戏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修园子,养瘦马,美婢娈童、花天酒地也只是他们花销的小头。
他们把最多的钱花在了政治投献上。
没道理这回都花钱请动了朝中多位要员乃至于皇子出面求情说项,逼得今上不得不暂缓推行新盐法,还丢出了一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充当马前卒来探一探江南的水有多深,却对直系管辖自己的巡盐御史不上心啊。
天底下就没有盐商不敢送银子的人。就连皇帝都要隔三差五的丢几个捐官名额出来,好从这些人手里拿出来点银子。
既然不是盐商们不敢送,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林海不收。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作为皇帝的心腹,林海在江南的任务就是与甄家形成既合作又对抗的态势,既不能让这个税赋重地出现问题,也不能好得穿一条裤子似的,不然皇帝就得担心江南割据了。
而今的形势十分明显,盐商明显和甄家在同一条船上,林海就得摆明立场的公事公办。
也唯有如此谨慎,不给人留下口实才能保林家势位不失,圣眷长享。
不过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财帛最是动人心,薛宝钗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林海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把下人们管教成如此模样。
同是勋贵之后,林府的下人门风严谨,贾府的下人便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看菜下碟,惯会踩低捧高之辈。
若是自己能学到十之一二,即便不能如林家一般芝兰玉树满庭,好歹不至于落入贾府那般凄凉的境地。
再长的路也是要走完的,因为薛宝钗是借着看望老亲的由头上门,哪怕这老亲是隔着几个弯的,林海也抽出了时间,在私密性相对较高的小书房接待了她。
一进屋,薛宝钗也没敢仔细打量林海,只是瞧见主座上有个模糊的人影就长揖到地,口称:“后学末进薛蟠拜见老大人。”
林海心中顿生怪异之感。
林家支庶不盛,子息有限,虽有同族兄弟,却俱与他为堂族,无甚亲支嫡派的。
今日他得到家人传信,言有老亲上门拜访,原以为是京城岳家挂念女儿和外孙女,使人来问,因此也未细看拜帖,便连声打发人去请,谁料居然会是要转两个弯才能沾上关系的薛家。
来的人还是以浮浪无状,斗鸡走马,任性使气而闻名江南的薛家长子薛蟠。
他心中甚是不喜。只是事已至此,又不好把人强行打出去,不然夫人那边会不好交代。
只得强捏着鼻子来书房见上一面,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这薛蟠敢提出什么非分要求,他绝对会让其知道这时节长江里的水有多冰。
彼此地位的巨大差异和林海先入为主的主观印象让他不自觉的散漫起来,直到薛宝钗说话。
这倒是奇了,打着老亲的旗号上门拜访,一见面却不叙亲戚情分,却用士林后辈拜见前辈的称呼礼数。
少年人声音甜脆,林如海也不由放下书卷看向了薛宝钗。
一见之下便再没有重拾书卷。
这个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通身气度?就像一瓶窖藏多年的酒,醇厚温和。哪有半分骄纵顽劣,分明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嘛。
在林海打量薛宝钗的同时,薛宝钗也在抓住一切时间观察林海。且先不论其他,单评外貌,林海是一骑绝尘。
如今已年过四旬的林海长着一张甲字脸,因为年龄的关系皮肤略有些松弛,两颊微微凹陷,鼻若悬胆,双目炯炯有神,颔下五绺长须。
因是在私室相见,林海也未着官服,只一身半旧不新的石青衣袍,端坐在上首,自有一番清俊出尘,飘然世外的意味。比起巡盐御史,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现在都是这般,可以想见十多年前金榜题名,高中探花是何等意气风发,俊美无俦。
又是侯府独子,累世富贵,也难怪能求娶到荣国公爱若珍宝的嫡亲小女儿。
薛宝钗甚至生出了些八卦的心思,世人皆云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位林姑父怕是倒了过来。
再想想自己,梦中想嫁宝玉得贾府臂助都须处处小心,事事留意,到最后还是赔上一大堆妆奁,难免悲从中来。
此生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母亲腹中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争口气,要让她知道,无论如何,还有兄长可为依靠。
薛宝钗正这么想着,林如海说话了:“两家既为老亲,便不必如此多礼了。吾与汝父也是旧相识,你便如我子侄一般,我痴长你父亲几岁,你便叫我世伯吧。”
以貌取人是每个人都会犯的毛病,林海也不例外。
薛宝钗借着好皮囊的光,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了林海的世侄,说出去怕是要让无数欲拜林海为师的江南士子生吞活剥了她。
不过对于两个好看的人来说,皮囊从来就不是谈论的重点。略略寒暄了一番之后,薛宝钗便道出了来意,不过借用了一下贾府的名头。
“前日荣国府的二老爷,也就是我的姨夫,得知我家的商队要往扬州过,便捎了一封信来,让小侄转呈给世伯你。”
林海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嘱咐下人从薛宝钗手里接过信。
拆信时面上不显,心中却在轻笑,到底是年轻人,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原以为还要多兜几个圈子才能切入正题呢。
找的借口也是蹩脚极了,林海是清楚荣国府奢靡铺张的性子的,有信必然会直接让人送过来,哪里会让薛家来转交。
依他看,八成是薛家在江南闯出了什么祸事,荣国府和王家鞭长莫及,不能及时施以援手,转而求到自己头上,要自己转圜一二的。
他也没觉得多为难,若是江南这一亩三分地他都说不上话,他干脆辞官归隐算了。
打开信封,看到信中的内容后,林海很想写奏折,表示自己现在就辞官归隐。
信里面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印章,落款为徒波。
林海再看薛宝钗时,眼中就完全没有那种欣赏之意了,而是一片冰寒。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古人诚不欺我哉。
宝姐姐:对未来的岳父大人好感度upup
林海:看到这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了吗?扔掉也不给你!你给我去长江里喂鱼吧!我把你当亲戚,你居然想坑我???
颦儿:试图出现
作者君手速很慢的,写不快。
顺便提醒大家一句,租房子的时候要记得抄一下水电表的度数,莫名其妙就交了一百多电费的作者君现在极度蒙蔽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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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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